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後面的華生，用小手將身後的竹簍往上掂了一下，今天的收穫只怕是二十來斤了，加上竹樓，有些沉。
“妹妹今天晚上只怕是最開心的一次了，你要不要一會到我家吃晚飯去！”
走在前面的二狗一想到妹妹開心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更甚。
“下回吧。下回我們早點回家，我跟娘說一聲再去你家，我家紅姐管得可緊了。”跟在後面的華生，認真地說道。
只要家裡沒來客人，紅姐煮的飯都是剛好夠吃，若是華生不回家，就得剩飯。只要剩飯，紅姐就會罵人。
紅姐罵人的時候，便是連自己的母親也不會幫華生說話。
“那今天就算了！我們各回各家吧，哎喲......”
走在前面的二狗一屁投坐在雪地上，往前面滑了一丈遠才停下來。
華生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做柺杖，看著二狗笑著說道：“二狗小心些，你也去撿一根樹枝，拄在地上慢慢往下走！”
二狗回過頭來看著他，不相信地說道：“這也行？還是你厲害。”
說完也去路邊撿了一根枯枝握在手裡，二人一步一步往山下走去。
“華生，只怕是鎮上的那些人不會相信這野兔是你打到的，就是我爹上山也不一定遇上呢。”二狗大笑了起來。
“我們今天運氣好，還有可能是我們身子小，沒有嚇跑那些野雞呢？！”
在華生看來，自己二人的動靜很小，應該沒有嚇到山裡的野獸，否則它們中就拍著翅膀飛走了。
“哈哈哈，我們是最厲害的夥伴，我們是天生的獵人，你說是不是？”
二狗繼續說道，一邊伸手往華生說道：“要不要我背一會，你累不累？”
“還行，不用換了。我們快些回家！”華生看著他說道。
“好嘞，您小心一些，不要學我摔倒了。”二狗在前面歡快地說道。
……
冬日的寒風嗚嗚吼叫，傍晚時分還沒過酉時天就黑了。
站在小街路邊，華生背竹簍取了下來，將野兔拎出來遞給二狗，又將自己的弓箭放了進去。
“你早些回啊，讓小蓮一次不要吃太多，吃不完明天可以接著吃。”
食飽傷人，這是劉氏自小教給華生的道理，他現在拿來教二狗。
二狗看著他笑道：“你放心吧，我娘也不會讓她一次吃太多的，她肚子才有多大嘛？”二狗抱著野兔，往自己的方向走去。
“華生再見，明天早些起床上學去！”
已經走遠了的二狗，回頭跟正轉身準備回家的華生喊了一聲。
“放心吧，紅姐不會讓我睡懶覺的！”
華生揮揮手，揹著竹簍往自己的方向走去，他要先去胡鐵匠的鋪子，送野味給自己的師傅，完成承諾對他很重要。
“呯呯呯！”
下雪天胡鐵匠沒有開門，華生伸手拍響了他的鋪子。
“誰啊？這大雪天的，天都黑了也不歇著。”
聽到動靜，胡鐵匠開啟門，走了出來。
看著一身風雪的華生，胡鐵匠大吃一驚，大聲問道：“你這是從哪裡來，你不會真去後山了吧？”
華生看著自己的師傅，嘿嘿地笑了起來，將身後的竹簍放在地上。
“師傅我打到了野雞，送給你！我學射箭的時候就說了，下雪天射到了野味要先給師傅嚐嚐的。”
華生將竹簍幫搬到了胡鐵匠的面前。
胡鐵匠低頭一看，只見竹簍裡有一隻野雞，四隻斑鳩......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胡鐵匠撿了二隻斑鳩拎在手裡，另一隻手摸著華生的腦袋問道：“誰跟你一塊去的後山？”
在他看來，小鎮裡的孩子父母是不會同意自己的孩子一個人去後山的。
華生看著他笑道：“我跟二狗一起去的，我還打了一隻野兔，送給二狗家小蓮妹妹了，她說想吃野兔肉。”
