第七十九章
陳縣令站在縣衙的臺階上,臺階上的積水已經沒過小腿了,他站了一會兒,回到屋裡問身邊的縣丞:“沿江沿河的村落的百姓全部遷到山上去了嗎?”
“是。”縣丞點頭:“王衙役來報,遭災最嚴重的村落已經淹到屋子的腰部了,好些老人還是不肯走,最後綁了幾個鬧得最兇的,才肯走。”
“糧食足夠嗎?”
“應該是夠的,他們的糧食全部都跟著上山了,讓他們自己搭棚子先住著,直到水退。”
“嗯。”陳縣令看著雨簾,沉默著。
早就知道沿河沿江的村落是必淹的結局,他早就下令遷移上山,糧食自然沒有被留下的道理。
只是一部分老人,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勸說多次就是不肯搬,哪怕一天天地看著河水越漲越高,坐在屋頂上也要和屋子共存亡。
漲水,屋子可能會塌,但只要上游的堤壩不垮,塌的機率就小一點,速遞就慢一點。
只是不知道新修的堤壩能扛住多久。
陳縣令一嘆。
盡人事聽天命,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人……”章縣丞聽著陳縣令嘆氣,也跟著愁苦,“溫刺史又催秋稅了?”
“嗯。”陳縣令又是一嘆。
章縣丞憤憤,說道:“知曉我們全縣搶收,又不學著點,就知道差人來問問問,告訴他是老農的經驗天要下雨他又不信,還訓斥大人聽風就是雨,小心秋收過早影響百姓生計!也就小十天的時間能影響百姓什麼生計,也值得下公文來訓斥!”
章縣丞氣呀,刺史來這一出,陳縣令今天基本上升遷無望,他已經做了六年羅水縣縣令,再做三年就是九年,可能一輩子就要耗死在這縣令職位上了。
“春州縣縣令也是,等雨下下來了才知道著急,早幹嘛去了?這麼大雨,收了稻子也曬不幹!知道自己縣秋收無良,就聯合刺史想著把賦稅加到我們縣頭上,交雙倍賦稅,不,是三倍,他們縣人口比我們縣多一半,分攤到我們縣成丁頭上,最少二倍半!”
“雨下得突然,不是每個縣都如我們縣搶收得及時,現在還不知遭災的範圍,萬一遭災地域甚廣,糧食更是千金難買,雨期三月,要是交了賦稅……”
“那……不交?”章縣丞躍躍欲試:“就算交了賦稅,溫刺史不一定會上交朝廷。”
青州被淹,糧食如何能運出去。
養肥他?
美死他!
章縣丞是陳縣令的心腹,這四年這親身經歷著這小肚雞腸心胸狹隘的溫刺史對自家縣令的打壓。
不過身為公務人員,章縣丞這是第一次想著徇私枉法。
“要是不交,刺史府的兵馬怕是要下到羅水縣了。”陳縣令愁啊,這是這也行不通那也行不通!
“馬頭都給他淹了,他們最多划船。”
陳縣令:“……”
青州是個下州,一州只有兩個縣,一個是春州縣,一個是羅水縣。
青州的治所在春州縣,地方小而偏僻,原本是刺史兼任春州縣的縣令,但四年前來了個新刺史,新刺史又任命了一位新縣令。
從此狼狽為奸,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