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把劍,於無聲中斬向風中的老人。
歐陽重明想了很多天,終於在不甘心之下,將師徒三人堵在離亞木寺還有五十里的草原之上。
緩緩下馬,李修元將韁繩交到小蝶兒手裡。
指著身後百丈外的小溪說道:“帶著你師弟去那裡餵馬兒喝水,再生一堆火,煮一壺茶。”
烏鴉點了點頭:“師姐我們走吧。”
有師傅在,這裡便不用他和師姐操心,再加上他們倆也打不過這老人。
小蝶兒皺著眉頭問道:“師傅有麻煩?”
李修元搖搖頭:“你們安靜地呆遠一些,我就不會有麻煩,聽話。”
小蝶這才點了點頭,看著不遠處的老人冷冷地說道:“我師傅脾氣不好,你不要惹他生氣,否則有一天小蝶兒會來找你的麻煩。”
說完催動馬兒掉頭往後緩緩而去,烏鴉想了想喊道:“師傅,今天夜裡不用在野外過夜了吧?”
李修元揮揮手:“快走。”
冷冷一笑,歐陽重明輕皺眉頭緩步而來,在離李修元十丈之地停下,臉上神情驟冷。
看著離去的小蝶兒和烏鴉說道:“這是你的兩個徒兒?”
“是也不是,你既然來見我,就應該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是何處。”
李修元笑了笑,靜靜地說道:“你也不用害怕,眼下她還是我的徒兒,暫時不會去找你的麻煩。”
以小蝶兒和烏鴉的脾氣,今日倘若自己在眼前老人的手中吃虧,只怕這個因果早晚會落在她們倆的頭上。
雖然李修元也不想,只是,他也不介意。
倘若十年,二十年後的小蝶兒連眼前這傢伙都打不過,還不如跟在自己的身邊,也不用去找一個聖人做師傅了。
歐陽重明如何不知道李修元話裡的意思,即便如此他依舊漠然地說道:“你想用某人來要挾我?”
搖搖頭,李修元說道:“你想多了,君子坦蕩蕩你怕什麼?”
這同樣是一句殺人誅心的話,且不說兩人最後能有多高的成就,光是二把神劍,就不是眼前歐陽重明所能抵禦。
歐陽重明看著他,沉默了很長時間後說道:“想不到多年不見,你已經瞎了。”
李修元回道:“沒關係,你不用同情我,倘若你想替玉龍雪山的某人出人,儘管來,我真的不會介意。”
沒有跟眼前這個他不喜歡的老人多言,李修元直接打破了歐陽重明的心思,向他發起了正面的挑戰。
你要戰,那便戰。
只是,我一出劍,只怕便不會再像昨天放過北地雙鷹的女人一樣,他要一個結果。
一個你死我活的結果。
當年在天雲山的冰湖之中,高臺之上他跟老人的弟子來了一場生死決戰,結果兩人雙雙重傷垂死。
多年之後,當歐陽軒已經不再是他的敵人之時,眼前的老人卻站了出來,要跟他要一個因果。
想到這裡,李修元怒了。
於剎那之間,做出了決定,一個絕不手軟的決定,一個讓雪原聖地痛到想死的決定。
沉默片刻,歐陽重明臉色越來越陰沉,看著李修元說道:“你想跟我一戰?”
眼前的少年跟當年一樣,依舊沒有一絲的靈氣。
甚至比當年還要悽慘,一件滿是風霜的黑衣,臉上蒙著一塊黑布,向人宣示他的雙眼已瞎,成了半個廢人。
當年的恩怨在歐陽重明的心裡已不重要,因為他接受了玉龍雪山的因果,如此一來,他便不能心平氣和。
在他心裡,人都是自私的。
自己苦修多年得不到破境的希望,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玉龍雪山上的某人給了他想要的一切。
就算他一早得知玉龍玉山要找的人便是當年的少年,他依舊會選擇接受這個因果。
他要破境,而眼前的少年和烏鴉他可以選擇視而不見。
在沒有回到梅山之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跟梅山沒有因果,便是梅山的主人要因此找他的麻煩,他也有藉口。
所以當李修元向他發起一戰邀請之下,他也覺得理所當然。
只不過,當下的歐陽重明忘記了一個重要的原因,一個可以要了他命的原因。
不管是今天的雲天虹,還是明天的雲天虹,都可以用這個理由要他的命。
因為眼下兩人的決戰是不公平的,雪原聖地的長老既然選擇了不公平的決鬥,那麼梅山的主人同樣可以不講道理。
公平不代表不講道理,當雪山長老先不講道理,來日遇到不講道理的聖人。
只怕他的下場比當年的王家長老還要悽慘幾分。
身為雪原聖地一位巔峰之境的長老,竟然接受一個瞎了雙眼少年的挑戰,是一個恥辱,是整個雪原聖地的恥辱。
當下歐陽重要彷彿根本不覺得自己不講道理。
這一刻,他忘了自己的位置,他把自己當成了自己的徒兒歐陽軒,既然當年歐陽軒可以在高臺上跟少年決一生死。
那麼多年以後,他為什麼不可以再來一回?
微微眯眼,看著李修元說道:“你想跟我挑戰?想要挑戰雪原聖地的尊嚴?”
