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中的李修元依舊夢裡不知身是客,靜靜地沐浴著漫天的星光。
一道神雷落下,將堅硬的山洞轟出一道豁口,讓夜裡的晚光可以靜靜地灑在少年涅槃的蠶繭之上。
倘若李修元此刻醒來,定能發現被困在石壁之下的老人已經消失不見。
倘若他不對李修元出手,或許能活著離開洪荒世界。
最後在老道士一氣之下,終將他的神魂化為了小黑馬的養份。
只不過,即便已經過去了整整的十日,涅槃中的李修元情況卻並不樂觀,甚至比他之前在竹峰之上要兇險的多。
一切都是因為那濃得化不開的煞氣。
十天過去,玉碟空間的天空已經恢復了清明之色,天空中的混沌之氣和鴻蒙紫氣也比之前更遞凝實了一些。
但卻無法阻止涅槃中的李修元之前無意識以身煉化的那一部分煞氣,那部分煞氣已經深入到他神海,以及全身的筋脈、血肉骨骼之中。
身在蠶繭中的李修元可謂是黑氣當頭,全身都籠罩在淡淡的黑霧之中。
若不是神海不時釋放出淡淡的佛光,此時的少年早已經被黑霧吞沒。
當年在天山之上,李修元曾被一道劫雷劈得全發黑,為此被李明珠嫌棄退婚,為此他花了將年數年的功夫才將一身的黑氣化去。
沒想到,數十年過去,來到上古洪荒世界的少年,卻因為煞氣入體,再一次將當年的情形再次上演。
這便是老道士所說的,這是他的命,也是他的劫。
恍惚之中,李修元神遊天外。
看著松下獨坐,守著一壺靈茶的老道士嚷嚷了起來:“師父,你這是想害死徒兒啊?”
老道士一面落茶入壺,一面笑道:“一切都是你的選擇,與為師何干?若不是你要帶著那少女去摘靈果,又如何會有之後的故事?”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道:“就算如此,那也不用整個萬年的妖怪在此候著徒兒吧?”
老道士一愣,一邊往火爐裡塞了二塊炭,一邊回道:“那傢伙跟我沒關係,是你自己的因果!”
“此話怎講?”李修元上前一步,在老道士對面坐了下來。
“怎講?”
老道士一聽坐了:“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那塊磨刀石不錯,可不要亂扔了......那石頭便是你跟那蛟龍的因果!”
直到此時,李修地才漸漸明白過來。
想著當年偷了主人玉碟,欲在飛昇離去的青蛟,卻在最後一刻被主人一手抓了回來,而那被黑洞吞噬的玉碟卻隨著黑洞飛到了玄武大陸......
然後自己在天荒山上遇上,棄之不去,終於當成一塊磨劍石收進了空間戒裡。
如此一番因果,便是打死他,想破自己的腦袋也想不明白啊?
那石頭......
李修無喃喃地說道:“那石頭是自己來找我的,我便因此跟那老人有了因果?”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倘若不是你身懷玉碟,那石頭會來找你?如果我沒記錯,那石頭你身下的石板下,不知道呆上了千年萬年......”
“如此說來,倒也有幾分道理。”
李修元想了想,倘若不是因為玉碟殘片,估計他遇不上那山中的老龜,更不要說為宇文琉璃謀取上古鸞鳥的機緣了。
想來想去,這一切好像都跟自己的師父有關。
“師父......”李修元望著眼前氤氳之氣,心裡有些不甘心地嚷嚷了起來,心道如此天作之合的機緣,為何自己的妹妹等人無福享受?
“打住,喝茶!”
老道士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連洗杯溫壺倒上靈茶,一邊淡淡地回道:“時空不同,文明不同,機緣自然不同!”
老道士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像春風化雨來到人間,不經意地滋潤著少年的心裡那果沉睡了許多年的種子。
而李修元卻感覺自己像一顆棋子在棋盤任由師父移動、跳躍。
心裡總有幾分不甘。
看著捧在手裡的靈茶,李修元沉默了後驚訝地說道:“師父,這是為何?弟子的臉又變黑了?”
彷彿頭上響了一道雷,如同炎炎夏日突然來了一場暴雨,李修元感覺自己天空瞬間灰暗不已,如那日在塔格雪山,大雪臨頭。
端著一杯茶的老道士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學的佛法呢?”
“凡所有相......”
李修元一愣,心道我又不是佛門弟子,我行走在人間,難不成日日以一副黑臉示人不成?所以只好苦笑了起來。
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靈茶,看著杯中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容,怔怔地說道:“這又是什麼因果?”
老道士喝了一口茶,想著那玉碟世界裡的小黑馬,不由得笑了起來。
然後感慨說道:“你得到了那玉碟,就得承受那青蛟的因果......那些煞氣是他賴以生存的源泉......於你而言卻是毒藥......”
“你修行佛法,不是一直唸叨佛在地獄嗎?你不入地獄,如何明白地獄之苦?”
老道士看著自己的寶貝弟子,眼睛裡滿是慈愛。
李修元一聽,想了想低頭回道:“我也沒想過在洪荒之地入了魔道啊?難不成你要弟子吸食妖獸的精血,最後以修士的精血為養料?”
