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修元帶著李白悄悄地來，離開的時候走了小光，沒有在眉州城這一汪湖水裡激盪一絲的漣漪。
回到北口門，李白拎著大包小包特產回家去看爹孃。
李修元開門賣酒，小光陪在一旁跟他煮茶聊天。
轉眼間，酷暑已經過，秋意濃。
“先生，我的眼睛是不是完了。”小光喃喃自語道。
李修元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既然你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便不要再心急了,你師傅沒教你用心看世界嗎？”
小光聞言一怔，隨後想起了什麼，點了點頭。
回道：“我當時跟師傅在雪山上修煉了一年，如果不是這樣，只怕也活不到先生來找我了。”
李修元微微皺眉，說道：“既然這樣，那就不要著急了。”
小光一聽急了，忍不住說道：“我要一直這副模樣，如何回家？如何應對突發的危險。”
經歷了江湖上的風風雨雨，小光想家了,他想回蓬萊去，至少那裡還有一大家人。
雖說自己跟著師傅學了用心看世界，可是終究沒有眼睛看著方便，仔細。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年你老爹化身阿珏，在紅塵客棧待了十年，你大哥王一也是一樣，你何不跟他們學學？”
小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我跟你回長安，去紅塵客棧裡做幾年的夥計？”
搖搖頭，李修元回道：“修心不一定去長安,留在這裡不行嗎？”
“在這裡？做
一個釀酒的夥計？”
嗅著店裡淡淡的酒香，小光笑了起來：“沒問題，只要有先生在的地方，小光跟著先生一起在這裡一起修行。”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我想，阿珏和王一葉應該會很開心你的變化。”
“我在這裡待不了多久，待久了怕影響李白的人生，你可以在這裡生活幾年，一邊陪著他，一邊完成你自己的修行。”
李修元認真地說道：“中毒之後，你一身境界跌落，正好在這裡安靜地重修一回，你看如何？”
聽了李修元的這番話，小光如被雷劈，半晌說不出話來。
默默地自我內視了一番之後，才不甘心地問道：“我不甘心，我跟師傅一起吃了那麼多苦，竟然一日之間變成了眼下這樣子……”
說著，說道，小光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若是讓他一身修為全無，還不如讓他立刻死了，還來得乾淨。
李修元一時沉默不語。
過了良久才說道：“我以前跟你想的一樣，倘若修為全無便是生不如死，但是我現在只是一個凡人，你見我去尋死了嗎？”
“你師傅沒有告訴過你這話？還是阿珏和王一沒有跟你說過，我到現在依舊是修為全無，一絲靈氣甚至不如現在的你……”
小光聞言渾身一震，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他終於記起了當年師傅在雪山跟他說的話，四十七號裡的老人是老神仙，師傅和青玉師伯也是，只有先生是凡人……
只是
，如果先生是凡人，又如何能做到眼前這樣？
李修元端起小光倒的靈茶，淡淡地說道：“凡人就不能修行？你是修行，還是修心？如果不修心，最後渡劫之時也會死在天劫之下。”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繼續說道：“你就當自己死過一回，然後重修一遍，如果你連這個勇氣都沒有，我可以找人現在就送你回蓬萊。”
喝了一口靈茶，小光一顆激動的心漸漸平復了下來。
正好眼睛看不見，他可以閉上眼睛，想著當年在雪山上跟師傅在一起的光景。
那個時候，他是快樂的。
就跟當年的小月兒一樣，小光想著想著，忍不住怔怔地說了一句：“先生，我還能再見到師傅嗎？”
不知道怎麼回事，打從瞎了之後，他便經常夢見自己的師傅。
他甚至有一種預感，他跟師傅還會有重逢的一天，雖然師傅已經跟老人離開了大唐，離開了這一方世界。
雖然如今的他已經成了眼前這副模樣，只是他相信，總會有那麼一天，能跟師傅重逢。
“只要你現在開始重頭修行，自然會有重逢的一天。”
李修元淡淡地說了一句：“不怕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等你重修一回，離開這方世界的時候，你師傅的修為還不如你。”
他清楚青月，高月兒和珝兒三人化龍之事沒那麼容易。
或許十年，或許要花上百年甚至更久的時間，而小光有了之前修行的經驗，不過是重來
一回。
一身修為，想都不用想，只會更高，更強。
小光也知道先生沒有隱瞞自己的意思，想到能跟師傅重逢的一日，心裡瞬間又充滿了希望。
於是小心問道：“先生，眼下我算什麼境界，重修一回要花上多久的時間？”
李修元眉梢微挑，笑道：“築基之境，加上你的劍法，行走江湖也能自保，怎麼你怕了？”
“怕個屁，我連死都不怕！”
小光脖子一梗，笑了笑：“我就在這裡做幾年掌櫃，賣幾年酒，替先生看著這個叫李白的傢伙？他是先生的弟子嗎？”
在小光看來，倘若李白不是先生的弟子，只怕也不用自己留下來陪他。
