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風雨只能籠罩這一方天地,甚至吹不出那高高的城牆,更吹不到東都洛陽。
因為某人知道,就算這事傳到了東都,也不會拂動皇帝的衣玦,更拂不動皇后娘娘那堅忍之心。
所以,最後只能拂起紅塵客棧掌櫃那從來不曾安分過的心思。
客棧裡打從有了阿木,秦湘玉便沒怎麼操過心,好像那不起眼,勤勞堅毅的阿木是紅塵客棧的掌櫃一樣。
這個時候,女兒小月兒去跟著師公去行萬里路,夫君行走江湖掙錢,算來算去,她倒成了一個閒人。
她甚至在想,當初不如跟在師傅身邊,陪著自己的女兒去行走江湖,想想也不錯。
早早的,便拍開了四十七號的門。
青玉揉著眼睛,看著她埋怨道:“我說妹妹,你不知道四十七號要過了午時才開門的嗎?”
秦湘玉咯咯一笑:“你要怕我吵,就趕緊把這道牆給我拆了。”
青玉一聽,撇著嘴回道:“我可沒那膽子,你有本事自己來拆啊,看看先生回來,會不會拆了你的客棧?”
兩人來到客堂,高月兒正端著一鍋粥走了進來。
看著秦湘玉笑了笑:“我昨夜回來被姐姐差一些罵死,你倒是好,喝了一肚子酒也不見醉死。”
秦湘玉看著兩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神秘的問道:“都說女人八卦,我現在倒是盼著,這兩個傢伙還有一個不死不休的約會呢。”
高月兒看了一眼青玉,也不甘心了說了一句:“要是在長安附近決戰,我也想去看看。”
青玉淡淡一笑,拿了一個碗來盛粥,一邊笑道:“人就在你客棧裡,你想看熱鬧為何不親自問問他?”
秦湘玉聽了搖搖頭,自己也拿了一個碗去盛粥。
一邊苦笑道:“你當我是白痴嗎?這是一生一死的決戰,我讓我去問客人什麼時候去送死?”
高月兒一聽,忍不住笑了起來:“萬一是流星劍比劍十三厲害一些呢?你不問他,怎麼知道他行不行?”
“要去你自己去,我這好不容易多了一個長住的客人,他可是我的財神。”
秦湘玉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就是那個少年,也是一個神秘的傢伙,也不知道他是誰家的公子。”
青玉搖搖頭,笑了笑:“這粥你吃不吃,不吃就回你客棧裡去。”
對於長安城裡的風風雨雨,青玉不感興趣,她也不允許高月兒去湊熱鬧,畢竟兩人已經不再屬於這方世界。
她們甚至跟眼前的秦湘玉,也是天上地下的分別。
只是秦湘玉一直不知道,總以為兩女只是比他稍微厲害一些而已。
高月兒看了師姐一眼,好像有些明白青玉的意思,當下也不敢多嘴了。
長安的風雨,兩個絕世劍客,說起來最多跟秦湘玉的修為差不了多少,怎麼能讓自己動心呢?
看來,還是自己這些日子太閒了一些。
安靜地吃了兩碗粥,青玉想了想,看著高月兒說道:“師妹還是閒得無聊,就去雪山上摘幾籃花瓣回來吧。”
高月兒也知道師姐的心思,撇了撇嘴道:“去就去。”
客棧裡面,王一起來一看都已經是巳時過半了。
小光正靠在窗前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看著王一睜開了眼睛,才笑了笑:“我說你膽子可真大。”
王一想想也是,隨便進一個陌生的客棧就敢喝醉,看來自己久不在江湖,把有些忌諱都扔到腦子後面去了。
搖搖頭,試著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王一看著小光問了一句:“我打算去藍田山莊見見金無銘,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
跟慕容漱玉比起來,眼下王一寧可去藍田山莊罵人,也不想去見那女子。
被人坑一次是傻,還是再被坑一回,就是蠢了。
小光搖搖頭,咬著嘴唇說:“我不想見他,你自己去吧。”
想想不對,又跟著糾正道:“你要是跟他約架,最好離開藍田山莊,因為我不想去那裡,換個有意思的地方。”
“哦!”
王一看著他笑了起來:“你小子是想替我收屍嗎?”
“差不多吧,你若死在外面,我還能親手埋了你。”
小光看著他正色地說道:“你沒看到他的劍,他反殺大掌櫃的那一劍連我都沒看清楚,人就沒了。”
直到現在,小光一想到大掌櫃偷襲阿珏的那一劍,就恐懼。
他怎麼也想不到,明明已經重傷之下的阿珏,如何能在眨眼之間,就將龍虎幫的大掌櫃反殺在自己的眼前。
王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桃花悠悠地說了一句:“他若沒有這樣的劍法,也不值得我去藍田山莊了。”
小光嘿嘿一笑:“你們最好一起死了,以後江湖就是老子第一。”
氣的王一恨不得一巴掌扇去,揮揮手道:“滾蛋,不要在那個女人面前提起我,我是真的很討厭她。”
……
再一次,王一坐在了藍田山莊的馬車上,陪同他的還是當年的金掌櫃。
馬車再一次停在了王一當年棄劍的地方,王一沒有下車。
金掌櫃想了想問道:“要不要找人去湖裡打撈?那可是一把寶劍……”
搖搖頭,王一淡淡地問道:“當年你是不是知道內情,跟那傢伙合起夥來騙我?你當我好欺負嗎?”
