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王三和小紅,以及劉氏等人的耳中盡是胡歌的哀叫聲,以及破口大罵和華生嘿嘿的笑聲。
隔著一道牆,胡歌一聲聲毫不掩飾地慘叫傳進了小紅的耳中,讓她不得不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看著劉氏問道:“姐姐,這華生的乾爹在幹嘛,鐵匠就跟殺豬一樣叫得慘。”
劉氏嘆了一口氣,看著她笑道:“你耽心什麼,你聽那華生不是在咯咯笑麼?我若猜得沒錯,應該是我那哥哥在替他治病啊。”
小紅嚇了一跳,捂著胸口說:“難不成斷掉的手還能生出一隻新的不成?……難怪華生那傢伙不傷心,原來是在治病呢?”
“我那哥哥可是神仙一樣的人手,鐵匠的毛病他肯定能治好,你沒見鐵匠見到他的樣子嗎?”
劉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都說我那哥哥成了神仙飛走了,沒想到今天又回來了。”
小紅輕輕地點了點頭,摸著懷裡的孩子笑了起來:“這下好了,孩子們都有一個師傅教他們了修行了。”
劉氏抹了一下眼睛,笑道:“今天要不是他回來,我們怕是熬不過去了。”
隔壁的院子裡,李修元終於停下了手。
看著躺在一旁竹床上綁得跟粽子一樣的胡歌笑道:“為了給胡叔母一個驚喜,為了讓小菊妹妹不再傷心,我不得不心狠一些。”
出於對自己兄弟的放心,在此之前的胡歌相信自己並不會死去。
只是不僅因為他今日受的傷很重,而且手臂已經斷了十數年,更不要說又剛剛斷了一條腿,眼下的他可以說是真正的天殘地缺。
所以,在李修元下手的那一剎那,他有一種將要在下一刻死去的感覺。
華生倒是很老實,安靜地坐在一旁吃李修元從皇城帶來的桃花酥,等著喝乾爹煮的靈茶。
李修元想了想,往水壺裡倒了小半瓶的神泉。
這個曾治好了院長和東方如玉的神泉,對胡歌的傷口的癒合自然是最好的神藥。
不知過了多久,胡歌終於醒了過來,艱難地睜開雙眼。
看著面前兩個模糊的影子,努力地判定自己到底是在人間還是地獄。
漸漸地,看清了跟前湊過來的站臉以及那雙好奇的目光,終於試著呻吟了一聲。
躺在竹床上的他,蓋著一張獸毯,虛弱地笑了一聲。
怔怔地說道:“華生我還活著麼,你乾爹呢?”
胡歌忽然睜開眼睛,把湊過去的華生嚇了一跳。瞪著眼睛看著師傅蒼白的面容說道:“師傅,乾爹坐在邊上呢?”
說完取了一個枕頭擱在胡歌的頭下,終於讓他可以靠在一旁,看清屋裡的兩人。
傷殘的手腳發出一陣陣火辣辣的痛楚,彷彿在告訴他自己的骨頭剛剛被眼前這個傢伙重新打斷了一次。
伸出尚好的一隻手撫摸著疼痛難當的胸口,聲音沙啞著問道:“哥哥,你把我的骨頭又敲斷了?”
正好將一壺靈煮好,李修元緩緩往杯裡注入。
看著華生說道:“給你師傅端一杯過去,看看他能不能感悟到這一方的天地之力,還是說他已經變成了一個廢人。”
胡歌一聽,趕緊看著華說說:“趕緊的給我端過來,你要想渴死師傅麼?”
華生的只咯咯一笑,一邊端起一杯靈茶遞給他,一邊笑道:“師傅小心,母親說心急吃不到熱豆腐。”
胡歌端著一杯靈茶,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又小心地喝了一口。
這是他頭一回喝到靈茶,之前在青城可沒有這樣的待遇。
默默地感受著靈茶在嘴裡的變化,自是沉下心神去體會其中的妙處,哪裡肯理會華生的這些話?