聽到這裡，胡鐵匠才鬆了一口氣，看著他笑道：“如此就好，師傅只有一個人，二隻斑鳩足夠了，留下二隻斑鳩和野雞給你，你們家人多。”
華生見師傅已經有了決定，也不要繼續再說什麼：“師傅怎麼說，華生就怎麼做，只要師傅您喜歡就成！”
胡鐵匠一聽笑了，指著對面笑道：“不能師傅一個人好，要我們大家都可以吃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華生一聽，也嘿嘿地笑了起來，抱著竹簍回道：“就聽師傅的話，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趕緊回去，你沒見到劉伯已經站起來了。”
望著街對面的店鋪，胡鐵匠跟華生笑著說道。
“師傅再見，華生回家了哦！”
抱著竹簍和弓箭，小小的華生腳踏一街的風雪，如一隻雪地裡的精靈，往自己的店門口跑了過去。
“劉伯伯，紅姐我回來了！”人還沒進門，聲音先傳了進去。
連在廚房裡準備生火作飯的紅姐也聽到了華生的聲音，一溜煙跑了出來。
站在店門口的劉伯接過華生手裡抱著的竹簍，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看著華生問道：“華生啊，你剛才給師傅送野味去了？”
衝過來的紅姐一手接過竹簍，跟著大聲尺呼道：“天啦，華生你今天發財了！明天讓你老爹拿錢去買二包薑糖回來才成。”
華生看著劉伯回道：“我想把野雞給師傅，他不要，只拿了二隻斑鳩，說我們家人多，把肉多的野雞留了我。”
劉伯看著對面已經關上門的鐵匠鋪，看著華生笑道：“你師傅也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啊，不容易。”
紅姐一邊將華生頭上，衣服上的雪花拍掉，一邊拉著他往裡走：“今天晚上爹孃可得好好獎勵你，這全家人都有野味吃了。”
劉氏聽到外面的吵鬧聲，抱著黃富生走了出來，看著紅姐和華生著呢道：“這是怎麼著了，我家兒子帶著野味回家了。”
紅姐看著劉氏笑了起來：“可不是嗎？這小子還給對面的胡鐵匠送了野味呢，看把他能的。”
華生拉著劉氏的衣角，抬頭看了一眼睜著一雙大眼睛的弟弟，自豪地說道：“師傅說，野味得大家分著吃，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劉氏一愣，伸出一隻手摸著華生的腦袋，微笑著回味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冬去春歸，時間如流水。
這一年的春天，華生七歲，老三黃富生三歲，還沒到進入小鎮的學堂求學的年紀。
而在去年的秋天，劉氏終於生下了黃家有老四，取名貴生。
因為貴生的降生，讓華生每天在劉氏面前唸叨那句：“黃四孃家花滿蹊。”
不僅劉氏和大姐黃遠芳哭笑不得，便是連黃玉書也時常笑道：“還是華生有遠見，早知道我們家還要來一個黃老四。”
而黃老四的這個小名，自然也是華生的功勞的，只不過這一回，紅姐沒有跟他爭，因為紅姐跟王三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幾乎跟老四同時出生，紅姐生了一個女兒，起名王如意，這名還是劉氏幫她想的。說是世道如此艱難，希望孩子長大後能事事如意。
這一年的華生知道了一個壞訊息。
早起的華生終於見到街對面的鐵匠鋪開門，跑過去一看，才發現自己的師傅左臂少了一半。
華生拉著胡鐵匠的衣袖半天說不出話來，流著眼淚問道：“師傅為什麼會這樣，師傅你痛不痛？”
胡鐵匠撫摸著華生的腦袋笑道：“我這手當年在北海大戰的時候就斷了，前些天跟那些水匪打了一架，把假肢打沒了而已......”
