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野望自幼生活在秋雲山,即便這次來到樓蘭對他來說,也只是一場經歷而已。
自小便看透世間的他,玉龍雪山追殺的少年或許是件大事,甚至會有千年靈藥的懸賞,卻不能讓他為之出劍。
樓蘭中的公冶無治對雪原上發生的事情感興趣,卻不能代表他也是,他來到雪原甚至並不是因為公冶無治的請求。
只是這裡他還沒有來過,所以他來了。
一日之間,見識了雪原上土匪的狠戾,也見識到比土匪們更狠戾的少年。
倘若連縱橫雪原的銀狼也倒在一個瞎了雙眼少年的腳下,他就是一天之內,見識了兩場驚天之戰。
玄武大地已經寂寞了太久,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大戰了。
想不到,他卻見證了奇蹟,驕傲、強大如他這般的修士,怎麼可能跟一個殺手聯手去對付少年?
就算要動手,他只會選一個僻靜且無人旁觀的地方。
只是,如果神運算元一直跟在少年身邊看熱鬧,他只怕也不會好出手,畢竟他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更不會冒險。
雪原大地他已經來過,銀川城他也逛了整整一月。眼下他要離開雪原,渡過通天河,往樓蘭而去。
他不知道那少年跟神運算元要去哪裡。
也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遇到兩人。
所以,他做了一個決定,決定先去白雪城,在他看來,兩人一路往南,只有一個目的地。
那便是渡過通天河,去白雪城。
......
喝了三杯酒,神運算元一路來到李修元斬銀狼的石壁之前,看著裡面淺淺的山洞,輕輕地搖搖頭。
最終,他在小河邊上支了一個簡易的帳篷。
李修元默默地注視著神運算元的一舉一動,也沒有邀請他去山洞裡過夜的打算,畢竟那裡殺氣依舊,洞也太小了一些。
自己一個人,倒是正好。
火堆上架著的水壺嗚嗚直響,李修元煮了一壺靈茶。
整理他自己過夜的地方,神運算元回到火堆邊上坐下,看著他問道:“你打算這樣一直前往樓蘭嗎?”
搖搖頭,李修元說道:“我可能要在白雪城待上幾天吧,不急著前往樓蘭。”
神運算元聞言點了點頭,心想這樣也好,自己可以回家好好歇息幾日。
這一趟出來,他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原本就沒有指望能在牛角鎮上遇到李修元。
卻不料,因為自己改行的緣故,讓他見證了兩場驚天的廝殺。
想到這裡,忍不住靜靜地說道:“我的家就在白雪城中,容我歇息幾日,再跟你去樓蘭看看熱鬧,你不會介意吧?”
李修元怔了怔,隨後笑著說道:“難不成,你還能一路幫我預知前路的吉凶,讓我平安到達樓蘭?”
神運算元聞言笑了起來,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看著他平靜說道:“其實在我看來,只有未知的明日,才值得我去期盼。”
李修元聽罷有一種如聞佛言的錯覺,心道眼前這傢伙,也只能在放下屠刀之後,才會有這樣的感悟吧?
當即笑了笑,輕聲回道:“未知的值得期待,已知的可以提前防範,在我看來沒有太多的分別。”
神運算元一聽,先是一愣,然後沉默無語。
心裡想著李修元說的這番話,想著自己從來不算自己,難道不是這個道理?
不管明天是好是壞,倘若要出門,就要接受路上遇到的一切,哪怕是最壞的結果。
沉默片刻之後,幽幽地說道:“只怕銀狼今日出門,也沒有想到有可能晚上回不去吧?”
“那你呢?”
李修元淡淡一笑,說道:“那兩個傢伙讓你算命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你算出來的結果?”
“我算了一下,沒算出來。”
神運算元抬頭望向銀狼葬身的石壁,嘆了一口氣,苦笑著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算出來,否則我也不會驚叫出來。”
感受到神運算元的反應,李修元瞬間明白過來,這傢伙說的是真話。
最後那些金光化劍,連自己都沒有想到,或者說這簡直就是天意。
若不是銀狼自己從他的頭上掠過,欲要從那如雨霧一樣的劍氣中躲,自己衝到那山洞前的石壁處。
只怕他還得費一番功夫,不可能在轉瞬之前,結束兩人的生死一戰。
連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這已經不是人算。
那麼,作為人去算天的神運算元,又怎麼可能算到電光石火之間的驚變?
想到這裡,李修元一邊往壺裡落入靈茶,一邊暗自得意且驕傲。
自己在天玉城外,原本為了保護師傅渡劫所烙印的一道法陣,沒料到後面竟然保護馮如玉和幽若渡劫。
甚至在沐沐來到之時,斬了隱藏在大湖裡的蛟龍。
而眼前山洞上的無心之作,讓他當年從雲紫衣的魔爪下躲過;後來又保護王強,逢凶化吉。
直到今日,無意在此被銀狼堵在山坡上,跟他來一場生死決戰。
如此,人算,又怎能算天?
