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落知多少,夢裡的李修元不知道。
石窟裡的小和尚卻是捏著日子成天盼著哥哥醒來,整整盼了將近三年。
若不是晦明攔著老僧,若不是小和尚被一張符紙堵住進不了哥哥的大門,只怕他早就衝進去。
就算澆一盆水,也要將大哥哥從夢中喚醒。
當山上的樹枝發出新芽,當花兒還沒有芬芳吐露的時候,一夢醒來的李修元已經帶著小和尚離開了石窟。
離開之時,石窟的後山響起了隆隆的劫雷,像是在為兩人送行。
坐在馬車裡,小和尚看著李修元問道:“哥哥,大和尚要渡劫了嗎?”
李修元靜靜地回道:“沒錯。”
“會不會有危險?”手裡捏著幾粒瓜子,小和尚臉上露出的恐懼的神情,因為一道劫雷落下,如同轟在他的頭上。
“不知道,不是你有師叔祖在陪著他嗎?”
李修元淡淡地回道。
要安排的他已經安排妥當,護身神符給了晦明和老僧各二張,為的便是幫他們熬過最後一道劫雷。
至少老僧何時聞道,破虛飛昇,便不是他要考慮的事情了。
小和尚點了點頭,看著他笑道:“哥哥,我師叔祖的斷臂真的可以恢復嗎?”
李修元想了想回道:“他若是相信自己可以恢復,便一定能恢復。”
給老僧配了一副修復斷臂的靈藥,這也是李修元最後能做的事情。
如此,他完是完成了此行石窟的心願,也替小和尚解除了掛在心裡的結。
按說,這方世界沒有能做斷臂重生的靈藥,他出手之下,也算是逆天而行了。
好在,他一直堅持自己的原則,並沒有擾亂這一方世界的天道。
小和尚知道李修元為師叔祖配製了靈藥,他相信大哥哥的能力,就像他願意跟著李修元一起出來看世界一樣。
靠在馬車的窗邊,嗅著初春的芬芳,李修元卻在想自己的心事。
石窟沉睡不知經年,還是師父將從他夢裡喚醒,告訴他大唐三藏取經之事出現了一些意外。
這太宗辦完一次盛大的水陸法會之後,三藏幾次跟太宗皇帝申請通關文牒,都未獲批准。
這一拖就拖到了貞觀三年。
這也是李修元在石窟一夢不醒的原因,只怕是他夢中醒來,早就回到長安帶走三藏了。
這一年長安大災,官府允許百姓隨豐就食。
無可奈何的三藏,只好抓住眼前時機混在災民中,出長安,過天水,往涼州而去。
這也是老道士讓李修元回到涼州等三藏的原因。
“涼州啊……”
李修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那可是他當初在大秦遇到孟姜的地方。
也是他帶著公子扶的夫人,相府小姐前往長城時路過之地。
沒想到揮手之間數百年,一番周折之下,又要回到那個快要從記憶中抹去的地方。
當兩人坐在馬車上離開了石窟,離開的敦煌之後,天空中的劫雷漸漸停歇了下來。
沐浴天降神光之後的晦明和尚,在大周皇城裡死去的明帝,終於在大唐敦煌外的石窟後山,聞道破境。
厚積薄發之下,竟然一路高歌,直到突破到分神三重之境才停歇了下來。
連在不遠處為他守護的老僧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見過修士破境渡劫,卻沒見過能連破三重境界的,想來想去,只能歸結於已經石窟的李修元了。
看著眼前瞬間恢復了青春模樣的晦明和尚,老僧不由感慨地說道:“可惜,小施主有事要急著離開,不能見證大尚的奇蹟。”
晦明和尚搖搖頭,看著他回道:“前輩有所不知,我身上的所有奇蹟,都是他一手所為。”
不能說出自己的往事,他也不知道李修元的往事。
但是不妨礙晦明對李修元的尊重和思念之情。
畢竟,若不是他當初放下世間的富貴,只怕早就跟武帝一樣,消失在茫茫的歲月之中。
老僧摸著自己的手臂回道:“我得回去試試那靈藥,李施主說要不了一年,就能恢復如初了。”
這對於老僧來說,簡直比他破境還有重要。
便是飛昇離去,也得有一個完整的軀體啊,總不能以殘廢之軀去到另一方世界繼續修行吧?
晦明雙手合十,認真地說道:“他既然給你配了靈藥,定能醫好你的斷臂。”
……
紅塵客棧,在秦湘玉的手裡已經經營了兩年。
這兩年的生意不好不壞,卻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因為這樣她才有更多的時間跟著師傅修行。
四十七號院子裡,師徒兩人正守著一壺靈茶聊天。
望著客堂外的桂樹,秦湘玉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李修元何時才能回來。
老人搖搖頭回道:“這事你得問問大唐皇帝了,他出爾反爾,害得三藏著和尚空歡喜一場……”
秦湘玉聞言點了點頭,幽幽地說道:“如此,李修元豈不是一直在大漠之中苦苦地等著和尚出關?”
