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海棠從周怡君的來信裡,得知唐夫人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馬老夫人。
雖然唐夫人受到了丈夫公婆的責罵,將來事過境遷後,很可能要失去中饋大權,暫時修身養性,“稱病”幾年,但她目前最大的願望還是得到了滿足。在鎮國公夫人的協調下,週二夫人與週四夫人陪同唐夫人進入了周家三房西院,再由後者單獨見了馬老夫人一面。
馬老夫人其實已經聽說了唐夫人幾次想見自己卻遭拒的訊息,如今看到她,也沒覺得奇怪,只當是她終於說服了周馬氏而已。
面對唐夫人的問題,她也回答得很淡定:她對那兩個教養嬤嬤並不瞭解,只知道她們原是張恭妃宮裡出來的老宮人,早年還曾經在先帝張德太妃宮中執役,是被張德太妃轉送給了侄女張恭妃的。不過她們在張恭妃宮中地位平平,不是很受重用,因年邁力衰,無法再侍候主子,便被禮送出宮了。
她們在京城無親無故,原本還想去張家養老,然而張家接連出了三代后妃,家裡請的教養嬤嬤都是六品的宮廷退役女宮,根本看不上這兩個無品的老宮人,她們才會想到要到京城以外的地方謀生計。
那段時日,周淑儀正想給自個兒的閨女尋個靠譜的教養嬤嬤,這兩位主動上門自薦,卻沒被看上——周淑儀已經先一步找到了更心水的人選。只是這兩個嬤嬤是張恭妃宮裡出來的,直接拒絕就太不給張家面子了。正巧唐家想請人,周淑儀就把她們推薦給母親,讓母親馬老夫人去領唐家的人情。
馬老夫人理直氣壯地表示,自己不知道什麼奸細不奸細的,張家還能在長安城的將門世家裡安插奸細?那就不是孫家的鍋了。張德太妃生的安王至今還在呢,依舊是皇帝最為忌憚的宗室親王之一,說不定他是想打西北兵權的主意?
她建議唐夫人趕緊把這件事告上朝廷,讓朝廷下旨懲處了安王和張家才好。
唐夫人被氣得滿面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張家老一輩的外孫安王如今就是個無權無勢的宗室親王,在京城的存在感還比不上過繼了一個皇子為嗣的紀王,他能肖想什麼兵權?!張德太妃至今還在後宮裡看周太后的臉色度日,張家哪裡有膽子敢在周家的地盤長安城中生事?!不過是孫家找的擋箭牌罷了。
那兩個教養嬤嬤就算真是張恭妃宮裡出來的,也不代表她們就是張家的人了。別看張恭妃生了兩位公主,可她失寵多年,在宮中只能對孫貴妃唯命是從。手下兩個不得重用的退役老宮人,孫家借去用用,她也不敢拒絕。況且這兩個嬤嬤如此精通打探情報,說不定她們本來就是孫家的人呢!否則張德太妃轉贈侄女的宮人,為何在張恭妃手下,連個九品都沒混上?退役出宮了,張家也不肯接收?這已足以說明,她們不受張恭妃及其孃家待見了。
若是唐家真的信了馬老夫人的話,告了安王與張家一狀,到頭來吃虧的也不過是安王與張家,對孫家以及孫家目前支援的紀王世子毫無妨礙,反倒有可能因為冤枉了人而得罪宗室皇親,給周太后與周家拉了新的仇恨,更不利於皇帝立周太后前侍女所出的八皇子為儲了。
畢竟,唐家雖然也是有名的將門世家,在京城權貴的心目中,卻是以“周家姻親”的形象存在的。唐家得罪了人,對方自然要遷怒到周家頭上的。他們能認得唐家是誰?
唐夫人氣沖沖地出了西院。一直留在屋外旁聽的週二夫人與週四夫人跟了上來,也明白她的鬱悶,只好儘量開解她:“三叔祖母只是推薦人罷了,未必真的知曉那兩個嬤嬤的底細,還是去信京城,找淑儀姑媽打聽吧?”
唐夫人咬牙:“周淑儀自己都被孫家忽悠了,又能知道什麼?!統不過是孫家魔高一丈,算計了我們唐家罷了!這回是我們自己沒提防,中了他家的計,但他們別以為這點小伎倆就能拿捏住我們了。唐家在戰場上與胡人鬥智鬥勇的時候,他們孫家還不知道在哪個鄉下種地呢!”
她甩袖而去,週四夫人想追上去再勸勸,卻被週二夫人拉住:“算了,她這幾日沒少擔驚受怕,就讓她出一回氣吧。無論是誰,被人這般當傻子似的耍了幾年,不可能不生氣的。”週二夫人陰沉著臉,心裡同樣氣惱得很,“若我兄弟真能進京任職,定不能輕饒了孫家人!”
週四夫人的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週二夫人卻沒留意,只恨恨回頭瞪了屋裡的馬老夫人一眼,便拉著妯娌離開了。
就算馬老夫人曾經是她所敬重的長輩,如今也徹底成為了周唐兩家仇恨的叛徒。就算周世功與周馬氏要做孝子賢媳,她也不能容忍了。
於是周馬氏那邊就收到了長房堂侄媳的暗示,表示她不需要對“生病”的馬老夫人這麼好的,日常供給居然還維持在後者被圈禁前的生活水平。病人哪裡用得著那麼多好東西?她只需要臥床休養即可,那些好東西全都便宜她身邊的刁奴了!這些刁奴不好生侍候病人,這麼長時間了,也沒見馬老夫人的病情有起色,可見都是廢物!廢物怎麼配得上好吃好喝?趕緊把人攆到莊子上,留真正忠心可靠的僕從照顧馬老夫人,才是正理。
周馬氏面色古怪,私下跟孫女周怡君商量了一番,又去找丈夫周世功。夫妻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長房週二夫人這番暗示,是否得到了鎮國公夫婦的許可?他們夫妻是聽,還是不聽呢?
反正沒過兩天,鎮國公府與唐家兩邊都有風聲傳出,道是馬老夫人年紀大了,精氣神大不如前,因私建作坊之事受了指謫,她心下不安,自知有愧,竟然茶飯不思,假病也成了真病,如今已是臥床不起了。親友們都擔心她熬不過今年,眼下正給她送補品呢,又安慰周世功,讓他別太難過,還問他要不要把弟弟周世成召回長安來,以防萬一?
周世功收到族人們的安慰與禮物,只覺得一頭霧水。他還特地去西院見了馬老夫人一面,才確定她並沒有臥床不起,那長房與唐家傳出來的風聲又是怎麼回事?如今連十四房老太太都沒有再隔著院牆罵人了,而是打發管事來問他,要不要提前把棺槨與白事用品預備起來,以免要辦事時手忙腳亂?畢竟,馬老夫人的喪事,絕對是他們大三房的大事了!
周怡君再次給海棠寫了信,在信中暗暗猜測,鎮國公府與唐家該不會是想直接送馬老夫人上路吧?她這些年不僅僅是禍害了周家三房,連長房的姻親唐家都禍害了,也怪不得人家恨她呢!
只是周世功與周馬氏夫婦還在糾結。他們原本就不是能下狠手的人,面對親戚的暗示,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