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呢,我跟你媽攢這錢是打算接下來託託人,想辦法把你辦回城裡的。”
父親楊安德手裡握著菸袋桿兒,說到這裡神色黯然下來,“咱家三個兒,你最小,按道理當初應該是你二哥下鄉,可那時他……
哎,這幾年一想到你在外面受苦,你媽有時候半夜就坐起來哭,我這心裡也不得勁啊。
不過現在好了,你自己想法兒回來了,這錢儘管拿著,你哥嫂他們問的話,就說是在生產隊掙工分賺的。”
他這邊的話還沒等說完,母親劉玉梅已經把那幾張大團結塞到了楊沛東手裡。
“老三,這五十塊錢快收起來,記住你爹的話。”
母親低聲催促,臉上掛著一抹欣慰。
楊沛東手裡拿著錢,心緒微微有些波動。
老兩口的做法,顯然是發自內心,他們覺得對不起自家老三,想著用實際行動彌補。
人非草木,這讓楊沛東在來到這個家庭之後,心裡面頭一次浮現出了一抹暖意。
要知道五十塊錢在這個年代可不是小數目。
老兩口只有父親一個人上班,工資39塊六毛整,去年剛給老大娶了媳婦,平時還要負擔妹妹和母親的吃用,更別說住在院子裡,誰家有個婚喪嫁娶的,都得有開銷。
“愣著幹啥,趕緊把錢裝起來。”
父親楊安德見楊沛東略有遲疑,提醒後嘆了口氣,“工作落實不了,也總不能喝西北風過日子,既然街道辦發話了,那你就試試吧,這錢正好用得上。
只是天天當街串子在外面晃盪,沒個正經工作,街坊鄰居的指定要在背後說閒話了……”
楊沛東淡然一笑,把錢裝進了兜裡,“管天管地,管不住別人拉屎放屁,隨他們怎麼說,我不會在乎的。
倒是你們,以後但凡聽到些閒言碎語什麼的,就權當他們放了個臭屁,千萬彆著急上火,真的不值當。”
“你能這麼想就好,老三啊,昨晚你喝了那麼多酒,都沒時間跟你拉個呱兒,這些年在生產隊沒少受苦吧,跟媽說說唄。”
母親劉玉梅沏了壺高沫,見兒子臉上有汗漬,立刻遞過來一把蒲扇,開始追問起下鄉的經歷。
昏暗燈光下,一家三口喝茶聊天。
楊沛東憑著記憶,說了些發生在農村的事情,引得母親劉玉梅時不時抹眼角,滿臉心疼與愧疚。
時間悄然流逝,後來小妹楊沛霞也回來了,一直聊到十點多這才各自睡下。
這個過程中,楊沛東的內心也在悄然發生著變化,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下意識喊出‘爹、媽’的時候,竟然是那麼的自然。
整整一夜,二哥楊沛軍都沒有回來。
父母住房間北面的大床,靠東面睡著小妹楊沛霞。
西面則是二哥楊沛軍的單人床,各自都用布簾隔開,再加上都掛著蚊帳,相當於一個屋裡被分割成了幾塊區域。
倒是楊沛東自制的板床,佔據了原來八仙桌的位置,反而成了空間最大的一個。
掛上母親劉玉梅找出來的舊蚊帳,睡在裡面比昨晚舒坦多了。
就這樣一覺睡到天亮,等楊沛東收起自己的床鋪,母親已經熬好了小米稀飯紅薯粥。
當然,這時候的小木稀飯紅薯粥只聽名字的話,好像還不錯,可當楊沛東洗漱過後,看到碗裡的粥,才發現自己想多了。
小米顆粒近乎肉眼可數,要不是煮了些紅薯碎塊增加粘稠度,這碗粥都快堪比清澈見底的山溪水了。
好在盛夏的早上天氣已經很熱了,喝一碗這樣的稀粥,甜絲絲的還挺爽口。
吃過早飯。
家裡人陸續出門上班,院子裡的鄰居們見面彼此打著招呼,說說笑笑的走上了街道。
“三哥,我也去單位了,你在家先歇兩天,等外面什麼時候有招男工的活兒,我指定幫你爭取!”
小妹楊沛霞等院裡人走的差不多,也收拾利索,準備出門。
作為待業青年,她最近經姐妹介紹,這兩天在山東飯館當臨時工,幫著洗菜刷碗幹些零活,工資按天算,一天七毛錢,比正式工少了一大截子。
就這,還得有關係才能進,一般人可沒這個機會。
如今這個時期。
城內的待業青年實在太多了,哪怕上面公開責令各單位,一個人的活兩個人幹,三個人的崗位五個人填,可依舊杯水車薪,更多的人只能在家閒著無所事事。
況且有一部分人還特別牴觸幹臨時工,活多、錢少不說,主要傳出去的話臉上掛不住。
都是四九城的爺們,幹同樣的活卻低人一等,像話麼?
“我的事不著急,你自個兒路上慢著點兒!”
楊沛東和母親目送小妹離開。
“媽,我出去轉轉,晌午前回來。”
他回屋幫著母親收拾完八仙桌上的碗筷,也挎起紅星帆布包,走出了院子。
盛夏的早晨,空氣中已經有了悶熱氣息。
騎著腳踏車上班的人們匯成車流,穿行在馬路中央。
偶爾也會有轎車駛過,時不時的就響起一兩聲汽車喇叭聲。
路兩邊的行人就更多了,穿著各式工作服,三五成群的快步走著,燥熱天氣絲毫影響不到他們的說說笑笑。
楊沛東夾雜著行人中,沿著街道一路走去了中四胡同。
透過昨天下午的認真觀察,他已經想好了,就先從吃食方面的小買賣幹起。
如今還是票證時代,正規門市部裡的副食品都按定量供應,而隨著大風遠去,人們的生活水平逐年提高,吃的方面也開始捨得花錢了。
因此,楊沛東根據自身條件,決定到鴿子市買些乾花生米,拿回家煮成五香花生售賣。
其實他也想過效仿前世的瓜子大王炒瓜子,可琢磨來琢磨去,覺得水煮五香花生的利潤更大,並且也更容易操作。
他昨晚躺在床上仔細合計過,炒瓜子是把新鮮瓜子炒熟,烘乾裡面的水分,這樣一來每斤新鮮瓜子能炒出個七、八兩就不錯了。
而水煮五香花生不是炒幹,是用湯水煮熟、煮透,一斤帶殼乾花生變成溼漉漉的水煮五香花生,分量絕對翻倍都不止。
哪怕用買乾花生的價格再賣出去,利潤也比炒瓜子要高多了。
當然了,不管是炒瓜子還是水煮五香花生,其實很多人自己在家就能做的出來。
可前世瓜子大王幾年間悄然賺百萬的實際情況在那兒擺著,況且中四胡同鴿子市上就有兩個賣炒瓜子的攤位。
楊沛東堅信,只要把水煮五香花生的口味弄好,保證不愁賣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