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機閣的比試場地設在主殿旁邊的煉器堂。
煉器堂在外邊看著只是尋常樓閣,但進去後才知裡頭別有洞天。
溫霜白和其他一百餘名弟子站在寬闊的堂廳中聽長老說比試規則,目光下意識朝兩邊打量。
右邊是煉器堂的庫房,一排排高聳的黑色木櫃像一座座兵馬俑,朝深處蔓延,遠遠望去,看不見邊際。
左邊是煉器房,此刻門都悉數被開啟,露出裡頭的一張工作臺,一把木椅,一張小床,簡簡單單,大概六七個平方大小。
而就在長老身後,是一張非常大的圓桌,上頭擺著數百份筆墨紙硯。
“都給我認真聽好了,我只說一遍!”
主考長老是申屠明,他掌管煉器堂,是千機閣閣主的親傳弟子。
同時,申屠長老當年還是溫霜白她爹的手下敗將。
當然,風水輪流轉,現在她爹是申屠長老的手下敗將。
申屠長老:“此次比試為期七天,要求諸位弟子任選《百器全錄》的兩件法器,並將兩件法器煉製成全新的一件,即融二為一。”
此言一出,弟子們集體炸鍋。
“什麼玩意?!”
“融二為一?我沒聽錯吧!給我三月我都不一定能做成,更別說七天了,這次比試怎麼如此難!”
“啊啊啊完了完了,我能把《百器全錄》裡的煉製出來就不錯了,結果還要我新融一件法器出來,怎麼可能!”
“哪位長老提出來的比試內容?我記得往年都是抽籤,抽出來什麼煉什麼啊。”
“……”
溫霜白麵上倒是沒什麼反應。
但她心裡也有些納悶。
她確實也是按照往年的比試內容來準備的,結果沒想到,今年難度提升這麼多。
原書描寫這一階段的劇情時,重點都在第二輪比試,對各閣的第一輪比試,都是一筆帶過的。
不過沒關係,她難,別人也難。
沒差嘛。
“莫吵!都吵什麼!嫌難現在就可以滾了。”申屠長老冷哼一聲,看到安靜下來的弟子,才繼續說道,“想清楚你要融什麼,需要哪些材料,在我身後的紙上寫好,到右邊庫房找你們師兄姐領取,領好後去左邊煉器房煉製。”
申屠長老加重語氣,提醒道:“注意,一旦進了煉器房,中途不可出來,出來就視為你比試結束!所以務必事先想好你們都要用到什麼材料,後面發現少了就再無轉圜的餘地!”
哦?
溫霜白的眼睛悄悄亮了。
那如果,多拿了捏。
畢竟煉器總不可能一次成功,過程中總有損耗,對吧?
“考慮到損耗,你們可酌情多領一些。”申屠長老頓了頓,像是知道弟子們心裡都在打什麼鬼主意,陰森森笑了下,“但浪費和私昧材料是可恥的,長老們會根據你用的材料總數,和你最後煉製的法器,決定你的比試名次。可聽清楚了?”
溫霜白是聽清楚了,但有些弟子明顯還有疑問,紛紛舉起手來。
申屠長老逐漸暴躁:“聽清了就開始,沒聽清就滾!說了老子只說一遍!”
舉著手的弟子們:“……”
大家訕訕放下了手。
申屠長老:“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交談,不得說話,否則也滾!”
偌大的煉器堂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溫霜白跟著人群移動,走到桌前,拿起紙筆,思考著如何漂亮地完成這場比試。
她想要拿到前十的名次,那麼就不能選中規中矩的,而是要足夠特別的,能在一百餘份作品中脫穎而出的。
而且,她還要有一定把握。
畢竟比試只有七天的時間。
不假思索地,溫霜白想到了千葉刃。
可,千葉刃要與什麼相融合呢?
第一輪比試的成果,可還與第二輪比試緊密相關。
器修弟子,第二輪比試只能帶一件法器——自己在第一輪所煉製的。
溫霜白閉眸,腦海中快速閃現《百器名錄》的所有法器,進行一一配比,以選擇最適合的組合。
期間,有十幾名弟子動作很快,幾乎是申屠長老說開始那一刻,他們便第一時間去寫材料了。
申屠明坐在高位目光炯炯地觀察。
這十幾名弟子都是這一代弟子裡天資最好的那批,平日裡其他弟子還無法根據書上的方法煉製法器時,他們就已經自己在創新了。
因此這次比試內容,對他們而言根本不難,他們腦子裡有數十種融二唯一的想法。
四處開始有人走動,到後面,走動的動靜越來越大,越來越多的人寫好了。
見此狀況,剩下沒好的弟子們不免變得著急起來,抓耳撓腮的,且不停發出一些撞到桌椅、一遍遍揉紙團、扔紙團的噪音,場面氣氛變得愈發凝重。
但溫霜白沒有受到影響。
她依舊在安靜地思考。
在她看來,決定要煉製什麼,才是這場比試最關鍵的一步。
不然,一步錯,步步錯。
半個時辰後,只剩下三十幾名弟子還停留在第一階段愁眉不展。
溫霜白睜開眼,提筆,刷刷刷寫滿七頁紙,便果斷地轉身找人領材料去了。
申屠明看她一眼。
那個溫大灃的女兒,他記得也是草包一個,可惜那三品火靈骨了。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到第三日開始,便漸漸有弟子從煉器房出來。
出來的人裡,有滿臉沮喪淚流滿面的,也有胸有成竹的,悲歡各不相同。
有些離開了煉器堂,有的索性沒走,就候在大堂中,等待公佈成績。
青靈山的規矩,第一輪比試各閣需在結束後一個時辰內公佈排名。
第七日,辰時末,離比試結束只剩下最後一刻鐘,大堂中擠滿了結束比試的弟子們。
申屠明不在,其他長老代為管理,規矩便寬鬆了許多,弟子們熱熱鬧鬧聊著天。
畢竟煉器房門關上,外頭吵翻天也傳不進去任何一點聲音。
“還有多少人沒出來啊?”
