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聽完,一時默然無語。
過了良久才輕嘆了聲道:“那便是末法時代,魔在廟堂,和尚你應該走入人間,去做世間佛,你錯過了成佛的良機。”
和尚一愣,皺著眉頭說道:“佛堂都被拆了,我還如何成佛?”
孟婆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如鳳凰涅槃置之死地而後生,諸佛消失去天地之間之際,便是你身化諸佛,行走於世間之時。”
和尚低頭沉思了許久,才喃喃自語道:“那確實,看來我又錯了過一世。”
孟婆聞言搖搖頭道:“你既然能從陶罐裡脫身再入輪迴,說明你心中有佛,還有成佛的機緣。”
和尚一拍大腿笑道:“我說,你若有朝一日從時間長河去到武帝的代年,可千萬不要入了道家佛門。”
“為什麼?”孟婆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和尚微笑著說道:“你已是佛,又何必跟群魔亂舞?不如化身武帝身邊持劍的將軍,去斬妖降魔。”
孟婆給和尚添上一杯靈茶,自己捧在手裡低頭望著。
過了良久才說道:“佛說一杯水裡便是八萬八千生命,卻不能保證他們未來是佛還是魔,和尚,佛也苦。”
說完輕輕地喝了一口靈茶,如渡化了萬千的生命。
孟婆望著天空的月亮,喃喃說道:“和尚,你的時辰快到了。”
和尚聞言一口喝光了杯裡的靈茶,看著孟婆笑道:“希望和尚不要再有下一回了,因為我已經沒有故事可以跟你分享了。”
孟婆搖搖頭,指著石橋說:“和尚看看,今夜你看見的是什麼橋?”
和尚順著他的目光往石橋的欄杆上望去,怔怔地看了半晌。
扭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孟婆,想了想回道:“奇怪,我又不是頭一回過橋,這何這次什麼都看不見,這欄杆上空空如也!”
孟婆從鍋裡盛了一碗湯,端給面前的和尚。
想了想說道:“我是不是應該恭喜你和尚,佛說諸世界非世界,那麼石橋也非橋了。”
未等孟婆話音落下,天空中突然間有梵音大作,一時間月亮周圍有七彩神光環繞,如神龍現世。
和尚端著一碗湯,望著天空中的異象怔怔地發呆。
不知過了幾許,才一口喝光了碗裡的湯。
哈哈大笑道:“和尚愚笨,苦修六世,到頭來卻得孟婆一句點化,如此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孟婆端起鍋裡的湯往忘川河裡倒下,一邊笑道:“一切如夢幻泡影,和尚我們來日換個地方再見。”
只聽忘川河裡嘩啦啦響一陣響起,卻是河裡的眾生過來爭著喝湯。
和尚放下木碗,跟孟婆雙手合十道:“天高地遠,我們有緣再會。”說完,頭也不回往忘川河的彼岸走去。
只見彼岸的一道七彩神光湧現,旋即又淡淡地消失在孟婆的面前。
孟婆一邊收拾桌上的鍋碗瓢盆,一邊淡淡地笑道:“有意思。”
這無字的石橋,怕是大姐也沒見到和經歷過吧?
……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孟婆失眠了。
老和尚所說的那個時代,正是他離開大秦,下一站將要前往的地方,他已經從史書裡瞭解了一些當時的情況。
可沒想到當和尚面對面跟他訴說之下,卻這麼可怕。
他倒不是怕武帝揮手滅佛,而是為諸佛感到悲哀。
佛本無言,慈悲六道。
沒想到在那個時代的佛寺竟然貪得無厭,不僅大開斂財之門,而且霸佔皇朝納稅的千萬畝良田,納汙藏垢。
原來佛陀當年與魔之爭,真的在千百年後於現於世間,魔在廟堂,逆天背道。
難怪天道要借武帝之手滅佛滅道,說來說去,道家卻是受了佛門的牽連。
不知下一回,他跟小黑去到武帝的時代,究竟是跟和尚一樣,在那九層高塔上看帝王蹴鞠?
還是身化將軍,跟著武帝的身後揮劍滅魔?
春花秋月何時了,中秋之日,李修元睡了一個懶覺。
不用去河邊煮湯,也不用去山間採藥,他可以偷得浮生一日閒,正好用來想想自己的心事。
將桌子搬到屋簷下,取了一碟用蜂蜜醃製的杏肉,又煮了一壺靈茶。
看著院子裡的樹葉漸漸變黃,想著石窟裡的小虎是不是每天都在胖和尚的督促下練劍五千遍?
倒是雪山上的小黑不用他操心,有淑子和夫子在,倒也不怕那傢伙偷懶。
張良呢?那個不省心的傢伙,至少在自己和小黑離開之前,應該老實一些吧?
想來想去,最願意吃苦的怕是徐福趙猛還有長城腳下的孟姜了。
這三人因為不同原因,最後於一夜之間改變了自己往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命運的傢伙,才會去拼了命地修煉。
喝了二道靈茶,想著練劍的事情,孟婆來到忘川河畔拿出了自己的竹劍。
從萬里幽河回來,他要試試自己的劍法有沒有進展。
揮手間一道劍芒,秋風中一道電光閃過,河邊的草地有一道被火焰灼燒過的痕跡。
太慢了,沒力量也沒有速度,不是他要的那一劍。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出劍揮劍一氣呵成,直斬前方!
