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須彌山下,某處山谷之中。
帶著幾家人守歲的先生望著自下界衝上九霄的那一道金光和淨世青蓮,一時間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李小雪看著李紅袖眼中帶淚,哭笑著說道:“師孃,哥哥的青蓮終於醒過來了。”
李紅袖這時也呆住了,望著自己不說話的男人,輕輕地拍著李小雪說道;“別怕,這是好事。”
夏梧桐則已經哭倒在唐秋雨的懷裡,一邊哭泣一邊說道:“師傅,師弟的青蓮,那是師弟的青蓮啊......”
唐秋雨理智地看著先生問道:“我說夫君,那一年國師的青蓮可沒這麼大啊?這才過去多久......”
上官秋明拉著葉知秋的手笑道:“這是哥哥那朵青蓮,當年秋明曾在北海的崖山之上見過。只不過,她好像長大了許多。”
林月如怔怔地看著上官飛虎,半晌說不出話來。
夫子拉著葉知秋的手,含淚笑道:“只要我們的孩子好好的,你管他在哪裡修行,終有一天他會找回家的。”
葉知秋看著夏梧桐一邊流淚,一邊笑道:“我跟你妹妹在天香城跟他說過,以後恢復了記憶,就來須彌山下找我們......”
李小雪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說:“我就知道,哥哥肯定沒事......母親,師孃我們在天香城中見到的就是哥哥啊!”
李紅袖幽幽地回道:“那又如何,你沒聽他說嗎?沒恢復記憶之前,不會接受任何緣份,這是一個固執的傢伙......”
上官秋明笑道:“哥哥創造了神蹟。”
先生看著眾生說道:“夜兒在五域自小修行佛法,飛昇之後也只是暫時失去了記憶。隨著這朵淨世青蓮的甦醒,他自會慢慢地恢復記憶。”
李紅袖看著他不解地問道:“那傢伙現在的境界差得一塌糊塗,再次飛昇回來,不知道要等到何日了?”
先生看著她搖搖頭,輕輕說道:“他當年在你的眼裡,境界還不是差得一塌糊塗麼?”
“機緣難得,你們都各自去修行一番,好好感悟一番......這一刻可是等了二十幾年了!”先生看著眾人,靜靜地說道。
唐秋雨一驚,拉著夏梧桐的手說道:“趕緊的去找幾塊坐墊過來......”
......
李修元的眼角有兩滴鹹鹹的淚水,重重地往桌上新寫的書冊上摔落,打溼了剛剛寫下的那四個字:
如是我聞!
這一刻在李修元的眼中彷彿只是剎那間的事情,但是在天地間卻過去了整整兩個時辰。
待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風雪漸住,一輪新月掛在天空。
清醒過來的他,反覆地念叨:“沐沐!沐沐!你在那裡......”
硯臺裡的一汪濃墨已漸凝固,李修元拎起水壺往裡面注入幾滴熱水化開,又捏著一管松墨研磨了一番。
幽幽嘆息了一番之下,竟然將天香城中馮如玉給他的絲絹取了數尺,鋪在墊了數張湖宣的桌上。
眼中望著桌上的《法華經》,腦海裡想的卻是天香城玉瓊閣裡寫的那首嘔血之作。
輕嘆之下,手中的狼毫如那把若水木劍,輕輕地落下。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落筆之下,竟然是溫潤如水的一筆小楷,跟那捲發黃《法華經》捲上的字型一模一樣。
擱筆硯臺上,李修元取了新刻的印章,就著桌上如血的硃砂,重重地蓋在落款之處。
苦笑道“原來,我真就便是那失去記憶的傢伙。”
原來只有失憶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不需要對過往憑悼,也不需要對未來期待,甚至不用對當下承擔......
想到這裡,李修元忍不住移步殿外,抬頭望著夜中那一輪幽幽新月,手一招,將無名劍取了出來。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
第一式潛龍在淵他已領悟,他想要試試第二式神龍劍法。
一劍在手,李修元的氣場頓時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前靜謐的氣息瞬間消散無蹤,身上釋放出一道鋒利無比的劍勢。
整個人彷彿一把利劍,不出則已,一出則刺破深淵。
他手中明明只是握著長劍無名,但卻給人一種重若山丘的感覺,彷彿這把劍已與他融為一體,如他身體的一部分。
這是劍勢,讓李修元漸漸成為修羅天域劍道傳奇。
長劍一出,便有如此劍勢,簡直驚世駭俗。或許,這與他的神龍之體有著莫大的關係。
李修元站在雪地之中,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劍身下沉,在“唰”的一聲中,一劍自下而上往天空中刺去。
如此同時,一道若水劍勢也從無名劍跟李修元身上釋放出來,充斥了了整個小院,瞬間有一道旋風生起,院中一地積雪盡隨旋風往空中而去......
道觀外的小院一時淨若明鏡,再無一片雪花。
不知過了多久,旋風消失,漫天的雪花也隨著旋風消失得無蹤無影。
李修元的耳邊響起了老人的那句話:“第二式見龍卸甲,以洞天之力攻守兼備,配合領悟的劍勢,一丈之內無敵之勢。”
眼下的李修元莫說洞天,連破虛之境還未恢復,自然不法領悟第二式劍法。
低頭看著乾淨如廝的地面,忍不住接著說道:“十數年來除夕月,一劍捲去庭中雪。”
這一夜,雲起道觀的夢中人盡皆破境。
這一夜,天風王國有聞道之人望月破境。
這一夜,修羅天域有無數修士在淨世青蓮和萬道佛光的加持之下悟了破境的契機。
這一夜,連九天之上的有緣人也紛紛破境。
唐秋雨看著先生怔怔地說道:“這傢伙,將當年的神蹟又重演了一回!”
