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李修元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講不講道理,菩薩都跟他講不通道理,因為樓蘭之事,原本就沒有道理。
回過神來的神運算元老老實實地趕著馬車出了南城門。
聽著司徒天行的調侃,李修元眉梢一揚,正色說道:“城主大人喜歡看熱鬧?想不到你跟師爺都是不嫌事大的主。”
已經在花廳裡坐下的司徒天行,看著花園裡熱鬧的一幕,呵呵一笑:“今日客堂不算多,不錯,還是很熱鬧。”
正在煮茶的陳小燕淺淺一笑:“這都是城主大人們帶來的福氣。”
而這個時候,公冶無忌正出了花園,往一旁的杏園走去,因為陳天恩告訴他,園子裡的樹全死了。
馬車上的李修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神識中的樓蘭,依舊城牆高聳,沒什麼人情。
出了城,馬兒漸漸撒開了蹄子,帶起了一陣風兒。
李修元拈花手指伸出簾外,靜靜地感受這一道略顯炎熱的風,輕輕地搖搖頭。
說道:“起風了。”
充當車伕的神運算元笑道:“風不大!”
花廳裡的司徒天行看著走進來的師爺問了一句:“外面起風了?”
推開杏園的大門,公冶無忌望著眼前的一幕,氣得仰天怒吼:“啊!誰在這裡裝神弄鬼,給我滾出來。”
一眼望去,眼前就跟地獄一般。
不遠處陳家的花園,聽到了他這一聲怒吼,於是有人紛紛往隔壁的杏園看了過來。
只是一眼,眾人便齊齊驚呼了起來,這,便是他們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情形。
整個花園跟鬼域一樣,只剩下池塘邊的兩棵杏樹,在靜靜地沐浴著滿天的陽光。
師爺看著司徒天行搖搖頭:“風不大。”
城主大人嘆了一口氣,看著陳如道笑了笑:“這只是一縷夏日清風,能有什麼破壞力?”
陳如道聽到了自家姑爺的吼叫,嘆了一口氣道:“燕兒,過去跟姑爺說我們回頭重新再種上新樹就是了。”
在他看來,這就不算個事。
陳小燕點了點頭,將陳天恩的小手交給了自己的老爹,然後急匆匆往花廳外走去。
馬車上的李修元搖搖頭,冷冷地說道:“你看,風中有一片樹葉落在那樓閣上了。”
神運算元聞言一驚,當即喝住了馬兒,收住了韁繩,抬頭往樓蘭城主府的方向望去。
神識籠罩之下,杏園的天空隨風飄來幾片落葉。
司徒天行望著杏園天空中的那幾片軟軟往下跌落的葉子,喃喃自語道:“只是葉子掉了,明年還會長出來的。”
李修元點了點頭,拈花之手凝聚出一道若水之意,一枝細細的竹劍如一道閃電飛掠而出。
就在神運算元一聲驚呼之中,一道細若髮絲的閃電,自樓蘭的南城門上一閃而過。
就在師爺和司徒天行的默默注視之下,天空中恍然間多了一片青青竹葉,隨著那幾片樹葉落在了陳完杏園的樓閣上。
李修元呢喃道:“風來了,樓倒了!”
剛剛衝進杏園的陳小燕,還沒來得及跟公冶無忌打招呼,便看到了她這一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看在花廳的城主大人,師爺,以及一眾賓客的眼中......
幾片青青的樹葉不知從何處飄來,隨風落在那閣上的琉璃瓦上......
“沙沙沙......”
如捧在手心的一把細細的沙粒緩緩往下灑落,杏園那雕刻著龍鳳的樓閣,那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琉璃瓦......
在這一剎那,應該說是在一陣清風的吹拂之下,化為了沙塵一般,徐徐往下垂落。
先是一抹細沙,然後一片屋頂,一棟樓閣,化為了風中的沙塵,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往下徐徐跌落。
甚至沒有發出眾人想象中的“轟隆!”一聲巨響。
這些風沙就像是一場瘟疫一樣,往四下散開,只是幾個呼吸之間,整個杏園的建築便化為了一地的沙塵。
包括那些琉璃瓦,那些玉石,甚至那些刀砍不進的鐵木傢俱,統統都化為了細細的沙塵。
“啊!”陳家小姐終於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可惡啊!有種給我滾出來!”公冶無忌仰天怒吼,一座美麗的家園,竟然在夫妻兩人的面前,化為一堆沙塵。
便是已經有了先見之明的師爺,依舊跟眾人一樣,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說道:“樓倒了。”
司徒天行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多麼美麗的家園啊!”
陳如道正欲驚叫出來,卻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在他神海中響起:“那杏樹留給天恩,院子的圍牆留給你女兒,房子自己重建。”
這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如一道驚雷重重地劈在他的頭上。
將得意了十年的陳家主人,一巴掌拍在地上。
便是萬丈高樓,便是樓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也敵不過一陣清風,幾片樹葉。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那魚塘,那兩棵杏樹,是留給自己兒子的。
馬車上的李修元淡淡一笑:“如此也好,大人和師爺得到了你們想要的,我也得到了自己要的東西。”
說完揮揮手,跟神運算元說道:“走吧,陽光正好,好趕路。”
神運算元哈哈大笑道:“這一耳光啊,真他孃的痛快!”
