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帝口諭,狄青領著焦贊先去殿前司報備後,本想著再領著焦贊去樞密院領文書。
焦贊望著狄青雙鬢白髮,有些心酸地道:“叔父,有陛下口諭,您這個樞密副使,自可回家用印章蓋一份文書嘛!”。
焦贊嘴裡說著話,心裡真他媽很不是滋味:這個叔父有多謹小慎微啊!一個大宋戰神一般的存在,愣是被一幫子文官整得夠循規蹈矩的。
狄青駐足想了想失笑道:“也是,走,咱們回家先吃飯,你再拿文書自去器械監”
二人上了家僕候著的馬車。
馬車上,狄青問道:“贊兒,你何時進的學?前些時日,叔父未曾聽你提及過進學之事”。
焦贊笑道:“叔父,您老也沒問過我進學之事啊!”。
“這……”狄青有些尷尬,看著長相彪悍的焦贊笑道:“也是,叔父未曾想你不僅勇武過人,還通文事!好,好啊!”
他是真沒想到,外形酷似其父焦用的焦贊,還讀過書,看他在皇帝面前的應答,學問想來還不差。
狄青沒有詢問焦贊那個先生,是怕焦贊回憶往事,傷了心神。
他心裡對焦贊那個了不起的先生,也是佩服至極。
老先生臨終遺言:“吾:生於斯,長於斯,恨不能、葬於斯”。
這句話,尤如泰山壓頂,壓得大宋皇帝羞愧掩面,壓得狄青痛恨自己無能。
燕雲啊!如今,那片土地上的漢人,還有多少思著漢家衣冠的人啊!。
能寫出“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人,值得狄青發自內心的敬仰。
焦贊開玩笑似地說道:“叔父,你是當世名將,您老隨身一本《春秋左氏傳》,不也是文武雙全麼?”。
“你小子……唉!”狄青嘆息一聲,再也沒說下去,從懷裡摸出一本綢布包著的書,小心翼翼用手輕輕撫摸,神色有些悽然。
這本《左傳》是多年前在西北的范仲淹贈他的,那時候的範相公無論多忙,都會抽出時間親自教導他讀書識字。
那些日子,也是狄青這一生過得最開心的時日。
范仲淹是一個真正真誠待他計程車大夫,也是唯一一個。
狄青能從一個賊配軍做到高官,除了自身能力戰功,離不開慶曆新政集團的大力提攜。
范仲淹就是新政集團的主力隊長。
再想想慶曆新政集團,昔年何等意氣風發,奈何集團宣傳部長歐陽修、操刀寫了一篇《朋黨論》,朝堂發表以後……
集團筆桿子歐陽修,秒變豬隊友!
在朝堂幫著對手,將新政集團打得煙消雲散,坑死一群隊友。
上到隊長範相公被一貶再貶,繞了一大宋小半個圈,如今遠在青州當知府,拖著病體牧民。
中到副隊長富弼、韓琦等人也全貶到地方打醬油去了。
下就……不扯了。
這些年狄青《左傳》不離身,視若珍寶,實為他心靈寄託所在。
焦贊看叔父拿著本《左傳》發呆,轉念一想,再結合正史野史話本,想來是那位《岳陽樓記》的大神作者贈給狄青的,心中有些後悔自己多嘴了。
二人各自悶頭想著心事,回到狄府吃過飯,焦贊跟狄青夫婦打個招呼後,才拿著叔父寫的文書去了器械監。
焦贊走後,狄青看著妻子道:“夫人,你去庫房,將某那套甲冑取來”
狄夫人皺眉道:“夫君,莫不是要出征……”。
“唉……”
狄青嘆息一聲,手微抖地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後,說道:“夫人勿憂,為夫……為夫,往後怕是都沒了出征的機會”。
言語間,盡是落寞不甘之意。
狄夫人拍拍胸口鬆了口氣後,笑道:“這樣啊!也好,太太平平的!那你取甲冑做甚?”。
狄青說道:“贈給贊兒”。
“給贊哥兒?”
狄夫人起身,走到夫君身邊又道:“為何不給詠哥兒,詠哥兒往日裡求你那套甲冑穿一會兒,你都不允,他可是你親生孩兒”
“砰”
狄青拿起酒杯摔在地上,起身道:“這話,往後不可再說!勿傷了咱夫妻多年情分,焦兄弟的孩兒,就是老子的孩兒,去拿”。
“你……你瘋了”
狄夫人說著伸出一根手指頭,顫抖著指著狄青紅著眼眶又道:“這些年,你……你第一次這樣……”。
狄青長吸一口氣後,雙手拉著妻子的手,溫言道:“紅玉,某……某那焦兄弟,可是因某而死,贊兒自幼父母去得早,一個人孤苦伶仃好些年,某好不容易尋得他,你怎可……唉!”。
“這……妾身未聽夫君提及”
狄夫人看著夫君雙鬢半白的髮絲,也緊緊握著夫君雙手,柔聲道:“妾身錯了,往後定視贊哥兒為己出,妾身這就去取,你舊傷未去,且莫動心火”。
……
焦贊在器械監,領了一套全新的裝備。
四十多斤重的步人甲,工藝精良的腰刀,以及儀仗專用的長朔。
焦贊領著裝備回到狄府,剛走進自己客居的房間,狄青坐在房間桌凳上等他。
“望北,這副甲冑,是當年範相公贈與叔父的,範相公當年希望我穿上它站在燕雲之地。
今日,叔父轉贈與你,若有一日你能去燕雲之地,萬萬記得代某穿上它”
狄青指著桌上佈滿尚痕的甲冑,說了一句後,不容焦贊應聲,快步走了出去。
“叔父……”
焦贊剛出聲,狄青已出了房間。
想著狄青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落寞的眼神、口呼自己望北……
自古美人多遲暮,不許將軍見白頭。
當真讓人好生唏噓!狄青這是、遲暮又白頭。
血刺屠夫的血液在沸騰,焦贊緊握雙拳骨骼噼啪炸響,望著空無一人的門外,呢喃道:“叔父寬心,範相公寬心,望北定能將大宋龍旗,插在燕雲之地”。
……
次日,焦贊腰牌一亮進了宮,直奔內直門處等待皇帝。
這道門,是後宮與外宮的分界處,他們這些帶把的保鏢,自然不能進去。
跟焦贊一起等候的、還有殿前司的一隊護衛,五十號人,這些人都是焦讚的部下。
殿前司指揮使,是皇帝趙楨的表弟李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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