“十幾個吧。”
“張師兄,李師弟他們都沒出來,不過依照我對他們的瞭解,他們連把最簡單的劍都不會煉,此刻估計在裡頭哭鼻子呢哈哈哈……”
眾人鬨笑。
“不如學學我,有點自知之明,知道煉不成了,索性就早點出來!”
“是說,平日不用功,此刻在裡頭假裝努力還有什麼用?”
“……百里師兄也還沒出來。”
“對,聽說百里師兄昨日下午才趕到,還一身的血!”
有人倒吸了口涼氣:“那豈不是一天時間都不到,這還能完成嗎?”
“那可是百里珏,在他身上發生什麼,都是有可能的,他可是一品火靈骨!”
“但是百里師兄受傷了,不好說啊……”
一旁角落裡,站著兩名在庫房辦事的師兄。
其中一位突然間冷不丁道:“那位的女兒也還沒出來。”
溫灃在千機閣是一個很尷尬的存在。
他雖是長老之職,但因為他做的那些破事,大家都不喊他為長老,但身為晚輩,直言其名又不太好,所以就以‘那位’稱呼。
這些事情過了五年,現在這批在十五到二十歲之間的弟子,都是五年間入門的,因此不太清楚溫灃的事。
但他們這些老弟子,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她來找你領材料的時候我看見了,忘了問你,她都領了些什麼?七頁紙啊,要的材料也太多了吧!”
“可不是?你知道我幫她找了多久?累死了。很多都是製作千葉刃的材料,大概是知道自己會失敗很多次吧。”
“這性子一點都沒變,五年了還是沒有自知之明,千葉刃是她能做的嗎?且不說還是合二融一。融千葉刃,她是有多想不開。”
“她就那樣,自以為是,總覺得自己是長老女兒有多了不起。也不想想她父親是什麼鬼樣子。”
兩人沒聊幾句,申屠明來了。
刷地一下,整個大堂瞬間安靜,無人再敢說一個字。
巳時到,比試結束的鈴音響起。
鈴響到最後一下,溫霜白推開了煉器房的門,扶著牆壁顫顫巍巍走了出來。
她面容蒼白如紙,雙目無神,整個人已然被掏空。
真的,為了多薅門派羊毛,能最大限度免費蹭點材料,她耗盡腦力和靈力,奮戰到了最後一秒。
幾乎是同時,溫霜白對面的煉器房,一個人也走了出來。
察覺到動靜,她抬頭看去,還沒看清對方的容貌,對方身形一晃,整個人朝她栽了過來!
溫霜白眼皮一跳,心中危機感頓生。
她如今渾身靈力枯竭,被這麼一個大男人砸到,後腦勺定然會落地……砸壞腦子要花錢怎麼辦?
說時遲,那時快,溫霜白髮動體力極限,靈活一閃,人就閃到了邊上。
砰得一聲巨響,男人砸在她原先站的地方,頭磕到門檻,幾縷鮮血從腦袋瓜上冒了出來。
溫霜白:“……”
她就說吧,器修都是脆皮,腦子很容易磕傷的。
溫霜白同情地看了眼,剛想去扶,不知從哪衝來兩個人,不由分說地把她擠到旁邊。
“少主!少主你沒事吧?少主你可還好?”
其中一人檢視了百里珏的傷勢,抬起頭來不分青紅皂白就罵道:“你扶一把少主是會死嗎?你叫什麼?哪家的人?若少主出了任何事,我們百里家定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溫霜白:“?”
溫霜白歎為觀止。
乖乖,這都能賴她?
還好她剛剛避開了。
原來此人是百里珏啊。
溫霜白收回同情,臉上帶笑,但笑容很涼,回道:“那你們可要記住了,姑奶奶我姓溫名霜白!”
那人氣得要死,連自家少主都不管了,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大鐵錘,狗叫著說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溫霜白:“你個不孝子,倒反天罡了是吧?”
霸氣地罵完這句話,溫霜白二話不說,抱頭就往地上一貓,緊緊護住腦袋,喊道:“百里家殺人了!申屠長老,救命啊!!!!”