沉默了片刻，李修元笑了笑：“大唐，我不會再收徒了，他只是我的一個學生吧。”
“這小傢伙的未來比你還要跌宕起伏，若不是怕影響到他的修行，我也願意在這裡多待十年八年……”
說到這裡，李修元看著他問道：“如此，你願意嗎？”
小光喝了一口靈茶，笑著回道：“我願意。”
……
安靜下來的小光，便在小城安下心來跟先生學習釀酒的本事，以後數年裡，他要學會自己動手釀一缸美酒。
在北門口做一個合格的掌櫃。
李修元給他用靈藥淬體去毒之後，眼下的小光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重獲新生。
眼下的小光，只需要用水磨的功夫，慢慢將一身修行恢復即可，總比他當年跟高月兒在雪山上修行的時候快
得多。
日子就像流水一樣過去了一年，李白眼下是上午去學堂，下午來北門口找先生和小光練習劍法。
什麼能教，什麼不能教，李修元統統都跟小光交代了一遍。
他可不希望，小光有一天教出一個怪物出來。
當天暖花開的時候，李修元跟李白和小光交代一番之後，便往青城而去。
他要趁著春色正好，去尋訪名山古剎。
說來也是怪事，就要李修元離開的前天夜裡，小光的雙眼恢復了視力，整整激動了一夜之後。
一路將先生送到城外的長亭，小光才將這個訊息告訴了李修元。
李修元淡淡一笑：“我這幾年應該就在青城，你若有事可以捎信給我。”
說完揮揮手，上了馬車。
望著漸漸離開的馬車，小光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只要先生願意，只怕自己這雙眼睛早就能恢復了……拖了這麼久，看來還是在磨鍊自己的心性。
馬車上的李修元卻在暗自思量，希望自己做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
既然老天讓小光活了下來，又正好讓自己遇到，那說明上天也想給他一個機緣。
又或者，老天是想給高月兒一個師徒重逢的機緣？
……
轉眼又是夏天。
不去學堂上學的時候，李白偶爾會帶著妹妹來河邊釣魚。
就在春天裡，妹妹月圓也進了學堂讀書。
“哥哥，今天我們能釣到魚麼？”妹妹月圓蹲在河邊，看著李白問道。
“我哪知道？這要看我們今天的
運氣了。”李白看著一旁的妹妹，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可不成，出門時我跟母親說今天哥哥要帶魚兒回家的。”妹妹眼巴巴地望著河水發呆。
“實在釣不到就去買二條，我有錢。”李白小聲地說道，生怕嚇跑了河邊的魚兒。
先生離開的前一天，給了他一個錢袋，裡面裝著好幾百的銀幣。
李白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憂愁，歡喜的是自己終於不缺錢花了。
愁的是不知道先生往哪裡而去，自己的劍法以後要跟誰學？還好先生告訴他，劍法不懂就問小光哥哥。
這才讓他稍稍安下心來，否則死活都要賴著跟先生一起離開。
“哥哥，你從哪來的錢？”妹妹犯糊塗了，連她身上也只有幾個銅板。
“我告訴你，你不要跟別人說，連母親也不行。”李白笑了笑。
“我去年不是跟先生出了一趟遠門吧，那一回讓我長了一些世面……先生離開的時候給了我一些銀幣，說是讓我給妹妹買零食呢……”
李白想了想，將去年出遊的一些事情跟妹妹說了一遍。
妹妹嚇得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沒想到哥哥去年就跟先生一起，目睹了殺人放火這些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也太可怕了。”妹妹月圓拍著小手，輕聲地說道。
“外面的世界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殘酷，你是我妹妹，放心別怕。”
“等你以後長大進入江湖之中，便會明白有些時候殺人也是身不由己，江湖
中也只是殺人跟被殺的道理。”
李白跟先生一起修行了快兩年，也明白了一些道理。
“外面的世界真的如此可怕嗎？”妹妹月圓輕輕地發起抖來。
“你現在才多大，這些道理沒必要去了解，在學堂裡好好讀書。咦......魚兒上鉤了！”
一揮魚竿，李白一下子釣上來一條鯉魚。
“這條鯉魚好大哦，我還是頭一回見哥哥釣到這麼大的魚。”妹妹月圓拎著漁網走過來，裝進去放在河邊養著。
“今天運氣好，看看能不能多釣幾條。”李白笑著回道。
妹妹月圓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哥哥多釣幾條，月圓跟小光師傅說過，要給他魚兒呢。”
李白一愣，看著妹妹發起呆來。
修行就是感應天地間的靈氣，納入體內……先生說，能將靈氣儲存在體內是聚氣境，這樣就算是進入了修行的門檻。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李白認識先生之後，便開始淬體修行，一路苦修到眼下也才是聚氣三重的境界。
而無論他怎麼看，都看不透妹妹的修為。
若說她絲毫沒有修行為，在她小的時候就已經在幫李白打架。
看著水面上漂浮的漁線，李白決定明天要問問小光，關於妹妹修行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