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娘子知道,驛丞一家也已經忍耐多時,不可能一直因為她們母女被迫承受那些麻煩,所以她略微打聽了一下虞子禎等人的情況就同意了。
不是她不想做平民,實在是,她已經沒辦法再繼續在張家、柳家的步步緊逼之下護住女兒和自己了。
就像驛丞說的那樣,鎮北王府這樣的好人家可不好找,她和女兒能夠託庇於王府世子,說起來其實還是她們走大運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張娘子伺候起虞子禎來格外用心。
第二天,京城過來的傳旨太監和隨行官員得了訊息,心情很是複雜的一起來了虞子禎這兒。
虞子禎被馮大夫交代必須臥床靜養,所以她只能坐在那裡,不倫不類的給那些名為探病,實為打探訊息的官員、太監回禮。
因為高熱還沒有完全消退,虞子禎這會兒小臉通紅、嘴唇泛白、精神萎靡,但她卻依然甜甜笑著,很有禮貌的強撐著與那些官員、太監彼此寒暄。
她這般謙遜有禮,並不因自己是超品的王府世子就怠慢其他人,這讓那些官員、太監對她的印象頓時更好幾分。
眾人知道她還需靜養,略坐了片刻就跟著蔣先生離開了,而虞子禎也沒閒著,她把張娘子和柳平安的賣身契找出來,直接丟進火盆燒掉了。
張娘子嚇壞了,噗通一聲就給虞子禎跪下了,“世子......”
“你別緊張,我不是要趕你們走。”虞子禎示意杏花扶她起來,“我只是不想戍邊將士的遺孤入賤籍而已。”
張娘子的眼淚頓時流的更兇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認可了她丈夫的付出,有人因為她們戍邊將士遺孤的身份對她們高看一眼。
她胡亂抹了把眼淚,只覺自己心裡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嘴巴卻一句完整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虞子禎知道她這會兒肯定心情複雜,遂笑著安撫她和柳平安,“以後你們儘管放心跟著我,只要你們對我忠心,好好為我做事,我會一直庇護你們的。”
張娘子拉著女兒,不由分說每人給她磕了三個響頭,“多謝世子!多謝世子!奴婢和平安一定忠心不二、好好做事。”
虞子禎笑笑,“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了,稱‘屬下’即可。”
張娘子滿心激動,拉著女兒響亮的應了聲“是”。
虞子禎又道:“我這裡暫時不用你伺候了,趁著咱們的車隊還沒啟程,你去和驛丞娘子多敘敘舊吧。以後山高水遠,你們怕是很難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張娘子遲疑,“奴、屬下還是留下照顧您吧。”
“不必。”虞子禎緩緩躺下,“接下來我要睡很久,讓杏花守在屋子裡,時不時摸摸我額頭就行了。”
張娘子一咬牙,“那屬下去去就回。”
她倒不是想要去找驛丞娘子敘舊,而是想要買些東西,感謝一下驛丞一家這些年對自己和女兒的庇護。
之前答應籤死契進王府的時候,她其實有想過給驛丞一家留些銀錢以作感謝,畢竟那會兒她也不知道虞子禎還會給她放假,讓她有時間去置辦謝禮。
可驛丞娘子當時卻非常堅決地拒絕了她,兩人來回撕吧了好幾次,她每次好不容易把錢塞過去,驛丞娘子都會不依不饒的再給她重新塞回來。
張娘子很無奈,她忙著跟驛丞去見蔣先生,自然不能無限制地跟驛丞娘子撕吧下去,沒奈何,她只能收回那些銀錢。
現在虞子禎願意給她個機會,讓她去跟故人敘舊、辭別,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要給驛丞一家置辦謝禮。
把柳平安留下,讓她和杏花一起看顧虞子禎,張娘子腳步匆匆出了門。
她不知道虞子禎這麼做其實別有目的,所以滿心都在感嘆自己這位新主子的寬厚、仁善。
急急忙忙買了兩包糖塊、兩隻燒雞、兩匹細布、一對重量實在但卻沒有任何花紋的光面銀鐲,張娘子這才抹著額上的汗,興高采烈地去找驛丞娘子。
驛丞娘子有個已經定親的大閨女,細布和銀鐲,張娘子就是以給她添妝的名義送出去的。
這次驛丞娘子沒有堅持推拒,兩人你來我往的客氣了幾句之後,驛丞娘子就收下了張娘子帶來的禮。
與此同時,鎮北王府的侍衛之一也把虞子禎燒賣身契、張娘子答謝驛丞一家的事情告訴了蔣先生。
蔣先生摸著鬍子扯了下嘴角,“世子這是在收買人心啊。”
是個聰明的,只可惜手段還是太稚嫩了。這般拙劣而直白的行事方式,也就只能收買一下張娘子這種鄉野出身的無知村婦了。
不過這樣也好,對他們和鎮北王來說,身為質子的虞子禎無論是愚蠢而不自知,還是太聰明、太老成,麻煩程度其實都是一樣的。
反而是她現在的這副模樣,才是最方便他們這些人從旁引導的。
蔣先生正盤算著,驛站外卻突然傳來一陣高過一陣的謾罵聲。
侍衛出去看了一下情況,“先生,是柳家人。”
柳家人是來接柳平安的,他們給柳平安找了個願意出二十兩銀子做彩禮的夫家,對方急著讓柳平安嫁進門給病重的兒子沖喜,所以婚期定的非常近。
為了不耽誤明天的吉時,柳家人今天說什麼也得把柳平安給帶回柳家去。
因為抱著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帶人走的堅定信念,柳家人這次並沒有因為這裡是驛站就收斂幾分。
他們一邊罵罵咧咧不斷叫囂,一邊就要仗著人多勢眾往驛站裡衝。
然而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這一次將他們攔在門外的,居然不是他們的老熟人驛丞,而是一隊盔甲在身、氣勢凜然的精悍士兵。
這些士兵和驛丞的以說為主不同,他們在面對柳家人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兵器出鞘。
雪亮的槍尖兒、刀鋒一字排開,嚇得柳家人再不敢毛毛躁躁就往前衝。
“這、這咋回事兒?”帶頭來鬧的柳家老太太渾身發軟,她用力攥著自己大兒子的手,“驛站裡怎會突然冒出這麼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