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慘叫聲從未央宮裡響起,穿透重重的秋雨,往皇宮內院四周傳去,往玄武門前傳去。
「禁軍首領何在?送客!」
高臺上的首領太監揮了揮手,看著金無銘,包圖等十幾個沒有離開的修士揮了揮手:「你們都可以離開了。」
「嗖!」的一聲,小光自高臺跳下,往漱容漱玉奔去,他收到了師傅的話,要乖乖先回客棧。
夜小倩一急,嚷嚷道:「我們掌櫃還在未央宮裡呢?」
王一嘆了一口氣拉著她的手扭頭便走,這裡一切皆已經結束,接下來要給別人清場了,怎麼還能留在此地。
一邊跟著禁軍往宮外走,一邊吩咐道:「剛剛發生的一切,打死也不要說出去。」
跟在兩人身後的烏圖看了一眼柳天風,柳天風也點了點頭。
兩人明白這是皇宮內院的私事,倘若從自己這些人的嘴裡流出,只怕會招來滅門之禍。
既然已經看過熱鬧,他們接下來就要閉嘴了。
慕容漱玉一手拉著小光,一手拉著金無銘,一邊輕聲說道:「你們倆給我聽著,剛才我們什麼都沒有看見,也沒聽見。」
小光點了點頭:「放心,我師傅已經交代過了,不許往外說。」
在禁軍的催促之下,未央宮前不到一刻鐘,就已經清理得乾乾淨淨。
連那些被困在大陣裡的修士也被一個個戴上了枷鎖,往大牢裡而去。
連著地上的碎屍,也被清理一空。
一夜秋雨過去,明天只怕連地上的血腥也會洗得乾乾淨淨。
只有靠在未央宮前的大掌櫃,無人敢動,因為高臺上的首領太監不讓他們帶走。
連著困在玄武門前的一幫朝臣,商人,公子小姐也疾速出了宮,往自己的家裡奔去。
直到眾人散盡,連禁軍也走得一個不剩之後。
「吱呀!」一聲,沉重的宮門再次開啟,秦湘玉瞬間衝了出來。
一把抱起地上的大掌櫃,扭頭看著緩緩而來的高月兒問道:「前輩,這是誰?」
高月兒嘆了一口氣,揮手間一道真氣往瀰漫大掌櫃臉上湧去,只是片刻之間,大掌櫃臉上發生了一些變化……
「哇!」的一聲秦湘玉再次痛哭了起來。
「夫君,我的夫君啊,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在大漠裡做生意掙錢嗎?」
秦湘玉臉色蒼白,抱著地上已經死去的王掌櫃搖搖欲墜,
在她心裡,女兒王小月,夫君王掌櫃便是她的天她的地,王掌櫃一死,等於是毀滅了她所有的希望。
這一瞬間,她終於發出了絕望的哭喊聲。
一步一步,踏出宮門的天后娘娘,怔怔看著眼前這幕,臉上也露出一抹愁容,欲要上前扶起師妹。
「不要動她,讓她一次哭個夠。」
高臺之上,依舊端坐鳳椅上的首領太監,靜靜地說道:「紅塵也愛也有痛,讓她一次痛個夠吧。」
揮揮手,天后娘娘摒退了所有的宮女太監。
直到眾人離開之後,才望著高臺上的首領太監幽幽地說道:「哥哥為何不饒他一命?」
直到這個時候,秦湘玉才回過神來,原來李修元一直都在,高臺上如如不動的首領太監,就是李修元所扮。
當下的李修元一身漸漸淋溼,一身官服眼見就要溼透,但是他依舊沒有動。
看著秦湘玉靜靜地說道:「當年你嫁人之前,前輩曾問過你,要修仙還是要紅塵,你選擇了紅塵……」
他沒有把話說完,因為之後的事情都是秦湘玉自己的選擇,跟他無關
,跟老人洪玩
海也無關。
伸手撫摸著王掌櫃的臉龐,秦湘玉聲音嘶啞回道:「可是,他是我的夫君啊?」
天后娘娘心裡一軟,一時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高月兒心裡更是一痛,因為她想著自己的痛,絲毫不比秦湘玉差上幾分。
李修元神情漠然說道:「正因為他是你的夫君,所以當他是龍虎幫大掌櫃,於長安為禍一方的時候,我沒有出手。」
「後來他的替身被阿珏殺了,他只是安靜了一年,便化身為錢櫃的大掌櫃,我也沒有出手……」
高月兒聞言點了點頭,卻沒有吭聲。
紅塵客棧裡的青玉更是喃喃自語道:「這是何苦呢?」
李修元繼續說道:「他逼良為娼,殺了阿珏大哥的母親我沒有出手,他搶了珝兒送往龍門石窟有佛門舍利我也沒有出手……」
「我說過,就算他做了大唐的皇帝,在我看來,都不值得我出手,我給了他無數次機會,他原本可以跟你一起離開的。」
李修元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正色說道:「說算他對我出劍,要我性命之際,我出曾網開一面,跟他許下一劍之約,讓他可以離開皇宮……」
秦湘玉一聽,忍不住哭喊道:「可是你終究還是殺了他,他是我的夫君,小月兒的親爹啊!」
「我也是小月兒的老爹。」
李修元看著蛾眉緊鎖的天后娘娘搖搖頭。
說道:「他不應該向你師姐出手,當他扔出轟天雷,要炸開這道宮門的時候,他就死了!」
高月兒一聽神情驟凜,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我在宮裡,無人可以傷到天后娘娘!」
這時候,連天后娘娘也忍不住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月兒,你錯了。」
李修元冷冷地說道:「當年我還沒有離開長安的時候,就在雪山上遇到了珝兒跟她的爹爹,我答應過她的爹爹,要保護好她。」
