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永遠不缺故事,只要有人願意聽,就會有不同的人講述。
從離開小鎮的客棧後,前往樓蘭的路上,神運算元不停止地將自己的一些故事說出來。
跌宕起伏的情節,加上他有意無意的一番描述,聽得李修元不僅對眼前的算命先生,也對那個死去的三好老人來了興趣。
只可惜,那傢伙已經死在王強的劍下。
離開了白雪城,李修元便不會再想梅園的事情,事情交給了師妹,跟當年交給了樓蘭城主大人一樣,並不需要他操心。
眼下他一門心思,都在前方的樓蘭。
都說近鄉情怯,只不過不管是樓蘭還是天雲山,都算不上他的故鄉。
甚至沒辦法跟落霞山相比,之前他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他再次離開,才明悟樓蘭沒有從山上撿了他的師傅,也沒有張老頭。
說明了,就是沒有親情。
天雲山也是,除了兩位師尊,其他的都是算計。連師妹陳小燕,也在算計王強,否則也不會選擇退婚。
一路走走停停,土匪殺手遇到無數,最後都輕鬆躲了過去。
因為一頂竹笠,遮擋了所有的氣息。
而殺手們一看到算命先生的模樣,誰也不相信那該死的瞎子少年,竟然會跟算命的混到了一起。
對於李修元來說,能不動手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看來坐馬車也有好處,特別是在神運算元在馬車上,露出腦袋呵斥路上遇到的那些傢伙之時。
李修元有一種錯覺,這傢伙給他的感覺比那公冶野望還要厲害幾分。
這一日,黃昏的時候,李修元讓馬車停了下來。
原因是,他放出的神識,感覺來到了當年他初遇慕容芷蘭和百里雲煙的小山坡邊上。
一條小溪潺潺流過,斜坡上可以支起帳篷過夜,前面還有大半日才到樓蘭,他不想走了。
車伕倒無所謂,看著兩人笑道:「再往前走,我們還是得找一個地方過夜。」
於是,神運算元讓車伕將馬車馳離了官道,解開兩匹馬兒,讓它們去溪邊喝水,草地上撒野。
心裡不禁悱測:怎麼這傢伙對這裡如此熟悉?難道也曾在此過夜?
車伕可以在馬車邊跟馬兒一起過夜,他們兩人得自己搭帳篷,好在神運算元非常熟練。
李修元洗漱過後,在溪邊生起一堆火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這些事情。
兩人守在火堆邊上燒水煮粥,神運算元說道:「我說,你之前來過這裡?」
「是的。」李修元回道:「很久以前,我離開樓蘭的時候,曾在這裡遇到無極聖地的一幫弟子。」
神運算元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想不到你還很懷舊啊?問題是,你今年多大了?」
李修元正集中精力煮茶,神運算元卻突然想起來,眼前這傢伙才多大啊?
淡淡地笑了笑,李修元回道:「你不是算命先生嗎?你可以算一算啊?」
神運算元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苦笑道:「當我在牛角鎮外遇到你那一刻開始,我就決定不再算你了。」
「為什麼?」李修元心想自己也沒有騙你啊?
神運算元一邊煮粥,一邊回道:「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能算,就像我們不會算自己一樣,至少大事不會算。」
其實他很想說,他算了幾回,結果都錯算了。
算死了銀狼,算錯了公冶野望會跟李修元來一場生死廝殺,甚至算錯了亞色寺的和尚會輸在李修元的手裡。所以,我決定這一路過去,都不算了。
「不算也好。」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抬頭望向天邊將
要落下去的夕陽,心想每天算計的日子,想來也不好過。
還不如不算。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李修元突然說道:「讓車伕趕著馬兒去山坡上,離我們遠一點,立刻。」
看著李修元緊張的樣子,神運算元立刻跟車伕吼了一嗓子,車伕一聽二話不說,牽著兩匹馬兒往斜坡上而去。
出門在外,他自然要聽話,更不要說眼前的還是算命先生。
「怎麼了?」神運算元皺著眉頭問道。
「風中有殺氣,有人從白雪城追上來了。」
對於血腥,對於殺氣,李修元自小就異常敏感,更不要說眼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人頭。
神運算元捏著鼻子在空中吸了幾口氣,嚷嚷道:「沒味道啊!你的鼻子比我還要厲害?還是......」
說完掐指算了起來,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也是他的直覺。
這種直覺不知救了他多少回,讓他得以從危險中死裡逃生,所以,他才不會輕易算自己。
只是眨眼之間,他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嚴重,而李修元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怎麼了?是不是嚇壞了?」李修元淡淡地說道。
神運算元不再說話了,凝神戒備,抬頭往來時的方向望去。
少頃,才喃喃自語道:「沒想到,今日的麻煩竟然是來找我的。」說著,神運算元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
說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苦笑道:「人在江湖,哪能沒煩惱?」
李修元一愣,他顯然沒有想到神運算元竟然算到眼前的麻煩竟然是來找他的。
原本以為自己要跟追上來的那些傢伙打一架,不料卻是來找這傢伙麻煩的。
想了想,問道:「你不是金盆洗手,不再做殺手了嗎?」
神運算元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有些麻煩,並不是你金盆洗手就能了結,對殺手來說,只有生或者死。」
李修元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自己這一路走來,不是一樣沒有遇到過講道理的人?便是亞色寺願意講道理的無名和尚,也非得打了一架,才死心?
