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如火,李修元如臨黑夜,將一盞油燈看滅。
卯時將近,苦坐冥想一夜的李修元靜靜地睜開了雙眼。
他發現身下的紅木椅子已經結成了一塊寒冰,自己跟寒冰連在了一起。
雙腿也被青石地面的寒冰凝結在了一起,全身甚至不能動彈。
桌上的輪迴劍有淡淡的紫色光芒浮現,彷彿在告訴他說:“快用我,斬去身下的這塊寒冰。”
而紫竹劍同樣有紫色的光點閃耀,似乎在跟他說:“快用舉輕若重的劍意,斬去這寒冰所化的樊籠。”
雙手默默地撐在長桌之上,靜靜地感受著這道寒冰所化的神奇力量。
這個時候的他,試著跟化開身體連成一體的寒冰,想象神龍身上的重重枷鎖。
只是,冰凍三尺寸,非一刻之寒,何況他已經枯坐了一夜。
眼下的他已經沒有神龍之火,若是強行劍斬,怕只會傷了身體。
明白過來之下,當即晃動火摺子點著了小火爐,燒了一壺溫水,慢慢地澆在身上的堅冰之上。
想著自己果然太痴狂了,雖然不懼寒冷,可這地上的火盆何時熄滅,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看著腳下的寒冰漸漸化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望著虛空喃喃自語道:“我說師父,弟子沒了神龍之火,修為被禁之下,連這腳下的寒冰也束手無策了啊!”
洗漱一番,又換了一件乾淨的衣衫。
煮了一鍋白粥,補充了一些精氣神之後,李修元走大殿後的石坪,抬頭靜靜地望著漫天的風雪。
悟劍一夜,讓他明白了一些事情,知道以自己眼下的修為,最多勉強將神龍劍法的前兩式融合。
至於那神龍飛天,卻是萬萬不能的了。
除非他回到修羅天域,除非老道士解開他的鳳凰涅槃之體的修為。
打從冥河歸來之後,他知道自己修行的極限在哪裡,清醒之後的他抵住了瞎眼前的誘惑,不再著急妄進。
抬頭望著漫天的飛雪,神情漸漸變得堅定起來,向著風雪之中走去。
默默地,將竹劍取出,指天了天空中的飄雪。
李修元沉默了很長時間,天空毫無規則標落的雪花漸漸在他頭上、身上、竹劍上堆積。
漸漸地他把自己站成了一個雪人。
一刻鐘……一個時辰……二個時辰之後,感覺到手裡的竹劍越來越重。
每一片雪花彷彿都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李修元手裡的竹劍恍若一座大山,眼下就要往下傾倒。
斜指長空的竹劍緩緩落下,並沒有斬出摧山倒海的一道劍氣。
而是像耕完一壟土地的老農,輕輕地抖落一身的汗珠。
又好似他往日抄完了一個時辰的佛經,輕輕地毛筆擱到硯臺之上。
甚至在不堪負重收劍的剎那之間隨手做出一個飛灑的動手,看似要將竹劍上的厚厚積雪隨手揮去。
沒有天崩,也沒有地裂。
甚至沒有一道凜冽的劍氣自他手裡的竹劍衝出。
收回竹劍的他細細端詳起來,雖然沒有斬出一道磅礴的若水劍勢,但他相信這是他無數年來修煉斬雪一劍最佳的狀態。
數了數竹劍上被斬去一半的雪花,忍不住咧開嘴笑了起來。
細想當年,先生在天山上隨手一劍便是斬去十五朵雪花,後來上了方寸山,用自己的重劍斬雪,亦是如此。
從那時開始,他劍道的目標便是自己的先生。不知從哪一天起,他的劍道修行的目標不再是杏花谷裡的先生,而是變成了他自己。
因為,作為自己師父的老道士,從未在他眼前展示過劍法。
便是玄武大陸天雲山的孟神通,身懷星辰劍法,也同樣沒有在他眼前展示過。
用老人的話說便是,不能展示的原因是他不想自己的弟子,在看到自己的劍法之後,有了先入為主的錯覺。
畢竟他自己本身才是半個星辰之體,所能使出的星辰劍法怕也不全。
因為,老人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了李修元的身上。
靜靜地收起了竹劍,李修元活動了一下腰身,他決定將老和尚教自己的伏虎羅漢拳,再從頭修煉一遍。
嘴裡輕頌口訣,拳出風出,身如游龍。
不一會,石坪上便颳起了一道旋風,漸漸地只見一團雪霧在虎虎生風,不見揮伏虎的少年。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久沒有好生修煉當年在大佛寺裡學習的伏虎羅漢拳了。
便是沒有了修為,連無相金身也掉到了第一層。
也不影響他將這融入血肉記憶中的拳法,轟出一道驚天動地的氣勢。
……
大殿之內,龍清風悠悠地發出了一聲長嘆。
老人此時的心情,正如石坪上揮動拳頭的少年,有一種降龍伏虎的衝動。
這些天少年的一舉一動,莫不落入他的神識之中。
奈何他正在感悟天地之間的法則,無法現身。
便是少年於雪夜悟劍,於在殿之中將自己坐成了一個冰人,讓老人深深地震撼不已。
這已經超出他對自己弟子的認知,他也知道要將三式神龍劍法融合,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連他這個做老師的,也沒能做到。更何況他當初教李修元那個三生萬物的道理了。
而眼下的失卻了神龍之體,一身修為全無的少年,卻在試著將三式神龍劍法融合。
而且從自己弟子的神情來看,分明已經找到了融合的辦法和方向。
連閉關中的老人,也不得不暫時放棄眼前的修煉,欣然走到大殿之中。
揮了揮手,老人看著風雪中的少年笑道:“今日高興,暫且不修煉了。”
“轟隆!”一聲響起,李修元將眼前的一道雪霧轟成了漫天了飛雪。
收了拳勢,然後望向大殿外的老人,驚喜地問道:“師傅終於出關了?是不是感悟了天地法則,找到飛昇的契機了?”