“那青蛟不是跟你說了嗎,要想成佛,得先入魔。”
老道士嘆了一口氣,看著他說道:“至於你入了魔道,便一定要吸食妖獸的精血來修行嗎?何為魔?又什麼是佛?你為何而修行?”
說到此處,老道士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
靜靜地說道:“就像為師禁錮了你一身的修為,難道你就不能修行了?就象你當年離開了方寸山的般若寺,便不能再修行佛法、再念頌經文了?”
李修元微微一怔,一時間緊緊地皺起眉頭,想著老道士的一番話,眼裡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想來想去,自己師父說的沒錯,難不成因為自己身入魔道,就非得以吸食妖獸、修士的元氣、精血修行不成?
老道士看著他驚訝的模樣,認真叮囑道:“你在修羅戰場遇到的那老和尚,還有一段因果沒有了結,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李修元一聽更是愣得發呆,完全說不出話來。
老道士搖搖頭,憐愛看著他,說道:“便是世間的修士都當你入了魔,你便是魔麼?難道說入了佛門的弟子都能成佛?入了魔的修士便不行?”
望著眼前火爐上漸漸燒沸,嗚嗚作響的泉水,李修元低下頭來,沉默起來。
雖然老道士說的道理他也明白,但是事情真的攤在自己身上,卻又是另外一種結果。
想跟做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果。
望著天空緩緩飄來的一朵烏雲,輕輕嘆息一聲,心道自己身為師父最小的弟子,便是身入魔道,於世間受一些委屈,那又如何?
老道士看著自己的徒兒沉默不語的模樣,不由皺起了眉頭。
心道只是一點小事就讓你不安,往後若是回到須彌山呢?
想到這裡,忍不住沉聲說道:“無論發生何事,但持平常心!莫經忘了,你的無相金身是修心而不是修身。”
李修元一凜,聽著師父的教誨,輕聲說道:“師父你就看在我吃了這麼多的苦頭份上,讓我發幾句牢騷如何?”
老道士一愣。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道理你自己都明白,我也不多說了......還有一事告訴你,你在山間遇上的那大塊頭朱厭,我把他帶走了。”
李修元一愣,脫口笑道:“我怎麼說呢,那憨貨只是一夜不見,就沒了影子......原來他跟著師父離開了洪荒世界。”
“他跟你的緣份不在當下。”
老道士想了想說道:“這事你也不用多想,會有讓你明白的那一天......你還有什麼事?快說。”
李修元聳聳肩,臉上流露出無謂的神情:“那憨貨答應要送我一些靈藥,為此我還特意教會了他釀酒......”
說到這裡,李修元眼睛一亮,看著老道士笑了起來。
一臉得意的地說道:“師父,你可以讓那憨貨給你釀酒了,他可是親自釀了一回酒,走的時候還偷偷帶走了一半的靈酒......”
老道士一聽怔了怔,隨後哈哈笑道:“這可是你給是為師的一個意外之喜......那些靈藥已經有了去處,你莫要遷怒在他的身上。”
“總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此事的。”老道士一想到往後喝酒的大事有了著落,心情頓時大好。
揮了揮手說道:“記住:不論是洪荒世界,還是玄武大陸,你只是一個過客。”
說了一句玄之又玄的話,老道士一揮手,消失在李修元的眼前。
......
“轟隆!”一聲雷聲響起,一場盛夏的暴雨降臨。
涅槃中的李修元如同蟄伏了一個冬天的蟲子一樣,在一陣濃郁的金光之中,從巨大的蠶繭裡伸出一隻手來。
大喝一聲說道:“老怪物,打不死的修羅又回來了!”
隨後一陣嗶哩嘩啦響起,涅槃之後的李修元鑽了出來,抬頭望去,眼見只剩下一條銀色的鐵鏈,再無老人或是青蛟的影子。
不見了?還是終於脫困了?
來不及多想,李修元飛身上前收起這用神鐵所鑄的鐵鏈,扭頭往山洞之外飛奔而去。
天不容情,他已經聽到了洞外天空響起一陣隆隆的雷聲。
在最危險之境完成了鳳凰涅槃第四轉的他,將要去迎接洪荒世界天道的考驗、或是懲罰。
他甚至來不及去思想為何自已只是涅槃之後,便沒了老人的身影。
鳳凰涅槃四轉的他,一個飛躍身輕如燕,也顧不著老人的去向,一頭衝進了磅薄大雨之中。
便在他衝出來的剎那之間,天空再次響了一道驚雷。
不知道這是夏日驚雷,還是洪荒世界的天道在警告他,千萬年過去,此地不許有神,更不許有人在此地造神。
抬頭望著天空滾滾而來的劫雲,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往著山下不遠處的大湖,嘩啦一聲將背後的鳳凰羽翼伸展開來。
如一隻離巢的鳳凰,往大湖之上飛了過去。
“不就是渡劫嘛,我已準備好了,你來劈我吧!”身上空中的少年,發出一聲歡呼,呼啦啦從山上往大湖之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