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李生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曹髦與賈充的那番話,資訊量實在是太大了。
當初是賈充派他們前來,讓他們盯著曹髦的一舉一動,可如今,賈充卻當著他們的面,搖著頭表示不必再監聽。
這讓他們格外惶恐。
難道陛下早就知道了?
曹髦平靜的看著他們,轉身走進了殿內。
眾人頓時不知所措,而曹髦心裡卻很清楚。
以賈充的信譽和為人來看,不監視自己那是不可能的,賈充到目前為止,都表現出了對他極大的熱情。
可以說,若不是早知道賈充的為人,曹髦只怕也會被他所欺騙。
賈充這個笑面虎最拿手的本事,就因為曹髦的先知之能而被廢掉了。
想想看,若是曹髦沒有融合未來的記憶,那他還能看穿這個狗賊的為人嗎?只怕在臨死之前,才能知道這廝有多狠辣。
而現在嘛,無論賈充如何偽裝,都是沒有用處的。
哪怕賈充現在就是指著自己的祖墳發誓要效忠曹髦,曹髦都不會相信他。
可是,現在是個可以利用的好機會。
曹髦是不會放過的。
他走進西堂後,不動聲色的說道:“李生進來,其餘人且等著。”
眾人不敢違抗,再也沒有像前幾天那般一同進去。
李生低著頭,跟著一同走進了殿內,關上了大門。
當李生臉色慘白的跪在曹髦面前的時候,曹髦只是長嘆了一聲。
“朕從不曾虧待你,若不是賈充告知,我都不知原來你是他派來盯著朕的。”
李生惶恐的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皇帝。
他頓時痛哭了起來,“陛下饒命啊!”
曹髦搖著頭,“賈充這個人,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可以犧牲掉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何況是你們這些人呢?”
“朕將你當作心腹來對待,從不曾有輕視,你為什麼要這般對待朕呢?”
“陛下...他以奴婢的家人作要挾,奴婢自幼失去父母,是兄長撫養長大的,奴婢....”
看著面前痛哭的李生,曹髦並沒有再訓斥他。
“原來是為了家人啊。”
“那就可以理解了,有什麼能比得上家人的親情呢?”
曹髦仰起頭來,臉色很是哀傷。
“我雖然沒有兄長,當初卻也有人將我當作自己晚輩來照顧....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受了委屈...”
曹髦再次看向了他,“你起身吧,朕不會怪罪伱的。”
“賈充往後若是還要你盯著,那你就照辦吧,朕也不為難你,保護好你的兄長。”
李生只覺得羞愧難當。
曹髦是第一個將他當人看的貴族。
他的臉色通紅,兄長的模樣在腦海裡浮現,一次次的壓制著他某些瘋狂的想法。
李生再次嚎啕大哭。
過了許久,李生從內殿走出來,雙眼通紅的看向了另外一個內侍。
“陛下讓你進去。”
周生低著頭,沉默著走進了內殿。
就這樣,曹髦一一單獨召見他們。
他們也不知道曹髦在裡頭跟彼此說了什麼。
這真的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而曹髦在見完這些人後,終於盼來了自己最渴望相見的人。
“焦君!!”
曹髦不敢太大聲,只是激動的上前,拉住焦伯的手。
這是君臣兩人的第一次私下交談。
焦伯雙眼通紅,就要給曹髦行禮拜見,曹髦死死拉住了他。
“焦君!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整個廟堂內,朕就只有您一個心腹了,朕的性命,就託付在您的手裡了!”
“願為陛下效死!”
焦伯趕忙說起了外頭的情況,“我將訊息帶給了毌丘君,他在城內還有人手,他們四處散佈諸葛誕跟司馬師私通的事情,城內已經是傳的沸沸揚揚!”
“眾人都很鄙夷諸葛誕的行為。”
“毌丘君讓我告知陛下,他願意為您而赴死,他府內還有個叫劉路的...他也是這般說的....”