說完揮動手裡的鞭子,將兩匹馬兒歡快地跑了起來,一邊吼道:“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堂,眼看他樓倒了。”
李修元喃喃自語道:“那高樓是我起的,賓客不是我的。”
花園裡的司徒天行看著陳如道靜靜地說道:“杏園是我跟師爺修建的,不是陳家的,這個道理你們要明白!”
師爺輕輕地點了點頭,想了想說道:“那裡面所有的傢俱都是鳳凰城小公主買的。”
東方雪怔怔地目睹著自己女兒的家沒了,無力地靠在桌邊說道:“這是城主大人的懲罰嗎?”
司徒天行搖搖頭,靜靜地回道:“今日我是你們的賓客,不是惡客,更不是神仙。”
東如道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女人嘆了一口氣:“這事跟城主大人無關,那人說了杏樹和魚塘留給天恩,那院牆留給了燕兒。”
師爺聞言一時無語,心道陳家中還是有兩個你放不下的人。
東方雪一聽,頓時兩行淚水落下,於電光石火之間,想到了當年在天雲山上將死的一刻。
那個來自天荒山上,帶著自己兒子的空間戒,帶著那神藥來救自己的少年。
拉著陳如道的手問道:“夫君,難不成是竹峰的大師兄回來了?”
陳臺道聞言如被雷擊,瞬間明白過來的他,心道這園子按道理來說,是那少年送給自己女兒和掌教弟子王強的......
一念及此,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事,這是天意。”
靠在馬車的窗邊,李修元靜靜地說道:“我意即天意。”
“轟隆!”一聲,一道驚雷劈在神運算元和李修元的頭上,也劈在樓蘭城的天空。
一聲驚雷劈醒了驚慌失措的陳小燕,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拉著公冶無忌的手說道:“夫君算了,我們再找工匠重新修過。”
陳家花園裡的賓客們跟大長老安慰道:“只要人沒事就好,這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大長老在心裡默默地嘆了一口氣,管家喊道:“福伯,讓廚房的師傅們把酒菜都端上來吧。”
一道驚雷不知劈在誰的頭上,陽光正好,大長老要招呼客人們盡興。
花廳裡的司徒天行看著面前的夫妻兩人正色說道:“跟你家公子小姐破境機緣比起來,怕是十座杏園也換不回來吧?”
“有些事情我們不能評判對錯,一切自有天意,以後把天恩教好,切不可再整出一個樓蘭小霸王。”
師爺跟著一臉迷茫的陳天恩笑了笑:“別怕,你的魚兒和杏樹還在,以後要做一個好孩子,好不好?”
陳天恩捏著小拳頭,嗷嗷地叫道:“不怕,等狗蛋從鳳凰城回來,讓他幫我。”
司徒天行聞言微微一笑:“我看秋天,最多到下雪之前,那孩子就要從鳳凰城回來了。”
陳如道聞言大驚:“難不成,城主大人見過那孩子?”
司徒天行搖搖頭,笑道:“我哪見過,見他的是一個算命的先生,這事天恩知道。”
陳天恩點了點頭:“沒錯,一個伯伯跟大姐都給了狗蛋一些靈石。”
陳如道一聽,只好看著東方雪安慰道:“夫人我們要知足啊,雖然錯過了一些,總算燕兒跟天恩都得到了......”
司徒天行聞言哈哈一笑:“那天我在城主府外遇到一個和尚,他跟我說只有先放下一些捨不得的,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東方雪聞言頓時無言,看著三人嘆了一口氣:“難怪,城主府變成了仙境。”
陳如道搖搖頭:“夫人去杏園把女兒和姑爺喊回來吃飯,一會我去跟城主大人喝茶去。”
司徒天行心道李修元終究還是給了陳家一些機緣。
看來跟陳家的因果已了,剩下的只是跟秋雲山公子的恩怨了。
這一日,因為一牆之隔,陳家的賓客並沒有受到驚嚇,最後倒也落得一個賓主盡歡,各自離去的結局。
陳如道沒有將聽到的那番話告訴公冶無忌,連自己的女兒老婆也沒說。
一家人都在安慰杏園的夫妻兩人,好在人沒事,如城主大人所說,要不了幾個月,新的房子還會在廢墟上重新立起。
只有公冶無忌心裡不舒服,老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默默地盯著自己。
......
馬車離開了樓蘭,一路往南。
神識自官道兩旁的田間掠過,看著不遠處田地裡的農夫在辛勤勞作,蝴蝶在花叢裡上下翻飛。
明明知道這裡不是風雲城,李修元依舊靜靜地享受著眼前這恬美的一刻,暫時忘記那還沒有了結的因果。
神運算元同樣很享受眼前的風光,更是驚於少年的風中一劍。
這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身後的少年怕不止妖法,還有一身驚為天人的劍法。
否則,自己兩人明明隔著杏園已經有幾里地,還能一劍將杏園斬成了廢墟。
這是自他修為以來,從來沒有見過一劍,太可怕了。
在他看來,樓蘭城外斬落十虎的那一劍已經可怕無比,想不到今日這風中一劍,才是真正的驚豔。
整個樓蘭城,除了他無人得見。
便是城主大人和師爺,怕是打死也想不明白,杏園怎麼就化為了一堆沙塵。
靜靜地享受著當下的一刻,李修元在心裡說道:“鳳凰城,我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