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聊了一個時辰，在千佛寺裡轉了一圈的小黑飛進了佛堂，看著李夜說：“哥哥，小黑口渴得很。”
李修元一愣，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摸著他的羽毛笑道：“小心燙。”
圓真老和尚一愣，看著小黑問道：“這位小施主卻從何而來？”
李修元想了想，認真地回道：“這是我弟弟，他的老家跟我同一個地方……”
小黑小心喝了半杯茶，抬頭看著圓真笑道：“老和尚，小黑是哥哥的弟弟哦。”
圓真聽著這句不甚通順的話樂了，半晌才笑道：“眾生有靈，你們很不錯。”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笑道：“我這弟弟修煉時出了點岔子，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了，估計得過上十年八年才能變回人身。”
小黑搖搖頭：“哥哥，小黑不急。”
在他看來，變成人還得跟哥哥一起爬上爬下，哪有現在這樣自在快活？
圓真也不想深究其中的故事，只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有如此的心境，甚好。”
李修元看著小黑淡淡地問道：“你玩了一個時辰，要不要睡一會兒？大師佛堂不錯，你就趴在這裡享受一會佛光吧。”
小黑喝了二杯茶，感覺舒服了一點，抬頭望著佛臺的菩薩笑道：“那小黑就睡一會兒，菩薩不要罵人哦。”
說完乖乖地趴在李修元的身邊，閉上了眼睛，跟一個孩子沒有任何分別。
圓真老和尚笑了笑：“我想明日去皇宮走走，你要不要一起？”
……
千佛寺的大門外，來了一輛黑色的馬車，馬車後面跟著八個身穿黑衣的護衛。
稍傾，一身墨裙的清月公主下了馬車。
接著車伕取了一個凳子擱在地上，讓一身黑衫的小皇帝也跟著走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近深秋的緣故，身為皇帝的夜明宇有些沉默，抬頭看路邊漸黃的樹葉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抬起頭來，看著清月公主說道：“楚風會在下雪前來麼？”
作為弟弟，作為銀月國的皇帝，他很關心姐姐的終身大事。
清月公主愣了一下，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意思，沉默片刻後說道：“應該會吧？”
夜明宇搖了搖頭，說道：“姐姐成親後不會搬去大楚生活吧？”
清月公主微微皺眉，說道：“怎麼可能？估計在大楚住上半年，回這裡住上半年，這種安排怎麼樣？”
“不怎麼樣。”
夜明宇認真提醒道：“姐姐這樣，大楚的皇帝會不會很生氣，畢竟楚風可是皇子。”
“做不到，那我就不嫁了，招個上門的女婿，或者等著李修元回來……”
說到這裡，清月拉著他往寺裡走去，邊走邊說：“我們這是去看師傅，不要在寺裡談論我的事情。”
夜明宇給她一說，顯得有些迷茫，說道：“難不成，不能在寺裡談論姐姐的婚事麼？如果師傅問起來怎麼辦？”
清月公主微微一笑，自嘲道：“再說吧。”
夜明宇想了想，搖頭說道：“不行，我一會得跟師傅請示一下。”
清月公主放鬆下來，說道：“弟弟你年紀不小了，該考慮皇后的大事了。”
便在這時，兩人抬頭一看，卻是走到了老和尚的佛堂門外，四下一片寂靜，二人對視一眼，轉身往裡走去。
一陣檀香自佛堂中飄來，隨後響起圓真老和尚的聲音：“想不到你們姐弟兩人會來看我這老和尚，快進來吧。”
正拿著紫砂清理殘茶的李修元一愣，心道你們是屬狗的啊？
如此也好，這一壺靈茶倒是可以讓你們姐弟兩人一起分享了。
移步進佛堂，清月看著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忍不住問道：“你是誰？”
李修元一樂，微微點頭說道：“我是我。”
夜裡宇當年跟李修元匆匆一別，一切都停留在當年的記憶中，看著面前的少年忍不住問道：“請問，小龍兒還好嗎？”
李修元看著他莞爾一笑，靜靜地回道：“她很好，跟著我師父去到一個遙遠的地方。”
“好……好久不見！”
聽出李修地的聲音，清月公主頓時氣壞了。
聲音幽幽地說道：“你這傢伙，還讓不讓人活了，信不信我把秦妙雨喊來？”
在她看來，自己一行人死去活來，好不容易才突破了幾個境界，想不到這傢伙竟然又返老還童了。
女人的心思都一樣，誰不喜歡青春記永駐？
看著回到十二歲的少年，清月公主心裡有濃濃的無力還有一絲忌妒。
李修元望著佛臺上的菩薩，兩手一攤說道：“如果你像我這樣修為全無，讓你一次次地回到年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清月公主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回覆自己，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小手細細探尋了起來。
直到看著面前師傅一臉慈悲的模樣，才微微一僵後寒聲說道：“你不是修羅戰場上的神龍嗎？你不是已經白日飛昇了嗎？”
停了一會，又繼續說道：“小青妹妹呢？小龍兒呢？”
李修元輕輕一嘆，用手指了指頭頂，靜靜地說道：“還有我的徒兒南宮如玉，她們跟著一個前輩去了我先生所在的世界。”
