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君鴻白賣相不差,寬肩窄臀,氣宇軒昂。
待在君鴻白身邊,幸福得直要眩暈。
忙不迭表衷心道:“夫人放心,夫人肯提攜奴婢,奴婢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夫人。”
沈青鸞懶懶地笑了,正要安排,翠翠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夫人,不好了!”
俯身在沈青鸞耳邊說了一句。
沈青鸞聽得眉心皺起,待到翠翠說完,憐憫又可惜地看著劉月娘。
直看得她提心吊膽,恨不得扒開沈青鸞自己湊上去聽翠翠說了什麼。
“罷了,納妾一事不成了。”
“什麼!”
劉月娘瞪大眼,“可是奴婢說錯話了?求夫人開恩。”
當即跪下,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
沈青鸞徐徐道:“不是你的錯,只是大爺看上了杜姐姐孃家的妹子,想著抬進來。你跟他雖然有舊情,可到底是嫁過人的寡婦。”
劉月娘急的眼睛都紅了,脫口而出道:“我嫁過人又怎麼了,那個杜綿綿還偷過漢呢!”
此話一出,直如平地驚雷,炸的屋子裡靜謐一片。
良久,沈青鸞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
劉月娘直起身子憤憤不平道:
“您當杜綿綿為何這麼大年紀了還嫁不出去,當初她早就說了親事都快要成親了,卻見了姑爺身份和相貌之後就看不上先頭說好的商戶,想盡辦法毀了婚。
後來又在我家夫人的幫助下勾了另一個侯門旁枝的庶子,偷偷懷了孩子後那人承諾要娶她進門,只是要多備些嫁妝。我家夫人心疼她,便答應私下裡將自己的嫁妝分她一半補貼。
可沒成想,好人不長命,夫人年紀輕輕走了,嫁妝自然泡湯,她的婚事也就泡湯。可她跟過大家公子,旁的男子看不上,這麼些年才高不成低不就地拖著。”
等她說完,沈青鸞才緩緩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原來如此…居然如此…
原來前世,君鴻白果真做了個大王八。
而且,這輩子他還要繼續做。
這會子,她居然控制不住地有些同情君鴻白了。
那短命的杜綿綿也是個冤大頭。
若她知道她如此疼愛呵護的妹子在她死後,花她的嫁妝,睡她的男人,還故意教養壞她的兒女,不知會不會氣得從墳墓裡鑽出來。
或許是她的臉色太過古怪,劉月娘後知後覺地止了聲音。
只終究還是嘟囔了一句:“這樣的女人,哪有資格伺候大爺。”
沈青鸞回過神,“沒影子的事不許混說。”
她將滿臉不服的劉月娘壓了下去,又道:“大爺對杜家多有招福,你就算跟他直說他也不會盡信,反倒會厭惡了你。
既然你對大爺有心,我也願意給你這個機會,今夜你就去書房伺候,大爺願意留下你我也不會有二話。大爺若是不願,我還是送你回杏頭村。”
劉月娘欲言又止,半晌,眼中閃過一絲堅決,“奴婢省得了。”
那樣豬狗不如的苦日子,她是再也不要過了。
是夜,沈青鸞在燈下翻書,翠翠一茬又一茬地往青竹院地方向看去。
見著沈青鸞淡定的模樣,跺著腳急道:“夫人怎麼就不急呢!”
沈青鸞翻書的手一頓,“你若急,不如去幫君鴻白成事。”
翠翠霎時臉頰緋紅,羞臊道:“夫人,您說什麼渾話呢!”
沈青鸞樂了,放下書本認真地看著她:“你憂心什麼?是怕劉月娘得償所願,還是怕她鎩羽而歸?”
翠翠深思片刻,“劉月娘若是得償所願,就說明姑爺此人不值得託付,若是劉月娘鎩羽而歸……”
沈青鸞雲淡風輕接話:“那就意味著日後杜綿綿要得意忘形了。”
翠翠啞口無言。
油燈噼裡啪啦響起來,芯子燒完了,珠珠從外頭進來,“夫人,青竹院的燈籠熄了。”
屋內兩人齊齊無聲,片刻後,沈青鸞一把剪子剪了燈芯,“睡覺吧。”
明日還有一出大戲要唱呢。
沈青鸞這會是從未有過的清醒。
蓋因活了兩世,她終將命運握在自己手裡,哪怕前路並不如何平坦。
翌日,翠翠壓抑著興奮叫醒沈青鸞,“夫人,大小姐一大早就去了青竹院,跟劉月娘撞了個正著。
聽說三個人碰上的時候,大爺正在埋頭苦幹呢。”
翠翠說完重重的地啐了一口,“真是不要臉的浪貨,一大早也不肯消停。”
沈青鸞頗有些無言地看著她,“其實你可以不必說的這麼詳細。”
翠翠紅了臉。
話雖這樣說,沈青鸞也難掩心中激動,飛快地梳妝完畢往青竹院去了。
她到底手腳快,哪怕磨蹭了一陣,也剛巧和陸氏前後腳趕到。
兩人攜手往裡,就聽得君倩大哭著怒喊:“要納她做妾,您瘋魔了不成!姨母馬上就要入門了,您非要趕在這個當口鬧出這等子事,姨母該多難受!”
