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箭刺破濃濃的夜霧,刺破火域黑暗,也刺破了秦天炎來自幽冥谷的那團有毒的火焰。
直到眼見秦天炎祭出帶毒的火焰,李修元才不得不射出那破空一箭。
於剎那之前將那藍色的火焰撲滅,為薰兒等人殺死麵前無數的火蛇。
畢竟他也討厭這些小玩意,一條要不了你的命,幾百上千就會讓你頭皮發麻,稍不小心,就要倒在密密麻麻的蛇口之下。
眼見秦天炎被自己一箭驚走,他也沒有緊追不捨,暫且放這傢伙一馬。
只是聽著黑夜裡傳來的那一聲悄然的嘆息,卻忍不住搖搖頭,他倒是很想搖船過去見見薰兒,問問幽若去了哪裡。
只是,他卻不知道如何面對當年的故人。
直到,他看到薰兒起身離開了火堆邊,拉著上官無往一路往前而來,往幽河邊上而來,他才不得已再次改變了主意。
想想,自己這副模樣,就算相見那又如何?難不成一個瞎子,還能入了天香書院天之驕女之眼?
......
“噗嗤......”一聲響起。
薰兒看著面前的幽河久久說不出話來,拉著欲要飛身掠起的上官無雙的手說道:“師姐不可......”
“為何?”上官無雙皺起了眉頭。
薰兒指著溺入幽河裡的樹枝說道:“這河連樹枝都浮不起來,怕是有兇險。”
上官無雙這才注視著消失在河水裡的枯樹,嘆道:“想不到,火域裡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薰兒點頭回道:“師姐不要忘記了,當年書院的先祖可是在火域裡生活,後來出了那事之後才離開的。”
“啊......我差一些把這事忘記了。”
上官無雙望著眼前的幽河,被一片濃濃夜霧籠罩的幽河,輕眉回道:“如此一個地方,又有誰,能在此生活?”
薰兒怔了怔,望著前方說了一句:“是不是幽若師妹在這裡,你才會來見我嗎?”
還沒等她話音落下,幽河之水突然盪漾開來。
無風自動,一艘小船如幽靈一般劃破夜霧,漸漸出現在兩女的面前。
“天啦......”
薰兒話沒說話,卻瞬間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上官無雙則是怔怔的望著前方,跟薰兒一樣說不出話來,甚至連驚呼一聲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水波不興,小船突然在二女的眼前停了下來,夜霧漸消,現出了少年的身影,靜靜站在船頭。
小船上並沒有槳,卻生生地停在了兩女的面前,夜空中一抹清冷的月光靜靜地照耀著少年。
一襲黑衫,臉上還蒙著一塊黑布。
嗚嗚的風聲吹來,伴著幽幽的月光。
少年靜靜地看著兩女,如同久別重逢的朋友一樣。
只有一襲黑衫,在夜風裡輕輕飄舞。
緩緩地、緩緩往前而來,終於小船停在了薰兒的面前,露出了月光下的半張臉龐。
不知怎的,上官無雙竟然想伸出手,去輕輕揭開少年臉上的那塊黑布。
便是過去多年,她依舊是天香書院中傾國傾城的女子,過去的歲月不曾侵蝕她的容顏,卻沒想到,眼前的少年依舊讓她窒息。
手伸到半空,卻又輕輕地收了回來。
櫻唇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咫尺之遙,卻如同天塹令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往前邁出一步。
瞬間,心頭湧起一道莫名的,來自心底深處的淡淡哀傷。
只是一眼,讓她想起了那個飛雪連天的日子,她守在將軍府的門口,跟回家的少年在雪地裡扭在一起......
夜風嗚嗚,吹動了小船,船上的少年也在夜風裡輕輕晃動。
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凝望著。
數十年的光陰,忽然間在上官無雙的眼裡,竟然恍若一眨眼......眼中一滴淚,久久,落不下來。
她甚至想掏出那塊玉,溫潤如昔的玉佩她捏在手裡。
她想問問船上的人,曾幾何時,可曾將自己也捧手心?
就是她快要忍不住的時候,船上的李修元卻輕聲問道:“好久不見,你們還過得好嗎?”
薰兒一聽炸毛了,伸手之間往李修元的臉上而去......卻被李修元輕輕晃過,看著她說了一句:“薰兒,幽若呢?”
“啊......見鬼了!”
薰兒驚叫一聲:“師妹去天玉城找馮姐姐玩去了,你的眼睛怎麼回事,你可別嚇我哦,為何你一直沒有改變?”
上官無雙笑了,臉上帶著一抹說不出的苦澀之意。
望著當年的人兒,李修元輕輕說道:“你......還好嗎?”
上官無雙沒有回話,終於,一滴淚悄然落下,她甚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原本鮮豔的櫻唇因為用力咬著,而漸漸變得蒼白。
一手拉住了薰兒的手,生怕下一瞬間就要癱倒在地。
月光照著她悽清而幽美的身影,在少年的面前,悄然間像是回到了當年的風雲城,當年的國師府,當年的北海戰場......
她靠在薰兒的身上,禁不住在這一剎那輕輕地顫抖。
“我還好......謝謝你的靈茶。”
上官無雙靜靜地說著,伸出如霜雪一般潔白的手指,伸向李修元那不可捉摸的臉。
喃喃問道:“為何,你的眼睛變成了這般模樣?”