對於南宮如玉的母親能放棄桃源主人的身份，李修元著實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飛昇之後，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否則當初先生也不會想著法子，從天玉城回到王域的風雲城了。
這時候，一直安靜的圓真忽然開口說道：“今日又是什麼日子，讓你們姐弟一起來看我？還是你們已經得到了小施主的訊息？”
清月公主在得知小龍兒等人已經離開修羅天域之後，終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轉過身子跟圓真老和尚說道：“弟子不是想著多日不曾來見師傅麼？誰知道這傢伙竟然也在這裡？”
夜明宇則是想起了當年小龍兒給他的靈藥，不由得幽幽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轉眼間，便是天上人間。”
隨後跟李修元拱手道：“若不是令妹小龍兒，此時的我恐怕早就化為一捧塵土了。”
夜裡宇乃堂堂正正的君子，身為一國之君的他，不願意撒謊騙人。
而且他一直惦記著當日小龍兒的救命之恩，一直想著如何回報當日的恩情。
連清月公主也喜歡小龍兒的性情，想著來日可以好好謝謝她對弟弟的救命之恩。
搖搖頭，李修元看著兩人說道：“小龍兒去了一個我也去不了的地方，所以，你們也不用為當日之事耿耿於懷。”
夜明宇怔了怔，帶著最後的希冀問道：“那她何時才能回來？還會不會回來？”
李修元思考了片刻後，靜靜地回道：“她啊，估計她是回不到這裡了，只能等著我有天再去找她。”
在他看來，小龍兒和龍紅塵在老道士的培養下，怕是比自己修煉的速度還要快。
莫說兩個小傢伙已經向著祖龍進化，便是普通的神龍，修羅天域的天道也不允許這樣的傢伙存在啊？聽了李修元解釋，姐弟兩終於知道小龍兒再也回不到修羅天域了，一時間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原來，有些人的分手之間，便是一生一世的別離。
……
李修元沒有再理會清月公主、夜明宇姐弟兩人跟老和尚的寒暄，只是安安靜靜將一壺寒梅靈茶煮好。
在三人聞香吃驚，以及目瞪口呆之中，默默地往面前的四個杯裡注入熱氣騰騰的靈茶。
默默地端起一杯，看著三人說道：“喝茶。”
老和尚一愣，隨後端起面前的靈茶放在唇前輕輕地嗅了一下，也不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喝了起來。
便跟李修元當年在西玄域的客棧遇到酒痴時的模樣，將一杯靈茶當成靈酒一樣細細地品嚐了起來。
清月公主心裡咯噔一聲，心道這茶有古怪麼？為何師傅只是輕輕地嗅了一下便不再吭聲。
於是看了夜於宇一眼，輕聲說道：“嚐嚐。”
說完自己學著師傅的模樣，先是嗅了一下淡淡的香氣，接著便怔怔地喝了一口，然後便一口一口不依地品嚐起來。
夜明宇看著兩人的模樣也是大吃一驚，端起面前的茶杯，看著李修元問道：“這茶有什麼講究？”
李修元聞言微微一笑，拎起爐火上的沸水往壺中注入。
看著他輕聲說道：“只是一道靈茶而已，需要講究嗎？”
夜明宇聞言點了點頭，心道便是再貴的茶朕也喝過。
於是學著姐姐的模樣，端著杯子輕輕地嗅了一下，然後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看著三人一聲不響的模樣，李修元端起紫砂往三人杯中緩緩添茶，靜靜地說道：“這茶來之不易，且珍惜。”
他沒有馬上跟三人說出再見或是再也不見的話，因為在修羅戰場上，他已經完成了對修羅天域一幫朋友的告別。
眼下的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錦上添花，幫助眾人感悟更多的天地之意。
去休，便是去唸，便是斷念。
他已經跟蠻荒的幾個好友作了最後的告別，回到修羅天域，依舊是再次相聚，然後悄悄地離開。
兩杯靈茶喝下，三人均陷入了深深地頓悟之中。
佛堂裡只剩下夢中的小黑不時打兩個呼嚕，不時說幾句夢話。
這一壺靈茶李修元添了一些神泉，本想著幫助圓真老和尚得尋長生大道，卻沒想到清月公主姐弟二人聞香而來。
唯一遺憾的是，楚風那個傢伙不在，不能完成跟上古蒼龍的承諾，幫助他完成蒼龍之體的最後進化。
在他看來，只能許清月公主稍一封書信去大楚，讓那傢伙來落霞山上來見自己了。
當初張老頭請人在道觀裡挖了地窖藏酒，這次回去，他終於可以嚐嚐這埋在地下，經過春夏秋冬窖藏的美酒了。
雖然他再也釀不出醉生夢死，可是想想落霞山上的杏花吸取了天地精華，自是有一種黯然銷魂的滋味。
楚風能夠修煉蒼龍之體，並不是因為他資質高，而是因為他心境簡單，又遇上了上古蒼龍正好閒來無事。
清月公主能有眼前的成績，是因為她之前以為自己活不了多久，抱著向死而生的決絕之心進了輪迴塔。
李修元不知道清月在輪迴塔裡經歷了怎麼樣的三生三世，竟然將她無藥可醫的舊疾治好。
就跟小龍兒無意之中救了夜明宇一命，同是一個道理。
而向死而生的姐弟兩人，終於在千佛寺的佛堂之中，再次迎來了自己的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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