「後來我陪三藏去了天竺,珝兒遇難進了感業寺,湘玉成了親,這些我都沒有趕上。」
「再後來,我答應了妹妹,只要她人在皇宮裡面,我就絕不會再離開長安,絕不會允許有人欺負她……」
「我是先有了妹妹,才認識你的,湘玉」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做人要講道理,你想想這些年來,你師姐有沒有做過半件對不起你和王小月的事?」
紅塵客棧裡的青玉輕聲回了一句:「沒有。」
未央宮前的高月兒想了想說:「好像沒有。」
秦湘玉一邊哭,一邊回道:「師姐怎麼會欺負我們娘倆?」
李修元這才看著他說道:「我說過天地有道,人間有道,君王亦有道,若人不守道終有一會為天道之所滅。」
「我守護的並不僅僅是妹妹,而這是一方世界的道理,否則我跟小黑一樣,早就離開了這方世界,又怎麼會遇上你?」
秦湘玉早就咬破唇角,一縷鮮血緩緩溢位,漸漸染紅了她胸口的羅裙。一抹鮮豔之色,在她胸口綻放一出朵紅花。
細細想來,自己走過的路,好像師傅從來沒有阻攔過自己,都是由著她性子來。
只有她拜師是李修元的主意,之後無論是李修元,還是師傅都沒有難為過她。
李修元靜靜地說了一句:「莫說是你,當初連珝兒我也不想做她的師傅,所以才會了你這個師妹……」
依舊皺著眉頭的天后娘娘輕輕地點了點頭,一步一步,往秋雨漫漫的高臺走去。
哥哥同樣沒有理會她在宮裡的一切,
卻在長安城默默地陪著她。
秦湘玉嘆了一口氣:「只是我終究跟他夫妻一場……」
李修元不願讓妹妹淋雨,便一步一步片高臺往下而來,每走一步,身上便有一陣金光交輝。
等他牽著天后娘娘的手回到未央宮前,身上的秋雨已經蒸乾,臉上再無一滴秋雨。
看著跌坐地上的秦湘玉說道:「你入了紅塵,便要承受世間的風雨,包括生老病死,愛恨別離。」
說完抬腳往未央宮裡走去,想想又回道:「我可以替你將他焚燬,你可以帶著他的骨灰離開。」
秦湘玉一愣,隨後輕輕放下王掌櫃,慘然一笑:「那就麻煩先生,我要帶著他去見小月兒。」
李修元看了一眼高月兒,拉著天后娘娘往未央宮裡走去。
前腳剛剛跨進大門,一張符紙飄出,落在王掌櫃的身上,一蓬火苗燃燒起來。
秦湘玉守在一旁,再次哭泣了起來。
高月兒想了想,跟李修元揮揮手:「我陪著她。」
李修元帶著天后娘娘,回到未央宮裡坐下,取了一壺靈酒,倒了兩杯,遞給一旁的天后娘娘。
說道:「妹妹有事就問。」
天后娘娘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問道:「既然今夜來的是師妹的夫君,那麼他的來歷是什麼?」
李修元喝了一口靈酒,淡淡地問道:「你想繼續往下追究?」
天后娘娘搖搖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點了點頭,李修元說道:「他是蕭府的人……蕭府死了很多的人,就像我說的那樣,那是你們宮裡的恩怨,我也不想過問。」
【鑑於大環境如此,
天后娘娘一愣,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今天這一場刺殺,原來真的是針對自己。
只是因為蕭淑妃跟自己的恩怨,因為……想到這裡,便是她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哥哥沒有去理會師妹在人世間的情怨,同樣沒有理會自己的宮裡的明爭暗鬥。
就像哥哥答應的她那樣,只是在長安城裡默默地陪著自己,直到自己跟著皇帝離開長安,去了洛陽。
哥哥依舊沒有離開。
只是今夜一念生,一念滅……一念生兩個劍客放下了二十年的恩怨,一劍泯恩仇;
一念滅,大掌櫃也好,王掌櫃也罷,還是蕭掌櫃,究竟是不是隱忍了十年還是二十年,只是為了找自己報仇……
想到這裡,天后娘娘忍不住問道:「哥哥,一個人的仇恨可以保持這麼久嗎?哪怕過去了十年,二十年?」
李修元回道:「沒錯,正因為世人如此執著仇恨,三藏當年下發下弘願,要去於天竺取回真經,化解世人的愛恨情恨。」
天后娘娘聽到這裡,眉宇間也不禁生出痛苦之色。
看著手裡的半杯殘酒說道:「就算三藏取回了萬卷佛經,又真的能化解這裡恩怨嗎?化解了大掌櫃對我的恨嗎?」
李修元看著他說道:「經在佛堂,他不去聽三藏為眾人說法,何來聞道?又如何放下?」
「便是玉華寺裡藏著萬卷經書,世人不去聞道,不去學習,就算到死,也不會明白三藏的苦心。」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單就此事而論,我替三藏感到悲哀。」
「為什麼?」天后娘娘呆住了。
「為什麼?三藏曆盡千辛萬苦,差一些就埋骨八百里沙漠,一生最美好的時光都在取經的路上,可是取回來的真經,又有多少人去學習?」
「或許,三藏慈悲,不
僅僅只是為了當下的世人,還能光照後人,可是我的眼裡,只看到當下依舊愚昧的世人。」
天后娘娘聞言問了一句:「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