華生眼見師傅不出聲了,當即扭著看著桌的茶杯,自顧捧起一杯,也跟著師傅一樣,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然後便跟胡歌一樣,師徒兩人都沉默了起來。
李修元沒有絲毫著急的意思,而是默默地為兩人添上靈茶,然後自己取出一卷經書,就著桌前的油燈,靜靜地翻閱起來。
沒有人跟他說話,他自是可以比任何人都安靜。
小黑早就在房間裡打起了呼嚕,吃飽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地方睡覺。
李修元沒想到多年後再回小鎮,竟然遇到了這裡百年不遇的匪患,還好自己跟小黑在路上沒有耽誤時辰。
否則若是聽是納蘭雨的話,往白玉城走上一趟,怕是再也見不到當年的故人了。
這一夜,胡歌和華生都在喝了兩杯靈茶之後沉沉睡去。
華生沒有回家,李修元不得不傳音給隔壁的劉氏,告訴她華生跟胡歌都在這裡歇息了。
劉氏一聽兒子居然在隔壁睡著了,心想怕是經歷了白天的驚嚇,自己的兒子怕是累壞了。
好在眼下有了哥哥,往後一切都用不著她耽心了。
待到一大一小兩人沉沉入了睡夢之中,李修元放下手裡的佛經,起身往門外走去。
趁著夜色正好,他要在這兩座院子周圍做一些什麼。
……
下了一夜的春雨,將小鎮上的血腥沖刷得乾乾淨淨。
正如李修元說的那般,所有來犯的土匪都留在了上鎮上,被鳳凰神火和小黑的金烏神火燒得連渣子都沒剩。
早起的李修元獨自漫步在小鎮的街頭,一路往河邊而去。
雖然小鎮依舊籠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卻有早起的商販開始出攤做生意,在百姓們看來,既然活著,生活就得繼續。
李修元沉默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一直來到碼頭上。
等到早起的魚販出攤,他挨個攤子一路走來,買光了魚販位的刀魚,甚至沒有講價。
雖然昨日他將小黑打掃回來的財物都給了華生的老爹,讓他去接濟鎮上失去親人的人家。
但是他知道這遠遠不夠,看來只能修書一封給皇城的納蘭雨,讓他去找皇上,在往十年裡免去小鎮的賦稅。
還是不夠,他甚至想身化先生,去上鎮上的學堂為失去爹孃的孩子們講課。
教給他們更多的知識,免去他們所有的學費。
就像康川城的無心一樣……心裡靈光一閃,他終於明白,為何無心能在康川裡入道化凡。
因為他有一顆真正的慈悲心,為了一幫失學的孩子可以擠在汙水橫流的小巷之中,為一幫吃不飽飯的孩子們講聖人的道理。
詩三百,我不止有詩三百。
可是眼下的李修元卻明白自己不如無心很多……自己只是自知而竊喜,而無心卻是將自己明白的道理說給更多的孩子。
因為孩子是一個家庭的未來,是他們父母的未來,也是一個民族的未來。
詩三百,無心因為他孩子說書所以有機會成為天地間頂天立地的聖人。
想到這裡,李修元心裡嘆了再嘆,心裡卻有一種得意的神情升起,心道再怎麼說,自己也是無心那傢伙的老師。
於是,有小鎮上一幫早早出攤的商販眼裡,眼前這個臉上帶著淡淡微笑的青年,一路往上,不知道買了多少東西。
在給所有商販多付了一枚金幣之後,李元來到了一個麵攤前面。
安安靜靜地吃了兩碗牛肉麵,又打包了三份拎在手裡,這才緩緩往小街深處而去。
他要喊醒沉睡中的小黑,讓他嚐嚐小鎮上的美味。
他要看看胡歌,問他身上的傷口還痛不痛?
打發小黑跟華生去山上轉轉,跟胡歌好好訴說一番當年情。
一路往上行去,留給小鎮上的商販一個淡淡的背影,一個閃耀著淡淡金光的背影。
跟在青城之下不一樣,今日的李修元似乎比昨天還年輕了兩歲。
便是屠盡小鎮上來犯的土匪,五域的天道也沒有對他斬出歲月一刀。
天道好慈悲,小鎮上的百姓也是他的萬千子民之一,李修元和小黑的一番所為,無異於是替天行道。
想明白一些道理的李修元並沒有發現此刻的自己,周身裹著一道淡淡的金光。
如同行走在人世間的神佛,他的無相金身,正向著第四層圓滿之境而去。
或許要不了多久,便能再破一境。
對於修為盡失的李修元,對佛門無相金身的修行,跟鳳凰涅槃神功的破境,便成了他以後跟須彌山抗爭的底氣。
回到小院之中,華生已經洗漱完畢,正在打水給師傅擦臉。
看著推門進來的李修元笑道:“乾爹一大早跑去哪了?”
李修元將拎著的牛肉麵放在桌上,看著胡歌笑道:“要不要讓華生餵你吃?……乾爹去買菜了,過來吃麵。”
說完這番話,李修元又鑽進房間裡小黑拎了起來,指著桌上說道:“小黑試試這裡的牛肉麵,一會吃完讓華生帶你去山上轉轉。”
小黑聞到濃濃的肉香,這才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嚷嚷道:“哥哥說好的,以後小黑睡覺不許吵我。”
說完看著華生呱呱道:“小華生趕緊吃,一會我們去山上玩。”
李修元看著華生迷茫的眼光,搖搖頭道:“這是你小黑師叔,以後記得不要叫錯了。”
小黑低頭往碗裡的牛肉麵看去,一邊跟華生說:“小華生,你對師叔好一點,往後在這片天空我罩著你。”
李修元看著兩人笑道:“趕緊的,吃飽了跟你娘說一聲,帶你師叔去山上轉轉。”
胡歌就著一隻手,終於將一碗牛肉麵吃完,接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眉頭一挑,抬起頭來不可思議看著李修元說道:“你把我這骨頭都敲碎了,我怎麼還沒死?”
李修元怔了怔,隨後看著他淡淡地笑了起來:“在這方世界,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我面前就死不了……你要不要再試試?”
“我又不是白痴,話說當初唐朝跟他師傅都拿這傷沒辦法……沒想到我卻把你等回來了,若是讓小菊知道,她肯定歡喜。”
便是過去了一夜,喝了神泉煮的靈茶,胡歌依舊有些虛弱。
看著李修元說道:“我本來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了,就算著剩下的日子就老死在這小鎮上面,你信不信?”
李修元抬頭望著院子裡的幾棵杏樹,已經有花蕾在靜靜地綻放。
心想當年跟小蓮說自己喜歡杏花,她果然一直放在心上。
嗅著自風中吹來的淡淡花香,李修元說道:“你算什麼?我當年路過這裡,便想要在此安靜地生活幾年,這院子也是當年小蓮幫我買下的。”
胡歌聞言嘴巴微張,卻沒有解釋什麼。
過了片刻才疲憊地抬起頭來,沉默片刻自嘲一笑,淡淡地說道:“我不管,既然你來了,我這條命就交給你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