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一刻的長劍還未出匣,依舊靜靜地背在他的身後。
遠遠看去,一路而來的李修元跟普通的香客並沒有什麼不同。
入眼處,隱入雲霧中的紅蓮寺漫天飄著潔白的花瓣,無論隱在花雨中的紅蓮寺裡有怎樣的神佛,都不能阻止他去見無心二人。
只要無心沒有做出十惡不赦的事情,那這座寺院便不能將其禁錮其中。
如有神擋,便殺神,佛擋便斬佛。
霧很大,遮住了他雙眼,也遮住了頭上的一方天空。
潔白的花瓣緩緩飄落,卻無法落在李修元的肩頭,身前三尺是他的天地,花瓣化劍斬不進他的跟前。
彷彿知道紅蓮寺來了惡人,連天空的花瓣也不歡迎揹著劍的李修元。
入了山門,李修元跟寺裡的知客僧打聽無心和茉莉的下落。
知客僧面露驚容,厲聲呵斥道:「你怎麼可以去見那師徒相戀的妖孽,他們已經被鎮壓在佛塔之下了!」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靜靜地問道:「他們在康川城中殺人了?」
知客僧搖搖頭:「好像沒有。」
李修元點了點頭,繼續問道:「那他們肯定殺了紅蓮寺的高僧吧?」
知客僧搖搖頭:「也沒有。」
眉頭漸緊意漸冷,李修元再問道:「莫不是,他們讓康川城主大人為難,來紅蓮寺中敗壞了佛門清淨之地?」
這回,知客僧聽懂了李修元的意思。
禁不住怒吼一聲道:「哪來的妖孽,跑來紅蓮寺裡撒野,你想替那師徒兩人翻天不成?」
眼見李修元沒有退怯的意思,知客僧嘴角輕動,不一會當噹噹的鐘聲在天空迴響。
想來是這傢伙跟寺中僧人警示,紅蓮寺敲響了有敵來犯的鐘聲。
或許在知客僧看來,但凡來找無心和茉莉的人,都應該被鎮壓。
嘆了一口氣,李修元抬頭想看看頭上的一方青天,一輪紅日。
才發現這裡的天空太低,雲層太厚。
搖搖頭,李修元看著面前的知客僧說道:「你告訴他們,要麼我帶走那兩人,要麼康川城從此再無紅蓮寺。」
「啊……大膽!」知客僧大吼一聲。
還沒等他話音落下,李修元已經抬步往前。
一步一步,李修元往山上的佛寺走去,步伐緩慢而平穩,身上沒有一絲殺氣,就像是一個遠來的香客。
漫天花雨在知客僧的眼裡只是一片花雨,而對於李修元這個不速之客,這便是漫天心生怨恨的眾生。
繁花似雨瞬間化為娑婆眾生,往一身黑衫如夜的李修元斬來。
望著如刀劍般往自己斬來花瓣,看著這些冷清寂寞的眾生之力。
李修元清斥一聲,甚至不曾出劍,便讓這樣花瓣嚇得往更高的空中飛去。
飄飄搖搖落在山道兩旁的佛塔上,落在長長的石階之上,不一會便如春天裡的雪花一樣漸漸融化,消失。
伸出手,李修元從風中抓住一片花瓣,望著花瓣上清晰的脈絡,隨手扔出。
花瓣頓時化為一片柔弱無力的落葉,往山上的寺院而去,因為他看見了有一個高大的佛攔在了去路。
只不過,便是這人間佛也不敢去接李修元扔出的這片風中落葉。
而是側過身子,任這片葉子飄飄蕩蕩,往他身後的大殿飄了過去。
李修元距那佛越來越近。
落葉距大殿也越來越近。
一葉障目,最後落在大殿前的那一句「回頭是岸」之上。
如落雪遇上春陽,這片落葉化為了融化這一片雪花
,往千年鐵木所鑄佛殿裡的柱子裡緩緩而去。
只是一息之間,大殿前柱上的岸字悄然消失,只剩下:「回頭是。」
「大膽妖孽,竟敢毀我佛門清淨,且讓我超度你吧!」
離李修元還有數十丈,身高七尺的人間佛怒目須張,手裡的禪杖重重落下,山道上有石階為之震顫。
李修元一眼望去,眼前的僧人確實強大。
一身修為當可破虛驚天,只是他不知道這一方世界要如何破虛。
跟一個身負絕世修為的人間佛比起來,眼前的李修元便是一個尋常的凡人。
佛見凡人還沒有講理便先動了嗔,是為失據。
一個失據的僧人便是化身人間佛,在凡人面前怒目便是失禮失節失據,在李修元看來,這傢伙心亂了。
想了想,李修元還是拱手說道:「佛門渡人,何時變成了世間的牢獄,誰給你們的權力將我的晚輩囚禁於此?」
人間佛呵斥道:「師徒不得相戀,他們壞了人間的規矩!」
李修元步步往上,一字一句地說道:「康川城有官府約束世人的行為,輪不到和尚你去拘來鎮壓!」
一言既出,惹得人間佛民眉頭直跳。
手裡的禪杖指向李修元,厲聲吼道:「佛在人間,自然要管世間諸事。」
「無心是我師侄,你抓了我的師侄,我說我要怎麼辦?」
揹著雙手,李修元步步往上,轉眼已經來到了人間佛的面前,兩人相距不過一丈,只要禪杖轟出。
便能將李修元轟下山間。
「原來,你才是這禍根,來來來,讓我收了你這人間的妖孽!」
人間佛認定來便是混跡於世間的魔,身上的殺意盡露。
一道強大的殺氣透過他手中緊握的禪杖,一道凜冽的殺氣直往李修元而來,下一刻立於紅蓮寺大殿前的人間佛就要行降魔之舉。
身化人間佛的和尚臉上的悲憫之意已經化為無邊的憤怒,只差一點火星就能被點燃。
看著面前手無寸鐵的李修元,沉默片刻,拄在身側的禪杖隔著一丈距離,遙遙一擊往石階上的妖魔砸來!