申屠明:“……”
討厭百里家也討厭溫家的申屠明這才出手,他什麼都沒做,只掃了眼,那個百里家的人和大鐵錘便如蒸發一般,消失在了此地。
申屠明惡狠狠地說:“身為比試看守,卻對弟子出手,按律廢去修為,逐出青靈山!”
此言一出,四周安靜得可怕。
眾弟子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
百里家的另一人因沒出手,逃過一劫。
他對此也不敢有任何異議,只充滿怨恨地剜了溫霜白一眼,沉默地揹著百里珏走了。
溫霜白站直,朝申屠明便是一作揖,大聲道:“多謝申屠長老為弟子主持公道!長老行事公允,修為高深,真真令弟子仰慕於心!”
眾人:“……”
申屠明:“……”
溫霜白都這麼喊了,大家也不好什麼都不說。
於是彼此對視了一眼,默契地朝上邊的長老作揖。
“申屠長老行事公允,修為高深,令弟子等仰慕於心!”
見狀,申屠明還能說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只悄悄挺直背脊,微抬下巴,等弟子們喊完,擺擺手:“行了,都安靜候著吧。”
……
隔壁的千機閣主殿,一位老太太喝了口花茶,突然間就笑了。
一旁候著不少人,有人好奇開口:“閣主,怎麼了?”
老太太吹了吹茶:“沒什麼,既已結束,就快些讓他們把比試結果呈上來。”
“是,閣主。”
此次千機閣比試參加弟子共一百五十六名,收法器九十八件。
九十八件法器隱去姓名,讓長老們商討,依次排出名次。
這個年紀的弟子,還處在修煉的起點,煉製出來的法器好壞,長老們一眼便知,因此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
申屠明去取結果,到現場時發現大家都圍在一處指指點點,表情很複雜。
“這一件,真的是……好厚顏無恥,我只能說。”
“但不得不說,這件確實亮眼。”
“這弟子挺好玩的,是誰煉製的?”
“你們肯定猜不到,說出名字嚇死你們。”
眾長老不樂意了。
“你說唄。”
“嚇不死我你請我喝酒。”
“……”
申屠明聽到這話,腳步就是一停:“誰要請我喝酒?”
眾長老:“沒你事,公佈結果去吧你。”
“到底是什麼,讓你們這麼興師動眾的,讓老子也看看!”申屠明當然不會聽他們的,扒拉開一眾同僚,擠著腦袋去看,看到後一臉難盡,說,“……是真不要臉啊。”
-
“是不是快公佈了?也不知道此次誰是第一。”
“那還用說,肯定是百里師兄啊!”
“不一定,你剛剛也不是沒看到百里師兄的樣子,這次結果不好說,我估計要麼是柳師兄,要麼是唐師姐。”
“……”
溫霜白找了個角落席地而坐,一邊運轉曜靈心法,一邊等結果。
她近日發現,這曜靈心法確實不錯,堅持練有強身健體之效,還能恢復靈力,效果只比服用回靈丹差了些。
所以這次比試,在其他弟子都帶各種丹藥的情況下,溫霜白口袋空空,除了必帶的辟穀丹,啥都沒帶。
曜靈心法練到第七遍,申屠明回來了,他深深看了眼角落裡的溫霜白,道:“此次比試結果,第一名,唐茵。第二名,柳七。……”
溫霜白認真聽著,倒不意外。
這幾個人,都是修煉多年的弟子,這些年穩紮穩打,成績在她之上很正常。
說起來,她只突擊了一個月。
雖然煉製出來的法器她自己很滿意,但她也得承認,有些地方的處理尚且有些粗糙,這需要時間去精進。
“……第六名。”申屠明頓了頓,吐出一個眾人意料之外的名字,“溫霜白。”
在場的新弟子較多,很多人本來是不熟悉這個名字的。
但剛剛溫霜白和百里家的人起衝突,那句擲地有聲的‘姑奶奶’眾人聽的清清楚楚。
當時不少人心裡還在想這姑娘挺勇。
百里家可是玄天大陸煉器第一世家,可不是好惹的啊!
“第七名,百里珏……”申屠明草草唸完最後幾名,便甩袖離開了。
“我沒聽錯吧?”申屠明離開後,有人還不太敢相信,喃喃道,“百里師兄居然第七……”
“他還能拿到第七就不錯了,要是按照往年,他連名次都不會有。他可是遲到了六天。”
“話是這麼說,但是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那溫霜白是何人?以前從未聽過,居然拿了第六!好生厲害!”
“好想知道她煉製了什麼,但這得第二輪比試的時候才能看見了。”
“而且她居然敢那麼對待百里家的人,她,我好喜歡她呀。”有人小小聲。
“得了吧,這位啊……說來話長……反正離她遠點總沒錯,她那個師門都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的溫霜白將最後一遍心法運轉完畢,滿血復活。
她靈活地從地上彈起來,拿回自己的玄天鏡,第一時間檢視小師妹的訊息,想知道棄兒大師兄有沒有趕回來。
好訊息,趕回來了,還拿到了不錯的名次。
壞訊息,重傷昏迷,就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