搖搖頭,李修元看著他冷冷地呵斥道:“你想多了,一個甘願為人驅使,做玉龍雪山某人走狗的人,不配代表聖地。”
“我放過了你的弟子,因為他是一個明事理的人。”
李修元沒有理會眼前的老人,繼續說道:“我跟雪山長老說過,再派人來追殺我們師徒,便等著給他們收屍!”
他也沒有說自己剛剛在草原上斬了土匪殺手無數,因為之前那些傢伙跟眼前的老人不是一個級別。
若說之前的那些傢伙不要臉,眼前的歐陽重明則更不要臉。
如此,他不介意將自己所有的看家本事都使出來,他要殺到玉龍雪山害怕,他要殺到雪原聖地痛!
殺到雪原聖地的長老和弟子,不敢再來找自己師徒的麻煩。
......
蹲在小溪邊上,小蝶兒生了一堆火,馬兒喝了水,跑去草原上吃草。
烏鴉往百丈外的兩人望去,想了想問道:“師姐,你說這傢伙跟東海上的那個女人哪個厲害?”
小蝶兒想了想回道:“應該是翩翩的姑姑厲害吧,她可是神龍哦。”
烏鴉聞言忍不住罵道:“想不到,這老頭也是一個白痴,敢來堵師傅的路。”
小蝶兒點了點頭,笑道:“最後一會師傅砍了這傢伙一條手臂,師弟又可以發一筆小財。”
烏鴉嘆了一口氣,苦著臉回道:“今日師傅怕是要跟他打上很久,不知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過夜的地方。”
小蝶兒去小溪裡打了一壺水,放在水堆上煮。
拍了拍小手,取了魚乾出來放在火堆上烤,一邊說道:“不怕,只要跟師傅在一起,就在荒原上搭帳篷吧。”
前方五十里,亞木寺裡。
兩人兩馬,正緩緩自草原上而來,牽著一路往寺外的大門處而去。
歐陽漫雪扭頭北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師兄,你說師傅會不會想不通真的去找李修元的麻煩?”
歐陽軒將牽在手裡的馬兒交給迎出寺外的僧人,扭頭隨著歐陽漫雪的目光望了過去。
怔怔地看了一會,然後苦笑道:“我做弟子的不能說師傅......爹孃已經寫信給師弟,希望師傅的因果不要落在聖地的頭上。”
兩人進入寺內,來到佛前。
歐陽漫雪磕了頭,上了香,然後靜靜地跌坐佛前,看著諸佛呢喃起來。
說道:“諸菩薩保佑師傅平安歸來,保佑李修元不受任何人的傷害,保佑我的爹孃......”
歐陽軒聞言嘆道:“師妹,只怕世間難求一個雙全之法。”
歐陽漫雪沒有回頭,只是望著佛臺上的諸佛,諸菩薩幽幽地說道:“但願師傅能說服自己,放過李修元。”
......
“既然你說服不了我。”
歐陽重明冷冷地看著十丈外的少年,神情漠然說道:“那我便成全你。”
說完這句話,他將握在手裡的靈劍出鞘“鋥!”的一聲拔了出來,一聲劍鳴在風中迴響。
這個簡潔有力的動作看似尋常,卻也代表他對瞎了眼的李修元足夠的尊重。
出劍,他便是將面前的少年當成了跟他一樣的大修士,臉上沒有絲毫大意的神情。
能從玉龍雪山前往藍田鎮,又從極北之地一路來到這裡,便說明了很多問題。
他相信得到訊息的不僅僅是自己一人,還有更多的因果已經下了玉龍雪山,去找眼前少年的麻煩。
而少年依舊騎著馬,一路而來。
只能說明一個道理,那便是少年師徒三人這一路,都是踏過層層的屍體,踩在用鮮血澆築的泥土之上而來。
如此,他哪裡還敢大意?
聽著風中的劍鳴,李修元想了想,還是將輪迴劍取了出來,眼前之人不再是土匪,也不是普通的殺手。
這是來自雪原聖地巔峰修為的長老,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要他性命的老人,他同樣不敢大意。
一寸一寸,輪迴劍自劍鞘中拔出並沒有發出一道龍吟,而是一道比冰雪還要寒冷的氣息。
於剎那之間越過兩人之間的虛空,來到了歐陽重明的面前,驚得他下意識地往後退出一步。
手握輪迴劍,李修元面無表情地說道:“只分勝負?”
歐陽重明搖頭了搖頭,漠然回道:“我有我的驕傲,既然出劍,只有生死!”
“轟隆隆!”
壩上草原響起了今年第一道春雷,滾滾驚雷前一剎還在天邊,下一瞬間便落在兩人的頭上。
這一方天地,響應了歐陽重明提出的生死一戰請求,併為他見證。
聽著這句話,烏鴉搖搖頭:“師姐,這老頭看來是活夠了,想跟師傅一決死戰!”
小蝶兒也聽到了歐陽重明的這句話,她下意識握緊了小拳頭,心想總有一天,自己師徒三人不能再讓人一路欺負。
想到這裡,她冷冷地說道:“我希望師傅砍下他的腦袋,讓整個草原上的土匪殺手都不敢再來欺負我們。”
亞木寺裡,歐陽漫雪也聽到了天空中的驚雷,心裡突然一驚,喃喃自語道:“師兄,師傅要出手了。”
歐陽軒無可奈何地回道:“天要下雨,我只是他的弟子......”
感受到歐陽重明濃濃的殺意,李修元握著輪迴劍,靜靜地指向天空。
冷冷喝道:“你的子民要殺我,你說我能不能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