老人看著他笑道:“沒有了神龍之體,卻能將神龍劍法融合,這連為師都無法做到,我當然很高興。”
李元一怔,喃喃地說道:“弟子還沒能融合呢。”
老人搖搖頭,轉身往大殿裡走去。
說道:“你已經將劍法的精髓領悟,更是從那寒冰這悟到更多的道理,剩下的便慢慢去打磨吧。”
老人想說的是,來日方長,何必著急?
拍乾淨身上的雪漬,李修元跟著老人來到大殿裡煮茶。
望著地上的一汪水漬,苦笑一聲打算去尋找掃把。
老人搖搖頭,隨手揮出一道清風,卷著地上的一灘水漬化為一道旋風往殿外飛去。
點著了桌上的小火爐,架上雪水煮茶。
看著坐在面的少年,嘆了一口氣說道:“劍法的修煉跟水滴石穿一個道理,我卻沒想到你竟然能在寒冬之夜,生生地坐出一塊寒冰。”
李修元看著他苦笑道:“師傅,弟子在恢復修為之前,總得修煉出防身的劍法吧?”
老人看著他問道:“你想說什麼?”
李修元微微皺眉,輕聲說道:“我在洛水曾遇到大長老派出暗殺小黑的傢伙,倘若被他知道我還在神龍島上……。”
在李修元看來,若是大長老真的知道自己斬了龍天平的龍魂,只怕會跟自己不死不休。
雖然那傢伙是殺害上古蒼龍的兒子在先,接著又暗算了上古蒼龍本人。
老人一聽不由得愣住了,看著他說道:“有為師在這裡,你怕什麼?”
李修元一聽,眉頭皺得愈來愈緊,因為他想起了老道士說的話,他是來神龍大陸來去唸的。
既然是去唸,那便在離開的時候不能再的牽掛。
想到這裡,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倘若有神龍谷有遇到變故,請師傅讓弟子自己獨自面對。”
老人大吃一驚,看著他問道:“但你想過沒有,倘若你在這神龍谷中遇到三長兩短,你讓我如何面對你尋厲害的師父?”
聽著這番話,讓李修的愈發堅定在去唸的決心。
對著龍清風深深一揖到地,沉聲說道:“便是弟子在神龍谷中身死道消,自會有師父來替弟子收屍。”
老人的表情微變,下意識裡伸手扶起李修元,看著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悠悠地問道:“你這是要跟神龍谷,還是要跟為師和小白做出一個決絕?”
想都不用想,老人自然明白自己的徒兒不想連累自己的小白,欲要以一己之力,去面對神龍谷裡的風雨。
以大長老的脾氣,若是知道自己的弟子殺了他的手下和侄子,神龍谷只怕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嘆了一口氣,老人悠悠地說道:“他早就不顧老臉想要為師替他鑄一把神龍劍,只不過為師早在臥龍山便已經不再鑄劍了……”
想著發生了神龍島上的一幕,李修元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搖了搖頭,看著老人說道:“大長老的侄子龍太平便是用神龍劍,殺害了上古蒼龍老人的孩子,又暗算了老人。”
在他看來,神龍谷怕是永遠失去了神龍劍。
畢竟上古蒼龍不是跟自己離開,便是跟著自己的師傅和小白三人離開神龍大陸。
畢竟透過他和小黑的努力,可以說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那把劍回不來了。”李修元說道:“且況在我看來,那把劍可是一把兇器,殺害前輩孩子的兇器,他是斷不可能交出來的。”
“喝茶吧,等小白小黑回來後,我們再好好合計一下。”老人淡淡地說道。
李修元想著這兩個傢伙一頭鑽進了深山,也不知道回來,當下有些生氣。
皺著眉頭說道:“這兩個傢伙,一出門就不知道回來了。”
老人笑道:“小黑許久不見小白,又想著要跟你離開神龍大陸,自然想跟小白多呆些日子了。”
李修元一聽怔了怔,想起當初在臥龍山的情形,忍不住笑道:“當初,我還以為小白那憨貨化形後會就成我的妹妹呢?”
老人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說道:“小白的性子雖然比小黑小一些,卻也沒能將琴道修行到更高的境界。”
李修元想了想,看著老人說道:“沒事,等他回來,我抓住他練上幾天琴。”
聽龍人一說,李修元有些手癢了。
正說間,大殿外傳來了小白的歡叫聲:“師傅,哥哥,我們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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