焦伯的語速很快,他知道不能耽誤太久,將宮外的情況詳細的告知了他。
曹髦這才說道:“好,好,皇宮內有您,皇宮外有毌丘甸和劉路,朕何需懼怕他司馬師?!”
“這段時日,您就不要再去找他們了,賈充這狗賊,定然會加緊監督,這樣吧,您可以在皇宮內聯絡一些可以信任的人,朕對此處不熟,可您在這裡多年...”
“您定然是知道哪些人是真心為廟堂的,可以偷偷聯絡他們...”
焦伯趕忙說道:“陛下,臣認為冗從李昭是可以信任的人。”
“我與他相識多年,他為人正直,忠心耿耿,因為耿直,得罪了不少人,故而無法升遷,他武藝了得,廟堂內的侍衛大多以他為首...”
“好!朕相信焦君!既然是焦君所舉薦的,那定然是賢人!”
“臣....”
焦伯本來還想多誇一誇,沒想到,皇帝這般乾脆。
他朝著曹髦再次行禮,“臣絕不辜負陛下的厚望!”
很快,焦伯也是紅著眼走出了內殿,隨後是趙成。
曹髦很快就與這些內侍黃門們私談了一番,眾人的神色各異,再也沒有了平日裡的氛圍。
可曹髦對他們的態度卻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
他笑著說道:“諸位,過去的事情便過去了,往後,賈公就要輔佐朕了,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且弄些飯菜來!”
這一天就這麼匆匆過去。
當李昭安排好了今日的輪換,準備離開的時候,焦伯卻忽然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李昭一愣,卻沒有搭理他。
“子亮....今日皇宮裡的事情,聽說了嘛?”
“嗯...”
李昭的態度很是冷漠。
焦伯苦笑了起來,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當初賈充找到眾人,對他們威逼利誘的時候,李昭始終沉默不語,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立場。
賈充勃然大怒,想要殺掉他。
可惜,這位皇宮的侍衛頭領,他妻子姓卞。
沒錯,太祖的武宣皇后卞夫人的那個卞。
賈充並非是司馬師,只能是更換了他的官職,另外選擇一個人來擔任侍衛頭領,他從“隊長”變成了“副隊長”。
而在當時,直接應允了賈充的焦伯,在李昭看來,就是不忠不義的小人。
從那之後,李昭就再也沒有給過焦伯好臉色。
可正是李昭的這態度,才讓焦伯願意相信他。
兩人有多年的交情,焦伯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李君啊,我沒有您那般強勢的妻族,如是不從,早已被處死,你因此而輕視我,我也不怪罪,只是,我不留著自己的性命,如何能輔佐賢君?如何能為陛下解惑呢?”
李昭依舊沒有看他,神色冷漠。
“我不曾怪罪,道,不同,不相為謀。”
“您又怎麼知道我們並非是同道之人呢?”
李昭一愣,看向了焦伯。
“你不是我,又如何知道我的道?”
“李君的道,不就是要為天下剷除國賊嘛?”
焦伯說的很小聲,並沒有敢當著眾人的面高呼“國賊司馬師”。
李昭看向焦伯的眼神頓時就不同了。
要不是知道焦伯的為人,李昭現在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賈充派來誘殺自己的。
焦伯不動聲色的說道:“此處並非是說話的地方,不要停下來,往外走吧...”
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朝著殿門走去。
“陛下的仁德,想必李君也是看到了。”
“陛下所遭受的委屈,你比我更加了解。”
“可當今陛下,乃是非常英明的皇帝,絕對不會輕易為賊所欺...他讓我舉薦值得信任的人,我說起了您的名字,他當即就讓我來找您。”
“李君,您有強勢的妻族,跟我這種寒門不同,若是安心做官,遲早都能擔任校尉...”
“你願意拋棄這些榮華富貴,與我一同赴死嘛?”
李昭冷漠的抬起頭來,正視著遠處。
“大丈夫有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
“為天下大義,何惜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