大吃一驚的華生跑回自家，把師傅受傷的訊息告訴了自家的老爹和劉伯。黃玉書一聽帶著劉伯往對面的鐵匠鋪走去，讓華生留下來看店。
紅姐抱著王如意出來，看著坐在櫃檯裡流淚的華生問道：“華生怎麼了？你做錯事捱打了還是捱罵了？”
華生看著她搖搖頭，喃喃地回道：“沒呢，是我師傅的左手讓水匪打沒了，這不剛剛回來，老爹跟劉伯過去了。”
他沒有細說，師傅的左手是在北海大戰中失去了。
紅姐往街對面望了過去，看著華生輕聲說道：“這事誰碰上都沒辦法。什麼世道啊，還是我們躲在這裡，捱了幾年窮，總算人沒啥事。”
搖搖頭，紅姐往屋裡走去，眼見胡鐵匠的手斷了，她這心裡聽著也難受，想進去跟劉氏嘮叨一番。
快要進屋的時候，扭過頭來看著華生問道：“你弟弟呢，怎麼不見人影？”
華生搖搖頭回道：“二狗帶著他跟小蓮去曬穀場上面玩了，一會就回來。”
紅姐看著他嘮叨道：“等你老爹回來，你去曬穀場把他領回來，小屁孩人不大，跑得挺歡嘛，這一去都不想著家了。”
“好的，等我老爹回來我就把他抓回來！”想著自己弟弟玩起來比自己還野，華生心裡也有些生氣。
萬一弟弟在外面摔跤了，或者碰破了皮，到最後捱罵的還是自己。大姐和大哥倒好，去了縣城一年才回來二趟，自己做哥哥的倒成了弟弟的保姆。
“也不知道師傅手不方便，還跟以前那樣揮錘打鐵麼。”
打鐵是師傅的營生，有悲天憫人的情懷，是華生與生俱來的天性。
為此黃玉書經常跟劉氏開玩笑，自己的兒子怎麼生就了一副女人的柔弱心腸，多愁善感，看來以後只能做教書的先生了。
劉氏自不甘心，看著黃玉書回道：“做教書的先生有什麼不好，不管是那個朝代，這孩子們總得有先生來教吧？”
黃玉書回到家是不會跟劉氏爭吵的，他寵著自己才老婆還來不及呢。笑道：“不管他以後做什麼，只要孩子兒開心就成！”
坐了半晌，眼著自家老爹跟劉伯從對面回來，華生看著他問道：“老爹，我師傅這左手不方便，會不會影響到他以後的生計？”
說到這裡，華生抬起頭來往街對面的鐵匠鋪看了過去。
“沒什麼大事，不會影響到他的活路，我剛才已經問過他了。”黃玉書也抬頭往對面看了過去。
“只要不影響師傅打鐵幹活，那就好。我去把老三抓回來，他跟二狗去玩了半天。“華生站起來看著黃玉書說道。
黃玉書一聽笑著說道：“你帶根竹條過去，替我教訓一下他，這才幾歲就敢往曬穀場上跑了，想當野人啊！”
“老爹放心，我這就把他抓回來，讓你好好收拾他一頓。”華生心想，這打人的事情自己可不做，省得讓老三恨自己。
“帶著他回來讀書，不要讓他一天到晚在外面野。”黃玉書拍了一下桌子。
今天是學校放假，華生正好在家帶弟弟讀書，而去年小蓮也進了學堂，眼下他放學都是跟著二狗和小蓮三人一起回家。
一路往上，沒花多少功夫華生就來到了曬穀場上。
“富生你皮癢了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回家。”
華生拿著一根竹條，雖然他不會打自己的弟弟，但是因為老三太野，他這個做哥哥的時不進得嚇一嚇他。
“怎麼二哥？你還想打我啊？”黃富生看著他不屑地說道。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打你了！”華生裝假怒火中燒，竹條猛地揮舞過去。
竹條沒有打中自己的弟弟，而是被二狗穩穩地接住了。二狗看著華生笑道：“華生，你可以跟我們再玩一會嘛！”
華生瞪了二狗一眼細，跟他說道：“你野慣了，我弟弟可不成，老爹讓我過來抓他回家讀書。”
“華生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到你家跟富生一起讀書。”小蓮在一旁笑了起來。
“哥哥不敢打我哦，小心我跟娘告狀去！”富生搶過竹條，拉著小蓮的手往山下跑去。
“得得得，你還有理了，回家了讓老爹收拾你。”華生跟在後面喊道。
“唉！你一來，我們就得回家！”二狗看著華生嚷嚷了起來。
“二狗，你別回家，繼續在這裡玩。”華生揹著小手往山下走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