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恁這是弄啥嘞?!”楊威的大餅臉被摁在地上,拼命叫屈道:“下官為大明立過功,為皇上流過血!下官有功無過啊!”
“有功無過?”朱楨一伸手,羅老師馬上從公文包中掏出市舶司的賬目。
朱楨接過來,懟到楊威面前,冷聲問道:“庫存賬目上明明有兩條四千料、十八條兩千料大船,為何本王數來數去,一共只有十條造好的船?!”
說著他一把揪起楊威的腦袋,對著他那張成了芝麻餅的大臉吼道:“到底是本王不識數,還是你這兒的船不夠數?!”
“這……”楊威登時一腦門子汗,芝麻餅變成了泡餅,哆哆嗦嗦道:“下官,下官……”
這時,眾人身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然後是楚王護衛的喝止聲:“什麼人?站住!”
“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圍子手們紛紛舉起弩弓,手指扣上扳機。
“不要誤會,本官乃江防總督官吳良,聽聞殿下駕臨視察,火速前來拜見!”那為首的騎士一身火紅的蟒袍,鬚髮花白、滿面虯髯,雙目如電、聲如洪鐘,正是大名鼎鼎的江陰侯吳良!
說著他翻身下馬,看都不看那些舉著弩弓的護衛一眼,大步流星走向楚王殿下。
對方已經自報家門,護衛自然不能真的格殺勿論。這位侯爺可是供在大明功臣廟裡享受香火的二十一位功臣之一,誰敢動他?
朱楨擺擺手,讓侍衛放他過來。
“哈哈哈……”吳良臉上掛起得意的笑容,走到朱楨面前,抱拳粗聲道:“拜見殿下。半年不見,殿下又長高了不少啊。甚好甚好!”
“呵呵……”朱楨鼻子都快氣歪了,卻還要保持親王的儀表,淡淡道:“侯爺也別來無恙啊。”
“勞殿下掛念,老夫好的很。”吳良攏著虯髯,粗聲笑道:“殿下跑到老夫的地盤上,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讓皇上知道了,還以為老夫怠慢了殿下呢。”
“太陽這麼毒,杵這幹個啥?”然後他不由分說,伸手去拉老六的胳膊道:“走走,老夫請你喝酒去。”
其實吳良只是貌似粗豪,實則心細如髮,不然也混不到今天這步。他擺出一副倚老賣老的粗鄙樣,正如之前老六用肚臍眼看楊威一樣,都是故意擺出來的姿態而已。
“本王還沒成年,不能喝酒。”朱楨雖然胖,但很靈活,尤其擅長廝撲。他輕巧躲開了江陰侯的拉扯,與其保持距離道:“且本王奉太子之命,前來視察,豈能翫忽職守?”
吳良一把沒拉著,自然不能再去抓,手懸在半空很是尷尬,只好收回來撓撓頭,尬笑道:“哈哈哈,殿下真長大了,能替皇上和太子分憂了。”
他心中暗暗警惕,這老六小小年紀,就能把蘇州大戶整的死去活來,還真不是易於之輩。
“咦,這傢伙怎麼了?”吳良這才像剛看到地上的楊胖子一樣,一臉詫異問道:“怎麼給摁地上了?”
朱楨看一眼自己的工具人,羅貫中無奈的推了推眼鏡,簡單扼要道明情況。“……總之,賬上有二十條造好的大船,船廠裡卻只見到一半,殿下正在審問楊提舉,另外一半去哪了?”
“哦,竟有此事?!”吳良冷冷瞥一眼地上的楊胖子。
“這,這……”楊威直嚥唾沫。
“我勸你想清楚了再說!”他還沒開口,吳良又陰測測道:“伱說的每一句話都將記錄在案,呈送給太子殿下。關係著你全家老小的死活喲……”
“……”朱楨都看樂了,當著自己的面,就敢這麼明目張膽的威脅手下,江陰侯還真是不把堂堂親王放在眼裡。
於是他也不催了,就在那裡靜靜的看著楊威搜腸刮肚。倒要聽聽,這廝能編出什麼理由來?
過了一會,楊威忽然眼前一亮,舉手小聲道:“我想到了。”
“說。”朱楨淡淡道。
“是這樣的,殿下有所不知,這船啊,是有壽命的。”楊威便振振有詞道:
“我們造好了戰船,不能交付軍隊,只能在作塘裡風吹日曬,幾年下來就會腐爛。木頭連線處強度逐漸降低,船的框架和木料都會鬆動,最後進水沉沒。”
“所以呢?”朱楨點點頭。
“所以啊,我們為了避免損失,只能將這些用不著的戰艦,怎麼造的怎麼拆掉。然後把拆下來的木料、鐵釘、鐵鋦入庫儲存。等朝廷需要的時候,再重新組裝起來,還跟新的一樣!”楊威說完看一眼吳良,見侯爺微微點頭,這才稍稍放心。
“哦,還真是勤儉持家啊。”朱楨都聽傻了,這幫傢伙真是膽大包天,愣是把自己當成二百五啊!
造好的戰艦還能拆掉,拆完了還能重新造起來。你妹啊,以為這是在拼樂高嗎?!
“啊,這也是響應皇上的號召嘛。”江陰侯哈哈大笑道:“沒辦法,誰讓咱大明沒錢呢,窮日子就得這麼過!”
其實吳良也知道,這說法不一定能騙得過老六。但是,他篤定老六同樣也沒法推翻這個說法。
就算這小胖子真較真兒,船廠裡堆滿了零件兒,現場給他攢一條船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楚王殿下有那個耐性,能等上幾個月。
什麼叫有恃無恐,這就叫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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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還有十條船沒有拆掉呢?”楚王殿下也不生氣,繼續好奇寶寶似的問道。
“這是因為……”楊威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了,當即答道:“咱們總得留著一半的船以備不時之需吧?都拆了的話,萬一朝廷哪天要用船,現組裝哪能來得及?所以啊,我們留一半,拆一半。等過幾年,再倒個個兒,把這十條拆了,再把拆了的裝起來。”
“哈哈。”朱楨終於被逗樂了,俯下身拍著楊威的胖臉,問道:“這些話你自己信嗎?”
“不管殿下信不信,反正下官是信的。”楊威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硬氣的話:“因為事實就是這麼個事實。”
“你是不是以為,本王沒辦法拆穿你?”朱楨卻笑道:“你知道本王在蘇州是幹什麼的嗎?那些大戶轉移財產、化整為零、飛灑詭寄……比你玩的花多了,但哪個也沒逃過本王手掌心!”
“你以為,自己能精得過他們?”說著他拍拍手,站起身來,沉聲吩咐道:“來人啊,調兵、盤庫、查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