雪原之上,無論是土匪還是殺手們,已經沒有一個傢伙值得他多看一眼,自然也無法留下他前行的腳步。
想到這裡,李修元笑了笑:“人定不能勝天,今日純屬天意,不管你信不信。”
神運算元沉默望著眼前的小河,想著那兩條以天地之力凝聚出來的蛟龍,一時不知該如何言語。
只怕銀狼也想不到,他祭獻出自己的精血,也沒能傷到李修元,怕是做了鬼,也不甘心。
“便是縱橫雪原大雪又如何,終究還是死在這裡。”
隨著這一聲輕嘆,神運算元終於不再糾結今日一戰究竟因何,銀狼會死在那萬道金光之下。
從今日起,雪原便再無銀狼的傳說,便無數人跟他有恩怨情仇,也隨著銀狼身死道消之後,化為了風中的塵埃。
李修元則不以為然,少了眼前這頭銀狼,他知道前面的路上,或者通天河上,去往樓蘭的路上,還會有更多的銀狼。
緩緩的,給兩人倒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靈茶。
李修元打算喝兩杯靈茶,就去歇息,他要養足精神,面對明天未知的敵人。
抬起頭,神運算元平靜地看著低頭喝茶的李修元,心裡卻想起了那個死在王強手裡的三好老人。
原本,他想趁著這漫漫長夜,跟李修元聊聊三好老人跟自己的故事。
只是話到嘴邊,卻在瞬間換了一句話,怔怔地說道:“說實話,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見過今日這麼多的土匪。”
下面還有半句他沒說出來,那就是這麼多的土匪倒在他的眼前,他竟然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驚叫出來。
就像是土匪要殺人,結果被人反殺,是理所應當一樣。
李修元聞言一愣,隨後搖搖頭,輕聲說道:“我也沒見過。”
喝了兩杯茶,李修元揹著手往山坡上走去,神運算元也是大修士,不需要他替對方操心夜裡安全的問題。
神運算元也是,在他看來,兩人在野外分開,倒是一件明智的決定,誰也不會影響到誰。
站在山洞外的石壁下,夜空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卻正是李修元喜歡的一刻,如此,他可以放心在石壁重新將那些符文,雕刻上去。
下一回路過,說不定他還會來這裡看看,這小小的山洞,於他,於王強,都是一處福地。
......
離開牛角鎮的第三天,李修元和神運算元趕到了通天河邊。
打從李修元跟銀狼一番大戰之後,便再沒有土匪和殺手,在半路上截殺兩人,這一路算是過得清靜,速度也快了許多。
賣掉了銀狼的馬,神運算元牽著馬兒一路往碼頭邊上走去,只因李修元告訴他,過了河,再去找東西吃。
他也知道通天河對岸有一排的鋪子,隨便啥時候到,都不缺吃的。
“算命的,過來一下。”
就在兩人將要往停在碼頭邊的大鐵船走去的當下,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嚇了神運算元一跳。
回過頭來,只見公冶野望從在一個茶攤邊上跟他招了招手。
神運算元無語看著不遠處的公冶野望,不知道這傢伙想要做些什麼?
“那天我讓你給我算一算,你說不想當天發生的,今天正好撞上你,麻煩給你算算明天會發生些什麼?”
公冶野望淡淡一笑:“放心,我不會少你的錢。”
神運算元搖搖頭,指著碼頭邊的大鐵船笑道:“你要不要過河,要不一起過河,到了對岸,我給你慢慢算?”
“不好,你不給我仔細算一算,我不敢過河。”
誰知公冶野望嘆了一口氣,跟不動聲色的李修元拱手說道:“要不公子先過河,我跟算命先生聊聊,我們坐下一趟船。”
“這是為何?”
神運算元扭頭望向碼頭邊上的渡船,跟李修元輕聲說道:“這船難不成有鬼不成,要不咱們今天過河,明天再說?”
李修元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若有船上有人等著,便是我在這岸上徘徊一月,他們也會候在船上。”
“那怎麼辦?我跟你一起上去,幫你應付一下,這傢伙心裡不懷好意,我大可不必理會他。”
神運算元眼見李修元將自己的秘密都告訴了自己,無形中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了一些。
真的遇到麻煩,大不了他說服自己,說是為了自己的生死出手。
淡淡一笑,李修元將手裡的韁繩交到神運算元的手上。
指著通天河的對岸笑了笑:“你過河之後,去找我,我要去找一箇舊日相識的掌櫃喝酒,他應該在等著我。”
不離和尚跟公主已經離開通天河,那麼翠花和二娃夫妻兩人,應該接著做生意。
難得遇到當年的故人,他決定今天夜裡,就在通天河邊待上一夜。
至於船上等著自己的傢伙,便如當年的土匪們一樣,去河裡餵魚吧、
神運算元嘆了一口氣,他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眼見李修元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以身冒險,只好往後退了一步。
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銀狼那把靈劍呢?”
這一路走來,他一直惦記著李修元手頭沒有靈劍的事情,想著銀狼那把劍,應該派上用場了。
李修元聞言一樂,隨後笑道:“你不說,我差一點忘了。”
說完跟不遠處的公冶野望揮了揮手,喊道:“謝了,我先過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