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客棧裡房間裡坐下,李修元一邊生火燒水,一邊回道:「第三天,我又遇到一個女子,只是我沒有再回頭了。」
老人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喃喃自語道:「你為了我跟那女人回頭,卻沒有向第三人低頭,也不知道是禍還是福。」
李修元靜靜回道:「禍福無門,唯人自招。」
老人嘆了一口氣,將目光自窗外收回,跟他說道:「你走之後,那青蛟便突然間化形,渡劫,你應該聽到了雷聲。」
李修元聞言大驚,就像他那天捏著西門夢蝶的手,從她手裡接過那塊玉佩。
發現她一身煞氣盡消,神海化為一片星空一樣目瞪口呆。
呆了良久,直到火爐上的泉水嗚嗚作響,直到兩人面前擺上一杯熱氣騰騰的靈茶之下。
才自言自語道:「不可能啊,就算她熟讀了那捲佛經,可總得想明白天地間的道理啊?除非山林間發生了什麼神蹟。」
老人喝了一口靈茶,笑道:「好茶……那日,山林中並沒有神蹟發生。」
李修元用跟他當年年紀絕不相同的口氣,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皺緊的眉頭漸漸鬆開。
只是瞬間,他便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既然西門夢蝶身上發生了神蹟,烏鴉身上也發生了神蹟,那麼青蛟身上未必不能。
喝了一口靈茶,笑道:「可能,一切自有天意。」
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她為自己起了一個名字叫雲青姣,說是要像雲兒一樣自由,她原本想跟你修行佛法的……」
李修元點點頭,沉默片刻後說道:「她不跟我,一樣可以繼續修佛。」
搖搖頭,老人苦笑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對面山上那破舊的寺院,這一方世界很多修士信奉的是拜火教。」
「拜火教?」
只是剎那之間,如一道火光在李修元眼前浮現,他想起了三藏,想起了無量,想起了碎葉城的拜火教。
沒想到,自己於諸天之中轉了一圈,來到這方陌生的世界,又再次遇到拜火教。
即便如此,依舊不能打動他的心境。
放下手裡的茶杯,輕聲說道:「便是拜火教,那又如何?」
「你第二天遇到的那個婦人,名叫赫連明月,她是皇城拜火教的教主。」
老人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青姣跟了她去皇城,只怕以後,會入了她的教……」
「我曾經接觸過拜火教,他們的教義我也曾看過,並不是什麼邪教。」
想著在碎葉城的日子,李修元繼續說道:「只是不知道,這一方世界的拜火教,是不是我所見的那個……」
老人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你說,世間最恐怖的是什麼?死亡,病痛,別離,還是貧窮困苦?」
老人一句話,卻讓李修元想到了花椒曾跟他說的那句話……
當下禁不住脫口回道:「難不成,是人心?」
老人點了點頭,正色回道:「看來公子並不是這一方世界的修士,果然心懷佛心,沒錯,正是人心。」
「我原以為那青姣化形之後會跟著公子修行佛法,然後造福一方世界,卻沒曾想到你們竟然在這裡錯過……」
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眼下那姑娘就跟一個剛剛降生的孩子一樣,還是一張乾淨的白紙。」
不用老人往下說,李修元瞬間明白了一些什麼。
想了想,將那一方月牙形的玉佩取了出來,放在桌前,然後笑了起來。
平靜地說道:「她想用這一方異獸所化的玉佩跟我師徒強要一個因果,卻不料,只是過了一夜,玉佩便
離開了我那徒兒的身體……」
老人聞言一愣,伸手拿起桌上的玉佩,默默地感受玉佩傳來的氣息,臉上的神情頓時變了再變。
可以說是當下的老人心裡掀起了驚天的巨浪,因為赫連明月將西門夢蝶身上的一些秘密告訴了他。
而他觸手之下的玉佩卻只有一絲如火的氣息,哪裡有什麼魔氣?
