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辰時一直守到未時,王強一直沒能等到白雪城的三好老人。
在送走了玉龍雪山的一男一女之後,熬不住之下,跟不離和尚打個招呼去後面的棚子裡躺下歇息。
手臂上的傷口雖然敷上了梅山的靈藥,卻還在隱隱作痛,顯然沒有那麼神奇,能一夜之間便痊癒。
不離和尚也知道受傷之下的王強需要休息,這個時節通天河邊生意最好的時候,也是午間兩個時辰。
酉時渡船一停,便很少有客人會在河邊過夜,自然吃飯的客人也少了許多。
戌時,直到不離和尚點了一盞燈。
睡了一個好覺的王強才從夢裡醒來,兩人圍繞在桌前,守著一壺酒。
不離和尚將畫好的地圖遞給王強,笑道:“先去牛角鎮,那裡是三岔路口,到時問問,別走錯了。”
“三岔路口?”
王強點了點頭,問了一句:“想不到,雪原深處還有一處三岔路,當年我那兄弟有沒有走錯路?”
不離和尚回道:“他當年沒有接受我的邀請,一個人往繞過銀川城,往玉龍雪山的方向去了。”
當年在牛角鎮上的驚變,不離到現在也忘不了。
差一些,來自梅山的師妹,因為偷襲李修元差一點就死在他的劍下了。
只有那個沒心沒肺的雲紫衣,無論是毒箭也好,下毒也罷,李修元就是不生她的氣,最後還將歐陽家的小子介紹給她。
想想,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離師兄,可否為我說說佛法?”一陣嘆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把不離從當年拉回到了眼下的木棚裡。
王強往桌上的碗裡倒滿了酒,看著他喃喃問道。
不離和尚目光一凝,深吸一口氣,定住了心神,回道:“我不會說佛法,你要麼問李修元,要麼問我師傅。”
“為什麼?”
王強喝了一口酒,有些失望地問道:“你也是一個修佛多年的高人,為何會這麼說?”
不離直視他的目光,忽地嘿嘿一笑,回道:“因為你沒有修行佛法,我便不能為你說,等有一天,我那兄弟回來,你問他就會明白。”
王強看著端在手中碗裡的酒沫,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心想難怪天雲山的孟老頭不肯教自己佛法。
按理他,作為藏書樓的長老,應該學過一些佛法,況且藏書樓裡就有佛經。
沉默了一會,才問道:“師兄的意思是,我應該跟老和尚前輩學佛?”
不離點了點頭,回道:“這世間除我李修元,怕只有我師傅能教你修行佛法了。”
王強聞言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就再等等,不知下午師兄可曾見過那三好老人?”
搖搖頭,不離和尚淡淡回道:“我不認識誰是三好老人,今天過河的人多,我哪有工夫一個一個去問?”
正如不離和尚說的那樣,剛開始來到通天河邊,每天都喜歡看過河的商販和修士,甚至一些苦力。
時間長了,哪裡還有心思每天去看人?
當他和宇琉璃真正融入自己掌櫃和村姑的角色之後,每天都要忙碌自己手頭上的活路,否則如何侍候來吃飯的客人?
王強微微皺起眉頭,畢竟眼下可是一個狙擊三好老人的好機會,卻因為自己睡了一覺錯過了。
他有一種直覺,那老頭說不定已經過了河,往對岸去追殺而去。
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酒,王強笑道:“如此,明天一早我就過河去也。”
不離和尚點了點頭,喝了一口酒,回道:“你不用管我,我今天讓人帶了信回村裡,明天不是翠花,便是二娃過來幫忙。”
王強沉吟片刻,笑道:“想不到......看來不離師兄已經把這河邊的生意,真的當成自己的修行過起了日子。”
不離和尚似乎怔了怔,隨即正色說道:“你若入不了戲,便永遠也無法明白我那兄弟的苦心。”
“希望你跟師傅修行幾年佛法之後,還能再遇到我那兄弟,或者他能回到這裡,有些道理我不會講,他會。”
說到這裡,不離和尚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喃喃自語道:“我和公主,還欠他一個好大的人情,不是現在的你能明白的。”
正如不離和尚自己說的那樣,眼下王強沒有修行佛法,只怕有很多道理說不明白,他也不會教人。
還好,這傢伙要去雪山深處修行佛法,只能看師傅如何教這傢伙踏入那道門了。
王強聞言皺了皺眉,眼中掠過一絲光芒。
心裡暗自思量,難不成,明年還得帶上白雪城的師妹去一趟梅山,求公主的師傅指點一下司馬靜雲?
老和尚既然不再收徒,那麼說明梅山的女聖人也不會再收徒兒了。
想來想去,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又喝了一口氣,怔怔地回道:“不管了,先去求見前輩再說。”
......
這一夜,想跟不離和尚打聽佛法的王強聽了個寂寞,連老和尚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不離和尚也沒有告訴他。
不離和尚就一句話:“帶著信上山就能見到師傅,至於以後怎麼安排,他也不知道師傅的心思。”
還好,想著第二天要趕路,王強沒喝多喝,早早就去做夢了。
一大早,還沒等王強和不離和尚兩人吃早飯,二娃就風風火火地趕到河邊。
遠遠就嚷嚷道:“那我妹子回家也不說一聲,我殺兩頭羊讓她帶回家孝敬爹孃啊!”