“那倒不會,這事只有老爺夫人知道,便是我也矇在鼓裡。”
金掌櫃嘆了一口氣,苦笑道:“當年我跟你一樣,也流了不少的眼淚。”
“說得也是,他倘若連你們都騙不了,又如何能騙過我的眼睛?一會,我得狠狠地揍他一頓。”
王一揮揮手道:“走吧,既然已經棄了,我就不會再去把他再撈回來。”
金掌櫃聞言怔了怔,隨後跟車伕招呼一聲,馬車繼續一路往前。
風中,桃花樹下。
等著王一的卻不是藍田山莊的少爺,而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女子。
女子今天換了一件白色的裙子,上面繡了幾朵花瓣,顯得富貴喜慶,看得王一眼前一花。
上前揖手問道:“我上回來沒見過姑娘,你是誰?”
女子淡淡一笑,跟王一微微一福:“公子在山莊等你,我是誰並不重要。”
女人的心裡只有當年的阿珏,天下的男人都與她無關,即便眼前這個同樣是風雲一時的劍客。
王一呵呵一笑,也不惱,跟著她的身後一路往前,這道,難不成這傢伙又去哪裡勾引了一個女人?
走的路還是當年那一段,只不過,當年陪在他身邊的,卻不是藍田山莊的莊主大人。
想到這裡,他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心道難不成十年過去,藍田山莊要多一個少莊主夫人?
誰知女子帶他來到山莊門前便飄然離去,根本不給他打聽的機會。
看著站在石階上的男人,王一終於還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苦笑道:“看在你被小光砍了一劍的份上,我今天不打你……在下流星劍王一。”
金無銘看了一眼臂膀上的傷口,輕輕地搖搖頭,揖手回道:“藍田山莊,金無名。”
想了想才回道:“無妨,只要你想我隨時可以奉陪……請進來喝茶,聊聊?”
王一跟著他一路進了藍田山莊的大廳,看著他笑了笑:“雖然我很想砍你一劍,可是小光讓我另外選一個地方。”
“哦,那孩子的名字叫小光嗎?”
金無銘給王一倒了一杯溫茶,微笑著問道:“說說吧,你是如何跟那孩子遇上的?”
王一哈哈一笑:“當年我被你騙來的時候,便在半路遇上了他娘倆,慕容漱玉還教了我一式你的劍法……”
“為了這一招劍法,我答應過她要殺了你……你只怕想不到,那婆娘十年前就算計了我吧?”
說到這裡,王一又笑了起來:“我也沒問他到底叫金小光,還是慕容小光,因為我討厭慕容漱玉。”
金無銘點了點頭:“我也想不到,你們十年前就已相見了。”
“想想,我跟那小子的緣份比你要深一些。”
王一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我回來還沒進長安城,就在城外長亭遇到他被龍虎幫的三大高手追殺……”
金無銘聽了王一一番牢騷話,只好苦笑道:“看來,我們還沒有見面,我又欠了你一個人情。”
王一搖搖頭,將拎在手裡的酒壺放在桌上。
得意地笑了笑:“小光那傢伙不錯,昨天帶我找到一處賣好酒的地方。”說完從一旁取了兩個茶杯,往裡緩緩倒滿。
金無銘嗅著熟悉的酒香,忍不住問道:“你昨天去了紅塵客棧,喝了閒來酒肆的酒?”
“不然呢?”
王一端起面前的酒杯嘆了一口氣:“我沒想到你竟然躲在那家客棧做了整整十年的夥計,你豈不是喝了十年的美酒?”
金無銘搖搖頭,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淡淡地回道:“若是一個夥計天天跑去對面的酒肆買酒喝,只怕早就被那潑辣的掌櫃趕出門了。”
直到這時,金無銘才想起來,這十年喝得最多的酒,卻是來自客棧裡的阿木。
也只是阿木膽子大,在幫客人買酒的時候敢剋扣些酒下來,偶爾留在夜裡收工之後,兩人守著一盞孤燈,慢慢地品嚐。
想到這裡,金無銘問道:“既然去了紅客客棧,那你肯定見過我的朋友阿木了。”
“那個傢伙啊,他現在成天忙的跟狗一樣。”
王一哈哈一笑,一口便是一杯酒:“秦掌櫃說你跑掉後,她再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夥計了,眼下只能委屈阿木多做一些。”
金無銘,嘆了一口氣,苦笑道:“那個女人啊……你回頭告訴她立刻找一個夥計,否則我明天就去找她討要這十年的工錢。”
王一聽了忍不住一拍桌子,笑道:“那不成,我回去就找她的麻煩,這錢你不要,我替你收了給小光那孩子。”
金無銘淺淺地喝了一口杯裡的黑豆酒,回味著這十年來的悠悠時光。
終是忍不住長嘆了一聲,自嘲道:“慕容家的孩子,怎麼會缺錢花?”
王一聽完不樂意了,大聲說道:“就算你是紅塵煉心,那也不能白白替那婆娘幹上十年,這錢我替你收了。”
“那就給小光吧,這是我欠他的。”
金無銘嘆了一口氣,看著王一認真地問道:“你來找我,不是僅僅只是替小光討要這十年的工錢吧,有話直說吧。”
“說得也是,差一些把正事忘了。”
王一說完,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封已經發黃,快要磨爛的信放在了金無銘的面前。
靜靜地說道:“我們還有一場生死之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