「我說過,我們師徒的事情會自己解決。」
李修元平靜地說道:「我也跟她說過,我不會輕易跟人要一個因果,不管這善因還是惡果,都不是我們要的。」
「眼下這方玉佩已經被我那徒兒嫌棄,下回見到她時,我自會親手還給她。」
老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拍了拍面前的桌子。
微笑著說道:「果然,佛法與她所修的拜火教義,還是有一些分別的……你能這樣做,我很歡喜。」
李修元淡淡一笑,指著對面的山坡問了一句:「前輩,那寺院雖破,可否還有僧人在修行?」
老人搖搖頭,隨後又點了點頭。
回道:「原本已經沒有了,後來我不忍心……便時常過去打掃……」
「善哉,善哉。」
李修元聞言之下禁不住讚歎道:「近佛及道,看來前輩也是一心向往光明之人,改天,我要去看看。」
沒等兩人喝完三道靈茶,烏鴉「唰!」的一聲衝了進來,抱著李修元面前的茶杯猛喝了一口,然後一口氣喝光。
抬起頭來,跟他說道:「出大事了,快跟我去花椒家!」
當李修元跟烏鴉,老人一起來到花椒家裡時,車伕已經離開,按西門夢蝶的交代去為花滿意準備後事所需要的一應物件。
花家沒有男人,西門夢蝶只能花錢請花椒的鄰居來幫忙了。
西門夢蝶一見師傅和老人來了,趕緊喊了一聲:「師傅先救花椒姐姐,她已經暈死兩天了哦。」
眼見師傅到來,小姑娘終於鬆了一口氣,拉著李修元的手往花椒的房間走去,老人也皺著眉頭跟在後面。看書菈
烏鴉在路上,已經將一些事情跟李修元說了一嘴,於是,老人也瞭解了一些情況。
李修元替花椒把脈,探尋了半晌,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跟身後的老人說了一句:「麻煩前輩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辦法,我去給她煮一碗藥。」
老人點了點頭,上面輕輕地握著花椒的手……
跟赫連明月不一樣,老人跟花椒同在一個小鎮生活,打小就看著這姐弟兩人長大,算是鄉親了。
西門夢蝶跟著師傅來到灶房,看著生火煮藥的李修元說道:「師傅,小蝶兒這回沒有惹事……發現情況不對,就跟師弟回來了。」
李修元點了點頭:「這事不怪你,你和烏鴉做了正確的選擇。」
一邊生火,李修元一邊後怕。
後悔自己一念之誤讓小蝶兒離開自己,跟著花椒去了百里之外的萬坪鎮,倘若小蝶兒一激動,帶著烏鴉殺去皇城……
這後果,他都不敢想了。
還好,這回西門夢蝶聽了自己的話,趕緊回到了這裡來找自己。
西門夢蝶看著師傅不說話,忍不住問了一句:「師傅,救花椒姐姐很麻煩嗎?」
搖搖頭,李修元淡淡地回道:「她只是一口氣沒順過來,堵塞了心脈,救她不難,難的是讓她從悲傷中走出來。」
西門夢蝶一愣,隨後想起了自己和姑姑的事,於是,忍不住抱著李修元,伸手去摸他臉上的黑布……
要說最理解李修元當下心思的人,當非她莫屬,連烏鴉也不行。
想著師傅在得知自己和姑姑的傷逝之後,師傅直接哭出血淚,哭瞎了雙眼……直到現在,估計師傅還沒從姑姑的傷逝的陰影中走出來。
輕輕地說了一句:「師傅,你眼睛還痛嗎?」
西門夢蝶很聰明,她只是問了師傅的眼睛痛不痛……
李修元聞言之下,才想起來自己剛剛不是經歷過西門小雨的傷逝之情?不一樣走了出來?
只不過,他卻沒辦法拿花椒跟自己比,畢竟花椒跟弟弟是姐弟情,兩人打小相依為命,哪裡說放下,就放下?
想到這裡,他只好嘆了一口氣,指著灶裡燃燒的火說:「火燒泥鰍,熟一截吃一截。」
西門夢蝶一時沒聽明白,只好拍了拍手往外走去,一邊回道:「一會小蝶兒也要回去好好睡一覺。」
李修元揮揮手道:「一會等花椒醒來,你就回去睡吧,我跟烏鴉在這裡。」
花了一會工夫,李修元煮了一碗藥,端著回到花椒的房間。
老人看著他問了一句:「如此,你要替這苦命的姐弟出頭,找回公道嗎?」
李修元將煮好的藥放在一旁的桌上,摸著西門夢蝶的腦袋認真地說道:「我一不是這方世界的天道,二不是神仙……」
老人聞言一怔,脫口問了一句:「難不成,你要看熱鬧不成?」
烏鴉也沒想到李修元會這麼說,當下急得跳起來:「這可不行,這不是你的作風啊?」
「草原上的狼是殺不完的。」
不知道怎麼,李修元將當年跟宇文琉璃等人說的那番話,在這個時候說了出來。
聽得老人,小蝶兒,烏鴉三人一頭霧水。
停了片刻,李修元繼續說道:「我師父一直告誡我,求人不如求自己,想要報仇也得靠自己,今日我再跟你們兩人警告一遍!」
西門夢蝶想到當年師傅教自己彈奏的情形,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麼,當下也不吵鬧了。
烏鴉更是不敢在這個時候爭吵,最多,他揹著李修元跟師姐商量一下對策。
只有老人點了點頭,笑了笑:「說得也是,狼如野草,你殺光一批,明年又會有新的野狼出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想將客棧對面的那座寺院重修一遍,不知前輩可否幫我請一些工匠回來。」
老人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李修元竟然說起了寺院的事情。
當下點頭回道:「這事簡單,只要有銀子,便是下雪天也有人幹活,不愁沒人。」
李修元嘆道:「我打算用青石重修,明日我會把要求告訴前輩,讓工匠們先準備石塊,一邊雕刻石塊,一邊修廟。」
烏鴉想了想問道:「花椒呢?她醒來怎麼辦?」
李修元淡淡一笑:「她若願意跟你們一樣,那就幫我修廟;否則,就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天天流淚。」
烏鴉一聽,一時沒明白過來,看了西門夢蝶一眼。
小蝶兒搖搖頭,讓它不要多嘴,心道師傅這會肯定比自己和師弟憤怒,只是臉上沒有流露出來。
老人先是一愣,隨後說道:「如此甚好,讓她從悲傷中儘快走出來的辦法,便是找事情給她做。」
李修元嘆道:「我很笨,只能想到這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