不離和尚搖搖頭,看著二娃笑道:“她家不缺羊肉,這麼遠的路,等她回到家裡肉都臭了。”
然後又跟王強笑道:“這是我兄弟二娃,等你跟師傅學明白,要來這河邊修行的時候,再來找他。”
說完又跟二娃笑了笑:“這是我那兄弟的同門師兄,天雲山的王強師弟。”
二娃聞言一呆,看著王強笑了笑:“早知道你是那兄弟的同門師兄,我就從村裡帶一件羊皮襖子,眼見這天冷了啊!”
不離和尚搖搖頭,笑道:“他不怕冷,你吃了早飯沒?”
二娃笑道:“吃過了。”
不離和尚拉著王強,跟二娃吩咐道:“那你先去煮羊肉吧,我吃過早飯就幫你。”
二強看了一眼二娃,又看了一眼不離和尚,心道這便是人間煙火啊?
辰時過半,當第一趟船開到碼頭的時候,王強告別了不離和尚和二娃,牽著馬兒上了渡船,往通天河的對岸而去。
回首望去河邊的一排食棚漸遠,他的一顆心已經飛向了更遠處的雪山。
二娃望著漸漸遠去的渡船,看著不離和尚問了一句:“我說和尚,琉璃妹子這次回家,怕不得等到明年春天才回吧?”
不離和尚點了點頭:“我等到下雪,也要回山去看師傅了。”
二娃笑道:“說的也是,這風雪連天的時候,船都沒有,這裡也不用再守人了。”
不離和尚想著昨日裡匆匆過河的老頭,心裡淡淡地笑了笑:“你以為過河就沒事了?也許要你命的人就在船上。”
不說別的,當年他跟李修元也是在過通天河的時候,遇到了梅山的大師姐。
雖然那是一個悲劇,但不代表今日的王強就能平安過河。
只不過,他也明白這是王強的修行,要想變得強大,這路上的土匪和殺手,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斷腸崖上沒死成,算命先生也沒有把你幹掉。
在不離和尚眼裡,或許王強在師傅的調教之下,真的有可能變成第二個自己,來通天河邊做一回掌櫃。
正自思量之下,棚子外響起了一道問候的聲音:“掌櫃的,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二娃一見客人上門,趕緊吆喝一聲:“客人請進來坐下,剛剛煮好的五香羊肉,要不要來兩斤?”
不離和尚將目光從通天河上收回,看著一襲白袍的中年男人一愣,隨後拿了一壺酒擱在桌上,給他倒了一碗。
來人跟二娃回道:“那就來二斤羊肉吧,再炒兩碟小菜,不趕時間。”
“好咧,客人稍等就來!”
二娃麻利地切了二斤五香羊肉,不離和尚利索地炒了兩碟小菜端上了桌,擺在中年男人的面前。
直到男人喝了半碗酒,吃了幾塊肉,才問道:“看架勢,這是要過河啊?”
中年男人望著通天河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不了,我就來河邊看看......掌櫃的昨天和今天,可否看到一面相和睦的老頭過河?”
說完將老人的面相仔細跟不離和尚描繪了一遍。
不離和尚聞言淡淡一笑,拖了一把椅子挨著桌邊坐下,自己倒了一碗粗茶,喝了一大口。
笑道:“那老不死的昨天就等不及過河去送死了,要不要今天你也去湊湊熱鬧?”
從中年男人走進來坐下,不離和尚就注意到他的手,再加上中年男人的一身的修為。
想都不用想,就認定這傢伙就是白雪城裡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聞言一愣,將端在手裡的碗輕輕地放在桌上,皺著眉頭問道:“怎麼,你認識那老頭?”
不離和尚搖搖頭:“我認識老頭要殺的人,那傢伙才是我的朋友。”
算命先生聞言一時沉默不語,既沒有顯得驚慌,也沒有往外逃命的意思,而是苦笑道:“這麼說,肯定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故事了?”
不離和尚笑道:“你不是會算命嘛,替那老頭算一算,他能不能活著今天......我那朋友在你來之前,剛剛過河。”
在不離和尚看來,倘若以王強眼下的修為,連一個三好老人都應付不了,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省得以後做了雪峰山的弟子,給師傅和自己丟人。
算命先生端起碗咕嘟喝了半碗酒,靜靜地回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勸過他,出門大凶,可他不聽我的話。”
二娃沒聽明白,揮揮手去碼頭上攬客。
不離和尚點點頭,指著通天河笑了笑:“若將這通天河比作苦海,那便是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算是一個聰明人。”
算命先生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我的弟子慘死半路,我今日過來是替他收屍,順便看看老頭若是死在岸邊,也替他一併收了。”
“他啊......”
不離和尚冷冷地回道:“那老頭昨天下午過的河,我那朋友剛剛過去,不出意外,他們會在去往牛角鎮的半路相逢......”
那意思再簡單不過,三好老人的屍,你收不了。
算命先生聞言一呆,脫口說道:“那傢伙好大的心啊,竟然敢在這河邊過了二夜,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