想到這裡,李修元淡淡地笑了起來。
「別緊張,既然你已經不想回頭,我可以出手幫你解決眼前遇到的麻煩。」
在李修元看來,打一次,跟打十次並沒有什麼分別,至少眼前兩人同行,神運算元也算是半個朋友。
更不用說,能來追殺神運算元的人,除了殺手不會有別人。
土匪不會跟一個算命先生過不去,因為土匪大多都相信命運,如何他們不會跟一個算命的傢伙過不去。
除了殺手,那些不畏天地,只相信自己的傢伙。
神運算元一時沒有回話,只是凝神盯著遠方,好一會,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幽幽地說道:「我自己先試試,實在不行了,你再幫我一把。」
完了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否則,你幫了我這一回,下次我獨自遇到危險,一樣要自己去面對!」
在神運算元看來,李修元能在通天河的船上無視十幾個殺手的伏擊,他也不能輕易地認慫。
雖然他已經金盆洗手,不再做殺手的行當,但也不會做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修元點了點頭,心道這傢伙看來也是一個血性的男人。
換成自己,莫不是一樣的道理?
往杯裡倒了兩杯靈茶,笑了笑:「危險還在路上,先喝一杯熱茶。只要人還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神運算元端起面前的杯子吹了一口氣,想了想罵了一句:「管他孃的,幹就是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滾燙的靈茶。
這一剎那,他想到小黑那年離開自己,在北齊遇到那些無盡的麻煩,最後不是一樣熬了過來。
便是斷了雙腿,也一路殺回洪元海老人的身邊?
「或許,他們應該在那小鎮的客棧裡打聽過我們,然後才會一路追來。」喝了半杯靈茶,李修元想了想說了一句。
......
不等兩人喝完兩道靈茶,官道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
出現在李修元神識裡,有五匹馬兒下了官道,連著主人一起,往小溪邊的兩人逼了過來。
神運算元臉色驟變,將長衫的前襟掀起紮在腰帶上,手裡多了一把未來出鞘的靈劍。
「算命的!」
從馬背上跳下來一襲灰衣的中年男人,年紀看上去比神運算元要小一點。
但是鷹鉤鼻子加一雙冷酷的雙眼,卻向人證明他不是一個好惹的人。來人在離火堆三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
手裡的靈劍指向神運算元,冷冷地喝道:「來來,給你自己算一命,有沒有想到我們會來取你的命?」
「於黑子!」神運算元看了一眼手裡的靈劍,搖搖頭。
緩緩往這個叫於黑子的中年男人走去,一邊說道:「我已經金盆洗手,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中年男人嘴角露出一抹嘲笑,跟後面四個蒙面黑衣人笑道:「這傢伙說他已經金盆洗手了!」
剎那間,不遠處紛紛跳下馬背的四個蒙面人狂笑了起來。
其中一個傢伙瘋狂地吼道:「讓他問問,我們死去的兄弟答應沒有?」
說話間,四人一步一步地逼上前來,在離神運算元還有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嘴裡卻依舊狂笑不已。..
就像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笑話一樣,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心道江湖便是叢林,也不是你想離開,別人就一定會讓你離開。
山風吹拂一襲青衫,神運算元的臉上有一絲冰冷。
但是李修元卻知道,這傢伙終是掩藏不住心中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嘆了一口氣,望向不遠處的那片樹林,當年來暗殺自己的那些殺手,只怕早就入了輪迴,這裡的山林卻依舊,彷彿什麼都沒變。
天邊風雲滾滾,就像是眼前五個傢伙殺氣騰騰,誓要砍下神運算元的腦袋。
想不到他也做了一回路人,可以靜靜地看著殺手追命。
伸出手中的靈劍,神運算元也知道這陳年舊事,當日恩怨總要有一個了結的時候,於是再往前踏出了一步。
一道寒氣沿著他手中的靈劍,一直蔓延到中年男人的腳下。
山風吹來,將神運算元的鬚髮吹得上下飄飛,整個人的氣息在這一瞬間節節攀升,既然要戰,他就要拿出最強的招式。
山上無由來颳了一道旋風,向著對峙中的五人席捲而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神運算元說道:「於黑子,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今天你回不去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中年男人「鋥!」地拔出了手裡的靈劍,指向神運算元。
冷冷地喝道:「我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我只知道,倘若不殺了你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我這下半輩子都睡不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