在她的記憶裡,當年的少年有一雙乾淨明亮的眼睛,這雙無眼的眼眸甚至照亮了她當年單調枯燥的修行歲月。
恍若一縷無聲的火焰,在漫漫歲月裡伴著她靜靜地燃燒。
而她怎麼也想不到,再次相見竟然是在天香書院的火域之中,這一條神秘的幽河邊上。
而少年,似乎已經瞎了雙眼。
站在小船上的李修元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看著靠在薰兒懷裡的女子,淡淡回道:“沒了雙眼,我依舊能看見你們。”
上官無雙聞聲無語,嘴角微微顫動,抱著薰兒的手卻更緊了一些。
她相信李修元不會欺騙她,如果是這樣,那麼,又有誰能傷得了這傢伙的眼睛?
而且明明雙目失明之下的少年,卻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這不可能!
老天,這究竟為了什麼?
明明過去了十幾年,少年的模樣跟當年在天香書院的模樣依舊沒有改變,而她和薰兒和幽若,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少女了。
怔怔望著,上官無雙咬住了自己的雙唇,淚光漸漸模糊。
只是,已經沉寂多年的心,卻在這一剎那激烈地跳動不已,怔怔的望著少年臉上的一抹微笑,卻如同一團火焰在她心裡燃燒開來......
幽若也是一樣,嘴角有一絲微微的苦澀,看著眼前臉上蒙著黑布的少年喃喃地說了一句話。
然後李修元一步踏出,來到了她的身邊,如風一樣。
緩緩地,緩緩地伸出手,去觸控李修元的臉,跟那一塊顯得恐怖的黑布。
薰兒驚叫了起來,手裡捏著一塊黑布,映入她眼簾的卻是一雙空洞沒有神采的眼睛。
自然......幽若的師傅也不會騙她這個當年的故人,於是薰兒驚叫了起來。
夜風拂過薰兒的臉頰,跟師姐一樣,於驚叫中的薰兒也流下了兩行淚水。
喃喃說道:“要是幽若知道這事,那可怎麼辦啊?”
......
遠處,火堆邊上。
文小天看著一個叫小丫的女弟子,兩人在說悄悄話,因為兩人都看到兩位長老往那恐怖的幽河邊走去。
那他們在進入火域的時候,從書院的長老口中得知,幽河是火域的死亡禁地,誰也不能往前。
小丫看著前方,說道:“小天,難不成,你還想去那危險的地方看熱鬧?”
文小天搖搖頭,小聲說道:“聽說幽河的另一邊是火域的禁地,那裡誰也不能去,說不定剛才那些箭......”
小丫嚇了一跳,看著他緊張地說道:“你的意思是,書院有長老還是......在那邊生活?否則那壞蛋怎麼可能突然跑掉了?”
文小天嘆了一口氣,回道:“我哪知道,一會問問兩位長老吧,還好那些箭,否則我們怕是要被火蛇咬傷了。”
小丫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切,我們是來火域歷練的,怎麼可以害怕那些火蛇?明天若是再遇上,你怎麼辦?”
文小天沒理她,只是嘆了一口氣:“明天的事情,明吧,你要對兩位長老有信心啊......”
“哎喲......”
小丫突然想起來什麼,忍不住輕輕地問了一句:“你說,會不會在幽河的對面住著一隻個妖怪?”
“怎麼可能?妖怪如何會救我們?”
文小天一聽,搖搖頭正色說道:“妖怪只會想辦法將我們吞噬,就跟那些火蛇一樣,怎麼可能救我們?”
小丫凝神往遠處望著,神情漸漸有些凝重。
皺著眉頭說道:“如果那妖怪認識書院的長老,或者說是當年書院的先祖留在這裡鎮壓火域的呢?”
文小天看了她一眼,心道要是先祖的妖怪早就跟著一起離開了,哪會留在這惡苦之地?
搖搖頭道:“看不出來,你可真敢想。”
沉默片刻,小丫嘆了一口氣,笑道:“沒事,一會問問薰兒長老,就什麼都知道了,你別怕,我們畢竟人多呢。”
文小天呆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心道也是,一會等著嫂子回來不就知道了,至少今天夜裡是安全的,連秦天炎那傢伙都消失了。
其他幾個弟子已經在地上攤開自己的睡袋,準備早早歇息了。
畢竟明天還要接著去探尋火域,他們的歷練才剛剛開始呢,大家都明白要保持體力的重要,不能熬夜了。
幽河岸邊,薰兒已經輕輕地替面前的少年重新將黑布蒙在臉上,遮住了半邊小臉。
一雙剪水秋瞳怔怔的看著這張熟悉而有些陌生的面容,薰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說道:“幽若說不定要去天街四十七號,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薰兒的臉龐跟李修元近在咫尺,上官無雙淡淡的幽香襲來,面前兩位熟悉的故人,李修元一時間忍不住心意飄搖。
想著當年在天街遇到薰兒和幽若的那些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就像倒映在幽河中的兩女,便是昨天的佳人。
伸手間,便可以輕輕地觸控。
只不過,在伸手之際,他卻瞬間警醒了過來,如同被蜂兒蜇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一變。
心想自己曾在芙蓉鎮兩百里外的山林中,曾為兩人回頭。
如果說遇佛回頭,那麼自己一路走來,又有誰,曾為自己回過頭?
怔怔地,李修元說了一句讓薰兒和上官無雙莫名其妙的話:“你們看到的我,並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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