先生望著一干破境的親朋好友,靜靜地回道:“自打他出生,便是傳奇。”
只有夢中人李修元渾然不知,因為他的境界已經被神龍老人龍清風禁錮,除非他能將那道火焰劍意修煉到大成。
就如當年先生和苦禪老和尚對他的禁錮一樣,肉身修不到大成之境,境界便無法破境。
這是李修元修行路上的第三次被禁錮。
第二次是白衣女子自寒潭之中救起他,肉身破境而導致肉身一路破境到元嬰九重,然後再次被禁錮住一樣。
只是,前二次他已經記不起來了。
收回劍的他,回到大殿又往火爐裡添了幾塊炭,喝了二道茶。真到寅時將起,長夜將盡,才回到自己的屋裡歇息。
守了一整夜,睏倦的他不想讓人打擾自己的晨夢,一伸手將一張符文貼在了門上。
......
最早醒來的是張老頭,即便是早起,也將近辰時了。
推開房門的他,呆呆地坐在大殿之中,也不去洗漱,也不去煮粥,只是怔怔地望著桌上的絲絹,如在夢幻之中一般。
不久之後,感到口渴的花天宇推開了房門,走到大殿裡尋水喝,看著怔怔發呆的張老頭問道:“前輩,你這是為何?”
話未說完,卻如見鬼魅,指著張老頭呆呆地說道:“你......你昨天夜裡還是元嬰之境!”
回過神來的張老頭看著他苦笑道:“你別問我,我也不知道......我在李修元給我的書上曾見過,破入這道境界要渡雷劫,可是我卻沒有......”
花天宇聽他一說,這才想起來內視自己,只是一眼便已經呆住......昨天還是五重的他已經連破二境。
望著桌上新詞問道:“這是您老寫的?這字型不錯啊?”
張老頭一哆嗦,指著殿外說道:“這自然是李修元寫的了,你沒見落款嗎?”
“我......去,這傢伙一夜之間,連字型也換了過來......這字型溼潤如玉似水,哪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就能寫就?”
張老頭看著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回道:“我去煮水煮粥,你要是不怕麻煩,可以把那三個姑娘喚醒,看看她們的境界不就知道了?”
說完,抬腳往廚房走去。
邊走邊嚷嚷道:“只是做了一個夢,老頭也變成神仙了。”
花天宇嚇了一跳,大喊了一聲:“妹妹、小青趕緊起床,出大事了,要變天啦!”
大叫數遍之後,終是把花沉魚和小青吵出了房門。
花沉魚揉著眼睛看著他嚷嚷道:“哥哥你鬼叫什麼?這才什麼時辰,為何不讓人多睡一會?”
花天宇拉著她跟小青坐下,緊張地說道:“看看你們自己的境界!見鬼了!”
小青一聽,忍不住內視起來......
花沉魚只是呆了片刻就驚呼了起來:“天啦!見鬼了!我怎麼連破了二境?
小青喃喃自語道:“小青這就五重了,天啦!我要去找李修元問問!”
三人一路衝到李修元的門外,只見大門緊閉,任誰也推不開。
門上貼一紙條:勿念!勿吵!
花天宇拉著二女往大殿裡走去,邊走邊說:“昨夜我們都醉了,估計他一個人守了一整夜,這會正補覺呢。”
“張老頭昨夜入分神,沒有引來雷劫......是不是嚇死你們了,比你們連破二境還要嚇人?”
花天宇看著二女說道:“你們看看,這傢伙一夜之間,連字型也換了風格。”
花沉魚上前低頭往絲絹上看去,只是看了一遍,便呆住了。
禁不住輕聲念道:“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這傢伙有什麼樣的過往,竟然一夜寫出如此摧人心腸的句子。
花天宇接著說道:“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這樣的句子,怕是修羅天域中無人能寫出來,虧得當年的秦千山等人,自稱為修羅天域的傳奇。”
小青不懂詩名的內容,看著二人說道:“老師當年在書院的時候,就跟小青說過,李修元將會是修羅天域的傳奇,我早就習慣了。”
小青雖然被自己的境界嚇了一跳,但一想到這是李修元所為,便理所應當的接受了這一切。
花天宇呆呆地看著兩女,苦笑道:“關鍵是張老頭,一夜之間破入分神,竟然沒有引來雷劫!而且他跟我們一樣,也是在夢中破的境......難道這天道變了嗎?”
花沉魚搖搖頭,摸著肚子笑道:“我餓了,先吃飽了再說。”
小青笑道:“讓他好好睡一覺,我估計他這一覺得睡到傍晚呢,我們一會帶小龍兒去山下村裡玩一會......”
端著一鍋粥上來的張老頭看著三人說道:“去喊小龍兒起來吃粥,完了我們去山下給村民發紅包,這可是李修元安排的事情。”
小青拍拍手往外走去,邊走邊喊:“小龍兒,太陽曬屁股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