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孤單地行走了官道之上,踏著春風,往皇城而來。
當年那個驕傲自負的鑄劍大師,竟然從一把百鍊剛,化為花落雨眼前的繞指柔。
伸手掀開車簾的一角,花落雨望著入眼的春光,靜靜地說道:“也不知道我那不安份的弟弟,會不會老實呆在皇城。”
歐陽東籬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他這樣歸來的修士,對世間的一切已經看淡了很多。
唯有對當年收的徒兒,心裡依舊有一份執著。
想了想,沉默片刻後說道:“他來皇城只是為了解決一些麻煩事情,怕是處理好手上之事,便要往天山而去了。”
李修元跟他說過,離開皇城後,第一個想去的地方就是風雲城。
花落雨沒聽懂,驚訝地說道:“他這又想做甩手掌櫃麼?夫君你要知道,那樓主可是我那弟弟的產業。”
“那又如何,眼下的他怕是再也看不上這世間的榮華富貴了,你沒見連般若寺的明惠大師,也要跟我那弟子學習佛法的道理麼?”
歐陽東籬說道:“不同的天域,不同的機緣,讓他走到了我們的前面,未來數十年,或者百年的時光,我們都要試著修行他說的那些道理了……”
在他看來,自己三人在天羅城外修行路斷,或許只能回到這裡,才能找到新的生機。
卻萬萬沒有料到,竟然等到了消失數十年的李修元,果然為三人,不,應該再算上般若寺的明惠大師,帶來了生機。
花落雨想了想說道:“那傢伙說,我們以後都不要離開皇城,難不成在皇城裡也能修行不成?”
歐陽東籬點頭回道:“所謂順其自然,你沒聽他說麼?我跟清虛還有明惠大師三人修行的法門不同,所在的地方也有分別。”
放下捏在手裡的簾子,花落雨扭過頭來,喃喃說道:“難不成,明惠大師真的要下山,去白玉城中的清涼寺裡修行?”
歐陽東籬握著她的手,得意地說道:“也只有他來白玉城裡修行,這往後的日子才不會顯得那麼寂寞。”
花落雨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這話倒也不錯。”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忍不住說道:“若是國師真的跑去了風雲城,跑去了天山之上,我們要不要去找他玩玩?”
歐陽東籬緩緩搖頭,說道:“我們都有各自的修行,不要去打擾他了。”
正在兩人說話之時,車伕歡快地喊了一聲:“兩位坐好,我們已經到皇城了!”
花落雨發出一聲驚呼,掀開車簾的一角,望著眼前這座夢裡想了千百回的皇城,不由得嗚嗚地哭了起來。
歐陽東籬不由感慨說道:“我們天上地上轉了一圈,沒想到又回到了這裡。”
花落雨掏出絲巾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道:“麻煩,去花滿樓。”
……
未時過半,渡劫之後的皇上、皇后帶著公主匆匆離去。
皇上要帶著皇后、公主回宮洗漱一番,跟花天下約好明日再來花滿樓裡相慶。
花天下帶著兒子回到花滿樓裡,納蘭明自己去屋裡歇息,她也一番洗漱之下換了一件羅裙。
守著一壺清茶,怔怔地發呆。
國師回來這才多久,她沒想到自己一幫人便紛紛破境渡劫,眼下的她終於成為了五域中的大修行者。
正自思量,我都已經破境渡劫了,為何妹妹還不回來?
便在這時,只聽樓子裡的姑娘們響起了一陣嘰嘰喳喳的嬉笑之聲……不由得輕輕地皺起了眉頭。
這個時辰,是不會有客人上門的。
平日裡她對這些傢伙管得不可謂不嚴厲,究竟出了什麼事情,讓她們不顧自己的矜持,在樓裡吵吵鬧鬧?
正欲在起身,卻見緊閉著的雅閣大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一道夢裡想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姐姐在哪,趕緊出來,我回來了。”
花天下一愣,發出一聲驚叫,起身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花落雨,然後嗚嗚地哭了起來。
“你說你好好地,幹嘛又跑回來了,嗚嗚……”
嘴裡雖然這樣說,心裡卻歡喜得不行,畢竟姐妹兩人這一別便是十幾年,說不念想那純粹是自己騙自己。
豈不知花落雨比她反應得更為激烈,抱著哭了好一會,直到歐陽東籬自己找一個地方坐下,兩人才不好意思停了下來。
花天下不認識歐陽東籬,只好輪到花落雨拉著她的手介紹起來。
“姐姐,這是我的夫君,也你國師的師傅……你們好像不認識哦。”
看著微笑不語的歐陽東籬,花落雨撫著自己的額頭說道:“從今天開始,我們一家人又團聚了,姐夫呢?”