這一回,竹劍斬出二道不同的劍氣,身前三丈被他一劍斬出了一道三二尺深,將黑色的泥土翻了出來。
轟隆一聲響起,翻起的泥地瞬間又掉落草地。
嘆了一口氣,若是自己的修為還要,若是換成了輪迴劍,只怕這一劍能讓黃泉村的老少爺們都跑出來看熱鬧吧?
拔劍術,要集中精神匯聚所有的力量,斬出那堪稱絕殺的一劍。
就一個字:快!極致的快!
以前眼下的力量,斬出的一劍能有這樣的力量,而且只是最平常不過的拔劍術加上一劍斬雪,已經讓李修元非常滿意了。
他期待這一回於石窟之上觀生死之後,能否將無相金身再突破一層?
若是再破一層,相信便是老道士和大秦的天道也不能禁錮他佛門的肉身之力了。
畢竟一旦破境,也算是突破了這一方世界對他的限制,雖然不能使出,用來防身卻沒問題。
下回再遇到月支王城的那個大祭師,也不會手忙腳亂了。
回到屋裡,在屋簷下躺下,孟婆思考著加快拔劍速度的方法。
對於拔劍術來說,身體的記憶已經有了,現在他只需要每天苦練,慢慢提高就可以了。
一輪圓月靜靜地掛在空中,這一年的中秋,孟婆獨自在忘川對景賞月。
曾經的過去他已經一一去唸,以後的歲月還要忘掉更多的人和事,這裡是忘川,她每天都是煮湯,試湯。
忘記,便是她的修行。
她期待斬落一個秋天的落葉,讀一屋子的詩書,等著寒風起時,去忘川橋上,去靈山之上迎風斬雪,然後再等來第一抹的春意。
初冬小雪,李修元在忘川橋上搭了一個木棚,用來遮擋一冬的飛雪。
已經寂寞了許久的他,沒想到卻在今夜子時,迎來了一個讓他想不到的,算不上故人的故人。
不,應該說是一對故人。
一對他在修羅戰場上,從惡魔之眼救出來的故人,那個被天魔鬼綁架去的蘇權和小語。
沒想到身化孟婆的李修元竟然在忘川橋上等來了兩人。
而兩人自然不認識面前的孟婆便是當年的故人。
拖了兩張椅子,李修元叫住了身上掛著雪花的兩人,沒有急著打湯,而是默默地倒了兩杯靈茶。
拉著小語的手問道:“定安城發生發生什麼變故,竟讓你們兩人雙雙殞命?”
一身黃裙,兩眼掛滿眼淚的小語一愣,看著孟婆喃喃地問道:“婆婆也認識小語跟夫君嗎?”
孟婆一愣,看著蘇權問道:“你們成親了?當年你不是一心向佛,要去定安城外修建一座佛寺的嗎?”
一臉茫然的蘇權一聽,頓時大吃一驚,看著她怔怔地回道:“此事只有一人知曉,不知婆婆是聽誰說的?”
李修元搖搖頭,也不言語,而是默默地取了一關截香點燃,放在一旁。
然後苦笑道:“我親手把你倆從天魔手裡救出來,你說我是誰?我眼下只是替大姐在這裡代班值守十年八年……”
“原來你是那個小天魔?哦不對,你是跟龍門關大帥大戰一場,白日飛昇的李修元,你怎麼會在這裡?”
最先回過神來的不是蘇權,而是一臉淚花的小語。
直到小語驚叫出來,蘇權才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我們竟然會在此地重逢,不才蘇權,有負大人的重託。”
“先喝茶,有話慢慢說,不急一時。”
孟婆緩緩說道:“既然讓我見到二位,我自然要把這前因後果弄個明白,往後說不得我還要前往定安城,可以替你們討回公道。”
想來想去,孟婆換了一道靈茶,往壺裡倒了半杯從幽河深處帶回的神水。
他可能無法阻止兩人過橋輪迴,但是跟妹妹月影一樣,他想給兩人一個光明未來。
至少,能阻止兩不能墜惡道。
蘇權捧著靈茶,雙手顫抖地喝了起來。
小語也一樣捧著杯子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掏出絲巾,先替蘇權擦去了臉上的雪花,這才自己擦拭臉上的淚痕。
蘇權想了想,苦笑道:“這事得從我們回到定安城後說起。”
其實應該從李修元讓小黑和西門孤星帶著大軍踏平定安城外的那處匪巢之後說起。
皇甫青梅答應要幫蘇權建一座寺廟,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
直到李修元離開之後,直到有一次西門孤星無意跟她提起那個地方。
於是帶著西門小雨一行人來到當初被小黑一把火燒掉的土匪山寨。
沒想到蘇權也看上了此地,就是山清水秀,建一座佛寺可以用來鎮壓此處的邪氣。
皇甫青梅承了李修元不知道多少人情,自然不會在乎出這些錢了。
於是大手一揮,便在定安城的工匠在此地修建寺院,說是以後夏日炎炎之際,還能帶著一家人來此避暑。
西門孤星同樣出錢出力,畢竟他也不知道哪年哪月,自己的兄弟突然間就鑽了出來,到時候這事沒辦好,他也不好交代。
聽到這裡,孟婆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建了佛寺是好事啊,為何你們會落得如此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