一招既出,便是搬山倒嶽之勢,呼呼風聲挾著無邊的真氣,在紅蓮寺前捲起了一道旋風,往李修元襲來。
叮的一聲響起,沒有凌厲破空之聲,也沒有搬山填海的劍氣。
一把尋常不過的長劍刺中自風中而來的禪杖,禪杖頓時如撞上萬刃高山,於剎那之間倒飛而出。
「咔嚓!」一響起,李修元手裡的鐵劍斷成了兩截。
「你……」一句話沒有說話,人間佛頓時停住了。
眼前的李修元斷了一把劍,然而他的手臂卻多出了一道長長的劍痕,一抹紅花在風中綻開,緩緩往石板上跌落。
只是最簡單的一招,拾級而上的李修元便傷了紅蓮寺的和尚。
如神佛一樣的身軀立在風中,卻止不住紅花的綻放。
看了一眼手上的傷口,人間佛冷冷地說道:「你的劍斷了,你如何敵我?」
「鋥!」的一聲響起,長劍在手指向風中的人間佛,李修元冷冷地回道:「我有無數把劍,你如何攔我?」
若問李修元身上什麼最多,不是靈酒也不是靈藥,而是數不清的鐵箭和來自諸天的長劍。qs
更不要說他身後還揹著一個劍匣,一把未出鞘的輪迴劍靜靜地躺在裡面。
只等著主人的召喚,便能一劍斬雪。
人間佛眼裡露出震驚的神情,他不是震驚於李修元又拿出了一把劍,而是震驚於他的冷靜和沉著。
一個如凡人一
般的黑衣修士,如何能硬扛自己的降魔一杖?還瞬間傷了自己。
這樣的事情,莫說見,他連聽都沒有聽過。
血花漸凝,人間佛臉上的神情變了再變,他在想要不要再出手降魔,又要如何降魔?
很有可能降魔不成,他已經倒在了風中。
這一刻的人間佛,看上去恍若歷經了數千年間的風吹雨打,臉上再無之前那樣的自信以及從容。
佛不動,手裡握著降魔的禪杖。
李修元手裡的長劍靜靜地指著已經不到一丈開外的人間佛,便是紅蓮寺的住持大人親至,也不能攔下他的去路。
一瞬間太短,一瞬間太久。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之間,有清風自山間徐來,清風中夾著一道道沉悶的鐘聲。
鐘聲九響,這回連紅蓮寺裡的住持也要出關了。
不到緊急關頭,紅蓮寺的鐘聲不會九響。
鐘聲響起,是告訴寺裡的諸佛,便是紅蓮寺的護法攔不住上山之人。
眼見就要以魔降佛了,鐘聲在呼喚,也是警告闖山之人,苦海無邊,早些回頭。
人間佛喃喃自語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你手裡的屠刀!」
「回頭看看,你的岸在何處?」
李修元冷冷地呵斥道:「人說出家修佛只為了有朝一日划船渡人,和尚你卻行殺人放火之事,你手裡握著的何嘗又不是屠刀?」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李修元再次上前一步,冷冷喝道。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山道上的佛塔,紅蓮寺的上空,人間佛的週週突然響起了一道莊嚴的佛號,驚得他忍不住大聲吼叫起來。
佛號在山間迴響,其聲比陣陣鐘聲還要摧人心肝。
人間佛的雙耳聞言頓時有血漬滲出,一聲平淡無奇的佛號,便幾欲震破他的耳膜。
唵嘛呢……吽,唵嘛呢……吽……
為了對付,為了回應李修元的獅子吼,紅蓮寺裡響起了一陣急急的佛號,頓時天空中響起了密密麻麻的誦經之聲。
李修元冷哼一聲,再踏一步,手裡的長劍往天空一劍斬去!
這一式卻是他久不曾用的,自神龍劍法衍生出來的一劍,鳳舞九天!
一劍開天之間,只見一道絕世的劍氣如神龍出淵直上九霄,在被佛經纏繞住的瞬間又化為一隻浴火的鳳凰!
鳳凰於天,張口便是一道神火噴向糾纏而來的萬道佛經!
於是,自紅蓮寺中飛上出來的佛經瞬間被點燃,然後一陣風過化為青煙往四下散去。
天地間只剩下李修元喝出的佛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雙耳出血的人間佛大吼一聲,握在手裡的禪杖往前揮出,自手臂中濺出漫天血花,往跟前的李修元斬落。
「大悲天龍!……去死吧!」
人間佛使出了自己的奪命絕招,雙耳出血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手軟了,他要一招降敵,否則不是對手倒下,便是他死去。
禪杖急速轉動,化作出海的蛟龍,自滔滔的波濤裡飛躍而出,一口往李修元咬來。
「鋥!」的一聲響起,就像是小黑在書院的後山,夫子的屋前揮動了一下手裡竹劍。
劍出之間,人間佛握住禪杖的手臂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