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生的話讓鄭開徹底冷靜了下來。
雖然鄭開不想承認，但心裡確實閃過想要殺了裘生和裘敬的念頭。
善意的人不可能一直保持善意。
因為接觸的人多了，見過太多不堪的人性，會被潛移默化的印象。
就像鄭開這樣。
他在詭物世界裡經歷了太多的事情。
而每一件事都會大幅度勾起他內心的負面情緒，不管是恐懼，還是憤怒，都是鄭開情緒的一種。
以前的鄭開並不覺得自己會成為壞人。
他過著一般人的生活。
即便掙不到太多的錢，但因為家裡只有他一個人，沒有太多的顧慮，日子普通而平淡。
鄭開甚至不止一次在想，自己的一輩子會這麼平淡過完。
但現在，
這個想法明顯不現實。
他的身體裡有很特殊的東西。
而這些東西經過詭物世界的催化之後，正在發芽。
裘生看著沉默下來的鄭開，語氣嚴肅了起來：“你應該也不希望你在現實生活裡變成罪大惡極的殺人犯吧？”
“曾經我和你一樣，相信善意一定會勝過惡意，認為這個世界上肯定是好人多。”
裘生走到鄭開的身旁。
他的手很小，但拍在鄭開肩膀上，很用力。
鄭開沒有抬頭，聲音沒有一點波瀾：“後來你變了。”
裘生沒有反駁：“後來我發現，人的惡意才是人性的主導。”
“不管你做多少事去拯救，但只要有一個人心中有惡意，就會慢慢影響到周圍其他人。”
“這一點，是善意做不到的。”
裘生的話很絕對。
鄭開想要反駁，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善意做不到惡意那麼龐大的影響力。
因為，
善意的基礎是自我奉獻。
而惡意的基礎是利己勒索。
在奉獻和索取中間，選擇一個，大部分人會選擇索取。
這是最基礎的人性。
而在這個基礎上，惡意誕生了，並且始終強過善意。
裘生沒有在意鄭開的沉默，而是接著說道：“當我意識到一個正常人沒辦法成為絕對的好人之後，我開始換了一個思路。”
“我要自己創造一個真正的好人。”
從裘生的語氣裡，
鄭開聽出了一種偏執的狂熱。
所謂的創造其實就是對人的大腦進行技術改造，包括人腦記憶、性格糾正、思維誘導、意識催眠等等。
簡單來說，就是將一個人性格里的所有負面，都摘出去。
只在這個人身體裡留下正面積極的性格！
聽上去很不現實。
但裘生掌控的智網科技實現了這個技術。
這是一個跨時代的技術。
以至於裘生的語氣、表情和肢體都在激動的顫抖。
鄭開是裘生的聆聽者。
隨後，裘生低頭看向鄭開，撫摸著鄭開的頭：“你是我創造的第一批孩子，你是那些孩子裡表現最優秀的，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變成了普通人，性格不斷朝著負面傾斜。”
這是裘生對鄭開失望的原因。
裘生希望鄭開成為絕對的好人，而裘敬希望鄭開成為無與倫比的壞人。
但最後，
鄭開取了中間值，成了普通人。
聽完裘生的話，鄭開不由冷笑了一聲：“你也想把極致的善意從我的大腦裡取出來？”
鄭開全身上下，沒有什麼珍貴的東西。
唯獨兩種極致的東西，存在於他的大腦裡。
裘生搖了搖頭。
他和裘敬不一樣。
即便現在對鄭開很失望，但還是選擇和鄭開心平氣和的交談，而不是選擇暴力。
“我觀察了你很久，在看到你成為普通人之後，我對善意徹底失望了。”
“它不再是我信仰的力量。”
裘生眼神很複雜。
他以前是多麼堅定善良的人啊！
但現在卻逐漸站在了善意的對立面。
不知道是不是鄭開的錯覺，鄭開總感覺裘生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中滿是不甘。
當然，
其中還有濃濃的挫敗感。
這種挫敗感讓裘生身上的溫暖變淡了很多，那股讓人感覺到無比溫暖的善意，在逐漸脫離裘生。
“真可惜。”
裘生的話讓鄭開愣了一下。
這個可惜不知道是在指什麼。
緊接著，
裘生在鄭開的身前蹲了下來，眼睛一下不眨的死死盯著鄭開：“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我幫你離開二樓，成為幼兒園的園長，但你必須殺光這個世界的所有詭物。”
“第二種選擇，繼續堅持你之前的路，但我不會再幫你一次！”
如果鄭開再遇到像今天的危機局面，裘生不會再出手幫忙。
選擇第一條路，裘生就是鄭開最大的幫手。
選擇第二條路，鄭開就需要一個人面對一切。
一瞬間，
鄭開甚至想改變自己之前的選擇，重新選擇第一條路。
和詭物做朋友太難了。
殺了他們要簡單的多。
但這個念頭才升起來，就被鄭開壓了下去。
鄭開笑容中帶著冰冷：“你的話很矛盾。”
“你既希望我少出現負面情緒，害怕極致的惡意發芽，又勸我去殺光所有的詭物。”
“殺人的時候，負面情緒應該是最旺盛的時候，你這不是變相催促極致的惡意發芽嗎？”
裘生沒想到鄭開會這麼說。
他以為鄭開會認真思考之後，給出選擇。
沒想到，
鄭開的第一反應是尋找他話裡的漏洞，不斷質問。
裘生一下子覺得鄭開很有意思，並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麼平庸：“所以我給你選擇。”
“選哪條路，我不會干預，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兩人沉默對視了很久。
直到鄭開的眼睛泛起一陣劇痛，鄭開才揉著雙眼低下了頭：“我選擇了第二種。”
裘生愕然。
“你還是堅持你之前的選擇？”
“這條路，非常難。”
裘生並不看好鄭開。
鄭開調侃道：“你之前也走過這條路嗎？”
裘生沒有絲毫猶豫：“沒錯，但我後來放棄了。”
連裘生都沒辦法辦到的事情，鄭開怎麼可能做到？
“我想試試。”
鄭開語氣變得輕鬆了起來。
做決定的時候總是最困難的時候，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
但選完之後，又會覺得一陣輕鬆。
鄭開知道自己選的路很難，但他就是想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