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星辰的氣勢洶洶,在遇到喬媽媽那一刻,便如同被戳破了的肚子的河豚一般,瞬間癟了下去。
她不由的後退了幾步,想要回頭找耿星霜,卻又覺得這樣不太好,便僵著脖子挺著,如同背詞一般生硬的說道:“喬媽媽,香蘭被喊來正院一上午了,事情都做完了嗎?我屋裡還有很多事等著她呢,不如讓她先回去,若是這裡的事還沒做完,明日我再讓她過來。”
她語速極快,這一番話說下來,也從最開始的貌似底氣不足,到最後的氣勢十足。
喬媽媽有些吃驚,伯夫人晨起便叫了三個孫女身邊的丫鬟過來,雖然用的藉口是正院有事讓她們做,但是這真的只是一個藉口,畢竟以這個理由將人喊出來,會少很多麻煩。
但是無論是伯夫人,還是聽從伯夫人命令做這件事的自己和吳媽媽,以及綠蕪綠萱兩個大丫鬟,都沒有想過要將這件事瞞下去,因為她們知道,這事根本瞞不了。
但是現在,六姑娘似乎並不知道香蘭是被牙婆帶走了,反而一臉正色的跑過來領人?
六姑娘是故意的?還是真的不知道?
喬媽媽正想著,便看到五姑娘緊跟著也進了院子。
“這個石榴,是該好好緊緊皮了!”
守院子的石榴腦袋仍然一點一點的打著盹,耿星霜暢通無阻的穿過院門,走了進來,這讓心下忽然覺得有些不妙的喬媽媽,暫時將心中的不安都轉化到石榴翫忽職守的怒意上去了。
她就如同沒看到耿星霜一般,板著臉走到石榴面前,伸手狠狠揪住石榴圓乎乎的小臉,罵道:“你這死丫頭,讓你守門,你竟在這打瞌睡,待我稟了伯夫人,看不……攆了你出去!”
她原本想說也讓餘牙婆帶走發賣了的,但是話到嘴邊還是換了說辭。
“媽媽這是做什麼?難道我與六妹妹是哪裡來的賊人,或是那害人的匪盜,需要媽媽這般防著,石榴在守門時打瞌睡的確是她不對,但是我們家現在好歹還是伯府,媽媽是伯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訓斥下人難道竟如此粗暴?
我們看到便罷了,若是祖母知曉了,我怕祖母會覺得媽媽失了體面,責罰媽媽的,到時我與五妹妹卻也不好為媽媽求情的。”
石榴被喬媽媽又是罵又是揪的,那點瞌睡早就不知飛到哪去了。
“喬媽媽,奴婢不是有意的,實在是昨夜……”
“外面吵什麼呢?”
屋裡傳來一道蒼老嚴厲的聲音,打斷了石榴的解釋。
喬媽媽瞪了石榴一眼,快步走到門前稟報,“夫人,是五姑娘和六姑娘過來了!”
屋裡安靜了瞬間,耿星霜微微翹了翹嘴角。
她這位繼祖母,這麼多年,一遇到事先想著躲一躲的性子仍然沒改,雖然她心裡明白,無論如何藏躲,到最後也還是要面對的。
她沒有催促,耿星辰也沒有催促。
“讓她們進來吧!”
不到半盞茶時間,屋裡傳來夏氏的吩咐。
耿星霜進去的時候,夏氏坐在梳妝檯前,由綠蕪幫她梳頭,一副午歇被她們鬧醒的模樣。
“五姑娘、六姑娘,夫人午歇時間還沒到,現在起身了,這一下午都要頭疼的。”
綠蕪神色擔憂,一臉無奈的看著耿星霜耿星辰二人。
“其實……我們並不是要找祖母的,我們知道祖母每日都要午歇,怎會那般不懂事?我們是找喬媽媽和綠蕪你的。”
耿星霜燦然一笑,“不過祖母既喚我們進來了,作為孫女,自然是要從命的。”
耿星辰連連點頭,“我和五姐姐本來是不準備進屋打擾祖母的,只是喬媽媽在外面又是罵又是打的,這才擾了祖母清靜,實在不能怪我們。”
她比耿星霜更直白,跟在她們後面進屋的喬媽媽臉色難看,她明明撞上正要進門的耿星辰,不過那時耿星辰的確尚未進到屋裡來,此時她確實有口難言。
綠蕪被耿星霜二人懟的啞口無言,好在她已經利落的為夏氏挽了一個簡單了圓髻,手略微頓了一下,然後在髮髻上插了一隻式樣簡單的梅花銀釵,再無其他佩飾。
“你們是來要半卷和香蘭的?”
夏氏轉過身來,目光犀利的看向耿星辰。
耿星辰腳步挪了挪,被自己親祖母看的忍不住想要後退,不過她身後站的就是白芷,主僕二人離得很近,她若是這麼一後退,定然會撞到後面的白芷,她到底忍住了,在夏氏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是。”
她能這般,已然出乎耿星霜預料了。
“祖母,不知半卷和香蘭現在何處?”
耿星霜知道夏氏是故意漠視自己的,她倒是不在乎這個,這些年夏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一些損大房利二房的事,甚至將爹孃存下送二哥去立才書院的束脩都以一種讓她爹無法拒絕的手段騙了去。
自那以後,他們一家四口對這府中的很多事都不是那麼在乎了,只要不損害他們的利益,也就看看熱鬧而已。
若不是祖父還在,父親早已帶著他們單獨居住了。
“你不知道?”
夏氏可不相信耿星霜不知道半卷被她賣了,她早已感覺到大房這兩年在漸漸脫離她的掌控,只是她如今並沒有有力的手段來轄制他們。
八年前,在大房長子耿舒淮將去立才書院讀書之際,她說服伯爺,以伯爺病重需要銀錢購買良藥為由,讓三個兒子各交五百兩銀錢為伯爺請醫問藥。
當時耿溫和阮氏的確被騙了過去,因手中沒有那麼多現銀,直接挪用了耿舒淮的束脩費,只是後來不知事情為何敗露,大房知曉伯爺乃是裝病,那銀錢竟是被阮氏交給二房走通關係,從而讓耿澄從正七品都事連升兩級,成了正六品經歷。
這事幾乎讓大房發瘋,耿舒淮更是直接離家,去了溯州,每年也只有過年時才回來一次。
後來也不知大房如何操作的,在他們尚未察覺的時候,外面已經在傳大房如何如何孝順了,為了伯爺的病,挪用了長子的束脩,到最後卻發現伯爺只是普通的風寒,共花費銀錢不過一兩二錢。
自那以後,安平伯府在外界的名聲如同安平伯的牌匾一般,隨時有可能從門頭上被摘下。
身為伯夫人,在外做客機會多,但是當她每每想要解釋時,卻總被人用那種“我們都明白,解釋就是掩飾”的神色注視著,端的讓她氣悶不已。
所以夏氏在外算計繼子的刻薄形象便一直留存至今,未能消弭。
而耿家長房孝順的名聲也隨之流傳開來,這讓夏氏和二房幾乎如鯁在喉,二房太太姚氏竭力“闢謠”,效果也很是有限。
而安平伯本人,似乎也覺得愧對長子,在伯夫人與大房之間的爭鋒中,明面上倒是會偏著大房一些,不過耿星霜心裡明白,這一點偏向並不是因為愧疚,而是因為利益,純粹的金錢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