老人淡淡一笑:“這年頭不好,不知多少災民啊,我說要不你的客棧處開個粥棚吧,一天施點白粥,這錢為師出。”
沒有立刻回答秦湘玉的話,老人而是轉了一個彎,說了另外的話題。
在他看來,這事由酒肆來做不合適,倒是紅塵客棧外地方寬敞,可以讓客棧裡的廚子,每天煮上二大鍋。
便是李修元在皇城,恐怕也會如此。
話是見賢思齊,跟著李修元身邊久了,連老人也生出了一些慈悲之意。
秦湘玉一愣,隨後想到近來客棧的生意也越來越差,完全沒有她之前的預料。
這盛世還沒有來,倒是天災來趕來了。
當下拍了拍手,下了決心回道:“這事弟子來辦就行了,哪能讓師傅出錢?”
“不可,就當是為師你買下這四十六號院子的錢補回給你。”
老人嘆了一口氣,苦笑道:“若是當早知你要做我的徒兒,這院子送你也就送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秦湘玉撇了一下嘴巴,嚷嚷道:“李修元也不算貪心,他不是一文錢沒要,全給了和尚?”
老人嘆了一口氣,搖搖頭:“看來公子真有先見之明,知道大唐皇帝不會同意三藏去取經,早早就把路費替他準備好了。”
秦湘玉想了想問道:“難不成那和尚已經……”
“沒錯,他已經跟著災民一起出了長城,往西而去了……公子會在路上跟他相會,此事你知道就好,切莫再聲張出去。”
此事也是老道士相告,否則老人也不知道皇城裡的風波,如何能才能告訴已經去了大漠裡的李修元。
秦湘玉恍然大悟,止不住輕呼了一聲:“天啦,他的膽子可真大啊?”
她自然知道,私闖邊關在眼下的大唐可是重罪啊!
老人看著她淡淡一笑道:“你不用替他操心,一切自有天意,這粥棚,就先開一個月吧。”
老人說完,拿出一袋錢幣擱在桌上。
秦湘玉點了點頭,既然師傅有吩咐下來,她自然要照辦了。
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春天已至,也不知道今年珝兒還會不會來長安?”
老人搖搖頭:“世道不好,我倒是希望她安心地在家裡修行。”
在老人眼裡,眼下的珝兒無論是在家裡,還是來到四十七號酒肆之中,一樣都可以修行。
倒是面前這個寶貝徒兒,他心疼得不行。
想著李修元說的那番話,看著秦湘玉反覆叮囑道:“記住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最要緊的是你自己的修行……”
……
涼州城中,萬安客棧的後院。
因為遇上災荒之年,連客棧裡也沒有多少客人。
當掌櫃一聽李修元要包下客棧後的小院時,立馬給了他一個最低的價格。
畢竟這屋子空著也是空著。
李修元捧著一卷經書靠在窗前,小和尚正坐在桌前完成一天的功課,抄寫大秦的詩書。
李修元要他一邊學習先賢的鉅著,之後再跟著三藏和尚一想修行佛法。
這二年在老僧的教導之下,小和尚的修為也漸長,眼見要不了幾年就能突破到築基之境了。
兩人三月離開敦煌一路而來,在客棧裡又住了些日子,眼見這院子裡的桃花已經化為了一樹的青果。
清明早過,已經是暮春了。
小和尚煮了一壺水,看著一旁的李修元問道:“哥哥,想不想喝茶?”
這些日子李修元除了讓他讀書寫字,就是教他如何煮出一道讓人滿意的熱茶。
李修元放下手裡的經書,看著他回道:“想喝就煮,喝茶跟你每天讀誦的經文一樣,不需要一個理由。”
小和尚“哦”了一聲,便開始清理茶壺,將兩個茶杯端去門外洗清了一番。
待到一壺靈茶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小和尚想了想問道:“也不知三藏師兄何時才能來到涼州城裡。”
李修元沒有將皇城的變故告訴小和尚,他決定等著見到三藏之後,再考慮這件麻煩事情。
“快了,我們安心在此處就好,莫要心急。”
李修元心裡想著現在是暮春,用師父的話說,怕是要等到夏末初秋,三藏方能離開涼州。
想想,這西去取經,果然是一波三折。
就跟自己當初下了天山一樣,一路上都會遇到不同的麻煩,永遠沒有清閒的一刻。
小和尚想了想,笑道:“沒事,只要哥哥不急,小寶也不急。”
不知不覺,小和尚漸漸長大了。
他想著自己若是再大一點,修為再高一些,便能陪著三藏師兄一起去西土取經了。
兩人喝了二道茶,李修元揮手說道:“在屋裡悶了幾天,我們出門逛逛,順便幫你買幾件新衣服和鞋子。”
看著小和尚的衣裳越來越緊,李修元才想起來已經許久不曾替他置辦衣服了。
小和尚一聽,頓時是一口喝光了杯裡的靈茶,拉著他的手往客堂外走去。
一路咯咯笑道:“小寶的鞋子也太小了一些哦。”
出了客棧,兩人上了一輛馬車,一路往市集方向而去。
想著老道士告訴自己的事情,不得由憂心忡忡地說道:“眼下時值亂世,我們置辦衣裳也不能太光鮮了。”
小和尚想了想問道:“哥哥是怕我們被壞人惦記上嗎?”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看著他問道:“倘若我不在你身邊,你怕不怕路上遇到的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