什麼!
姨母?入門?
沈青鸞尚且還好,陸氏卻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訊息,登時腳步飛快進去。
一進門就見劉月娘跪坐在君鴻白背後默默流著淚。
沈青鸞眼皮跳了跳。
杜家的人,上至老太太,下至小丫鬟,都是這麼一副調調。
君鴻白居然這麼長情,專愛這一款。
那頭陸氏顧不得劉月娘的模樣,惡狠狠地瞪著君倩,“你方才說什麼?什麼入門?杜綿綿要入門?
是真的嗎?是誰定下的!”
最後這句話,她死死盯著君鴻白。
君鴻白一陣難堪兼愧疚,半晌才啞聲道:“是真的,孫兒不孝,是我親口答應岳母,娶綿綿入門做平妻。”
陸氏頓覺一陣天旋地轉。
“你!你簡直要氣死我!”
沈青鸞上前扶著她,替她按著兩處大穴好歹讓她喘過這口氣。
陸氏若暈倒了,這出戏誰來唱呢。
陸氏緩過勁,緊緊地拉著沈青鸞的手,看著她哀聲道:“青鸞,我的好孫媳,祖母對不住你啊,養出這麼一個糊塗的孫子!”
沈青鸞只覺半邊身子都要僵住。
君鴻白卻沉了臉色,“祖母,娶綿綿是我自己的意思,沈青鸞若是當真賢惠,就不該善妒,而是主動替我操持。”
沈青鸞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君鴻白忽然停直了腰桿,“不但綿綿要入門,還有月娘,我要一併納她為妾。”
那天杜夫人說沈青鸞原本想嫁的是君呈松,這件事還是深深扎進他心裡。
這些日子,他刻意冷著沈青鸞,等著她想明白了再來向自己告罪討饒。
可等來等去,沈青鸞全然像沒有他這個人一般,自己過起了自己的日子。
他心裡的那把火被小風吹著,越燒越旺。
這會他就是要讓沈青鸞知道厲害,她憑著一時意氣將自己推開,就要承受失去自己的後果!
沈青鸞定定地看著他,緩緩道:“這本就是我分內事。”
這話雖是順著君鴻白的意,可他卻莫名覺得心底空了一塊。
沈青鸞又繼續道:“只是大爺真要娶杜家妹子做平妻?”
君鴻白眼神莫名,“我意已決。”
沈青鸞頷首:“原來如此,那麼,恕青鸞無能,不知如何操持娶平妻的事。”
陸氏猛然轉頭,既欣慰又支援地看著她,等著她出聲徹底打消君鴻白的念頭。
君鴻白也是看著她,臉上還是緊繃,可眼底的怒火卻散去幾分。
她終究還是在乎自己的。
“我是沈氏嫡女,百年世家或是高門顯貴,從未有過娶平妻這種蠢事。”
沈青鸞不緊不慢地開口,只那話卻格外不好聽,“平妻這個說法本就是下九流的商人宣言出來的不成體統的醜事,君家已是侯門,沒想到不願意學世家大族的嚴謹清風,反而要去就那下九流的濫俗陋習。
恕我沒有大爺這般的心胸,做不來這等蠢事。不若大爺請杜家人親自操持,他們定會弄得轟轟烈烈,決計不會落了大爺的臉面。”
她言笑晏晏地說著扎人心的話,君鴻白果然被她扎得千瘡百孔,臉上紅得幾乎能滴出血!
等聽到沈青鸞說她要甩手不管,讓杜家派人來操持,他又急得臉色一白。
哪怕他極為尊重杜家,願意厚待杜綿綿,可這不代表他願意跟杜家混為一談。
這會他才隱隱後悔,怎麼就答應杜夫人娶杜綿綿做平妻呢,這不是將鎮遠侯府的臉面往腳下踩嗎。
祖母一直打算著等君呈松死了,就讓他襲了二房的爵位。
若他做出這等醜事,豈不是一輩子釘在恥辱柱上,徹底與爵位無緣嗎。
陸氏也是大急,“鴻白,你糊塗啊!再怎麼記掛杜家,這些年來杜家趴在鎮遠侯府身上得到的好處難道還少嗎?
你往日多番替他們擦屁股已經是情深意重了,現在難道還要將鎮遠侯府一整個拉下水?
若侯府名聲毀了,遠兒和倩兒日後的前途還要不要了!”
一旁的君倩聞言臉色微變,不服道:“怎麼會這樣,娶平妻不是很常見嗎?怎麼會影響侯府的聲譽呢?父親,都是沈青鸞故意說瞎話糊弄咱們吧。”
沈青鸞憐憫地看著她,搖頭嘆道:
“瞧瞧,可憐見的,平日我教她那麼多詩書文義,她半句也不記得,偏偏杜家隨便說些粗陋俗世,她竟當成皇命高高供著。
唉,想來遠哥兒和倩姐兒於學習一道毫無長進,也是跟杜氏走得太近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