沒有問李修元的去處,花落雨而是先打聽納蘭雨的下落,她知道這個時候兩人肯定在一起。
花天下跟歐陽東籬打過招呼,拉著花落雨在桌邊坐下。
然後幽幽地說道:“他們兩人帶著皇城的禁軍,去找青城的麻煩了……”
花了一會功夫,花天下將皇城的驚變,以及國師大人的決心跟兩人說了一遍。
畢竟這些事,現在都是公開的,整個皇城都在議論。
歐陽東籬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看著兩人說道:“修道也不外乎人情,這是我那徒兒的事情,你們就不要參與了。”
花天下點了點頭,一邊為兩人倒上熱茶,回道:“這事,莫說我,便是皇上和皇后國師也不讓他們參與。”
“皇后娘娘呢?那兩個小傢伙呢?快叫出來,讓我看看……”
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花落雨卻想的是當年的兩個小傢伙,這些年過年,怕是長得比她還要高許多了。
花天下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妹妹回來之前,我跟皇上、皇后娘娘、兩個小傢伙才破境渡劫,這會都去歇息了。”
“這一切,都是託了我那弟弟的福氣啊……從冬天拖到了春臨,他才讓我們去渡劫,想想,就跟做夢一樣。”
花天下嘆了一口氣,端起面前的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歐陽東籬呵呵一笑,看著兩個女人說道:“我那徒兒回到五域,便是心裡惦記著你們,你們不用太過糾結了。”
花落雨搖搖頭,將額頭的亂髮理向耳後,說道:“姐姐,我這次回來,怕是很久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誰知道花天下咯咯一笑:“妹妹你們回來得正好,過些日子我想陪皇后帶著兩個孩子去一趟草原,這樓主就交給你了。”
想了想,突然發現不對,花天下趕緊說道:“真著春日正好,趕緊的釀上十缸美酒,我可饞了好久了。”
花落雨一聽,忍不住笑道:“我那弟弟回來沒給你們喝酒嗎?”
……
入夜時分。
青城之下的大帳中,醒來的小黑正跟納蘭雨兩人舉杯相邀,兩人笑個不停。
李修元看著兩人的模樣,想了想說道:“小黑不能多喝,晚上你還得上去看看。”
“你若是喝醉了讓人抓住不僅丟臉,到時候怕我也保不住你。”
他決定讓小黑自己兩人可能面臨的危險都找出來,然後在某個時刻一一解除,這些都需要小黑保持在清醒的狀態之下。
要喝酒,等辦完了正事再說。
納蘭雨的眼睛漸漸明亮起來,看著他認真說道:“國師請放心,山下的那個大坑,明天中午就可以完工。”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李修元卻感到一股寒冷的氣息,因為他知道這些禁軍憋了一肚子氣。
自己的同袍兄弟死在青城的長老手裡,眼看就能報仇了,任誰都會止不住地興奮。
納蘭雨看著神情凝重的李修元,難以壓抑心裡的興奮。
舉起酒杯說道:“我一直很想替死去的兄弟們報仇……謝謝你,讓兄弟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李修元沒想到他變得這麼偏激,皺著眉頭問道:“你和小黑都是這麼想的麼?一旦開戰可是要死人的。”
小黑呱呱說道:“我看納蘭大哥已經忍了好久,哥哥你就滿足他的心願吧。”
李修元看著眼前的兩人,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想你們還沒有喝醉好不好?
眼下他終於確信,三杯酒下肚,確實可以壯壯慫人的膽子。
連納蘭雨這樣老實的傢伙,都敢跟青城的長老叫板了,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李修元收起桌上的酒甕,看著二人微微一笑,說道:“一會再喝二杯熱茶,小黑你清醒一些再上青城看看。”
大戰在即,便是想喝酒的納蘭雨也不敢再說什麼。
而小黑壓根就沒什麼酒量,自然不會再跟哥哥要酒喝。
兩人只想著儘快打完眼前的一仗,回到皇城好限地喝一頓,醉上三天三夜。
只是不光是納蘭雨,便是小黑也不知道李修元的心思,解決了青城的麻煩,三人怕是在風凌渡口就要分開。
納蘭雨帶著大軍回皇城,而李修元自然是帶著小黑往東玄域的風雲城去了。
李修元卻時的心思全在青城之上,也懶得理會喝了酒的二個傢伙,一邊煮茶,一邊放飛神識往山道上而去。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今夜的青城又有弟子悄悄地往山下而來。
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山道上值夜的青城弟子並不出手阻攔欲要下山的長老和弟子,甚至還在交談。
那意思分明就是:“兄弟我先下山暫避風頭,待到這亂象過去我再回來。”
守夜的弟子分明在說:“趕緊走吧,別讓一會來巡夜的長老過來,連累我們。”
甚至還有值夜的弟子離開自己的崗位,喊道:“那誰,等等我,我也跟你們一起下山去玩玩。”
收回自己的神識,李修元看著眼前的納蘭雨說:“大哥別在這乾坐著,山上又有青城的弟子下來,你得過去看看。”
“又來了?”納蘭雨一聽,趕緊拍了拍屁股坐起來,起身往帳外走去。
一邊走一邊問道:“小黑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小黑還有事,大哥自己去吧。”
李修元跟他揮了揮手道:“夜裡讓大家小心一些,不要給青城下來的長老偷襲了,有麻煩就放煙花。”
納蘭雨聞言一笑:“我們的坑都挖好了,就怕他們不來。”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