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頭絕對不簡單。
想想也是,這亂墳山不乾淨,哪怕是我走在裡面都戰戰兢兢,不敢亂跑。
可人家卻在這好整以暇的雕刻墓碑,能簡單了才是怪事!
我老老實實的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清理完墓碑,又拿出鋼鏟平整石面,去除坑坑窪窪的稜角部分。
直到把墓碑弄的平平整整,然後才拿出錘子和鑿子繼續雕刻。
這次他雕刻的依舊是往生咒。
而且他的動作十分熟練,鑿子拐彎的時候順暢無比,就我來看,沒有十年的雕刻功夫是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隨著咒文一個個的從墓碑上雕刻出來,我忍不住問道:“老爺子,您雕刻往生咒,是想超度這裡的亡魂們嗎?”
那老頭也不回頭,一邊幹活一邊說:“人死了,去不了地府,怨念留在人間,終究是個禍害。”
“你不度他,我不度他,誰來度他?”
他說到這,忽然轉過頭來問我:“會不會往生咒?”
我對佛家的這一套其實不是很瞭解,但那老頭不等我回答就又說道:“不會不要緊,打打下手也行。”
“看見旁邊那塊墓碑了嗎?把它扶正,清理乾淨。”
“上面若是有死者名諱也不要緊,都死去不知道多少年的人了,怨氣侵蝕下,連自己當初是誰都不知道,還要這個名字幹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很贊同的點了點頭,然後不顧身體疲憊不堪,把旁邊沉重的墓碑給扶了起來。
老頭又把手裡的抹布和鏟子丟給我,說:“這個世界其實很公平的,你幫助他,他就會回報你。”
“不要總想想著不勞而獲,你只有先付出,才會有收穫。”
我見到這老頭談吐不俗,似乎意有所指。
但我也知道,自己深更半夜再在亂墳山裡瞎逛,早晚得出事。
現在老頭既然願意幫我,先把大腿抱好再說。
卻說我倆一個修理墓碑,一個銘刻咒文,沒多久就完成了一塊石頭。
不知不覺中,周圍的氣息都變得緩和了一些,就連溫度都在漸漸回升。
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然後下意識的朝四周掃去,只見昏黃色的馬燈下面,依稀站著一個又一個的身影。
我嚇了一跳,手裡的墓碑差點歪倒。
結果老頭卻淡淡的說:“慌什麼。住在這裡鬼民,誰不想解脫自己,往生極樂?”
“它們是來感謝的。”
我定睛看去,果然發現這些影影綽綽的鬼影子跟之前不太一樣。
之前那些鬼影子兇悍的很,連通緝犯們都能與之對抗。
而現在的鬼影子似乎很和善,甚至還有一些主動靠近雕刻了往生咒的墓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我頓時明白了,老頭在墓碑上雕刻往生咒,其實是想超度這裡的無數亡魂。
我對老頭肅然起敬,說:“老爺子,原來您是想超度這裡的亡魂。”
老頭依舊沒有停下手裡的活兒,說:“亂墳山上藏死人,能住在這的都是可憐人。”
“總得有人來管管這些事,是不是?”
我問道:“老爺子,您在這生活多久了?”
老頭稍稍停頓了一下,說:“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那時候的亂墳山比現在還要大。”
“最開始有十三個朋友,發誓要把這片亂墳山給清理掉,但後來啊,一部分人累垮了身體,一部分人厭倦了這個活兒,還有一部分人做出了佛祖以肉飼鷹的蠢事,結果被惡鬼吃的只剩下骨頭架子。”
“到現在,就剩下老漢一個人嘍!”
我聽的暗暗震驚。
老爺子留在這裡二十多年了?
難怪雕刻經文的手法熟練至此!
可他花上自己的半輩子,就是為了在這雕刻經文,安撫亡魂?圖什麼?
一瞬間,我頓時覺得這位老人的形象高大了起來。
別人堅持不來的事情,他堅持的來。
別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
老漢見我停了下來,抬頭看了我一眼,說:“還愣著幹什麼?快點幹活……”
忽然間,老漢猛地抬起頭來,朝霧氣朦朧的亂墳之中看去。
我急忙順著他的目光去看,這才發現剛才圍繞在周圍的亡魂們紛紛後退,像是在畏懼什麼。
一些鬼影子甚至倉皇倒退,以至於連自己的身形都差點消散。
老漢忽然冷冷的說:“你回來了?”
“我就說,後山位置亂成一團,必定是有人闖了進來,那些都是中土的通緝犯吧?”
濃霧中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二哥,好久不見了。”
老漢板著臉說:“果然是你。”
“都離開這麼久了,還回來幹嘛?”
我瞪著眼睛朝裡面看去,然後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年輕男子從薄霧中慢慢走了出來。
這身白色的西裝很是騷包,加上他手裡的文明杖,很有早期的洋人範兒。
但我仔細看去,才發現他其實年紀不小了,雖然臉蛋看起來很年輕,但眼角上已經有了魚尾紋。
最主要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也很有滄桑感。
真正的年輕人是沒有這樣的眼睛的。
老漢丟掉手裡的錘子和鑿子,說:“後山上鬧騰的事不小,那邊的鬼王和屍王都驚動了。”
“怎麼著?你是想要跟他們碰一碰?”
我聽的頭皮發麻,心說這亂墳山果然有鬼王和屍王。
想想也是,這麼大一片地方,光是亡魂和殭屍都得幾百幾千的計算,怎麼可能沒鬼王或者屍王?
老闆曾經跟我說過,現在這個社會,鬼王和屍王基本上不在城內出現了,要有,也絕對是荒山野嶺或者極陰之地。
比如說漠北的亡靈之地就有三個鬼王,就算是晉西北的大佬餘不順都不敢去招惹。
亂墳山裡有鬼王和屍王,按理來說不該是無名之地。
老闆怎麼可能不跟我說?
那白西裝笑道:“我們講究的是求財,如果能賺錢,其實碰一碰鬼王和屍王也不要緊。但亂墳山鳥不拉屎,什麼好東西都沒,我們幹嘛要去招惹這兩位?”
“我來這呢,其實是有點生氣。手底下那群不成器的小傢伙們抓個人都能弄丟,沒辦法,我只好親自過來找找了。”
他把目光轉向我,笑著說:“何永恆,留在這很危險,不如跟我一塊出去?”
我聽的頭皮發麻,這他孃的是通緝犯的大哥啊!
矮胖子,蛇女,綠眼男子,還有那個不知名的魁梧壯漢,怕是都是這傢伙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