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寂靜靜兩人遠行而去,看了許久。
等到幻境破滅,謝長寂睜開眼睛,便見幻夢蝶已落在桌面上,再無半點生命痕跡。
風從窗外卷席而入,蝴蝶散成飛灰,隨風飄走。
謝長寂轉頭看向窗外,這才發現已經入夜,窗外長廊燈籠俱已熄滅,也到了睡覺時間。
他想了想,站起身到了床邊,將劍放在一旁,躺到床上。
該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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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印傳來“沈修文”睡下的訊息時,花向晚都快激動哭了。
這兩天不是在趕路就是在打架,她一個沒有金丹的“普通人”,早就想睡了。可其他人不讓,就怕她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著,錯過了沈修文的夢境。
現在他們時間不多,過一天少一天,一晚都不能錯過。
所以大家都去睡覺,卻還讓她自己苦熬。
誰曾想“沈修文”是個精力旺盛的夜貓子,一直到現在,長廊的燈都熄了,他終於才睡下。
時不我待,她趕緊換上一襲白色薄衫,回到床上,放下床簾,點上安魂香,躺下閉上眼睛。
入夢勾引人這件事,她只幹過一次,就是對謝長寂。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夜有所夢,日也就難免有所思。
所以先送幾個春夢體驗給他們看上的人,也算合歡宮常規操作,花向晚一貫不屑於此道,但那時候被謝長寂逼得走投無路,還是用上了這招。
結果她努力半天,謝長寂在夢中都宛如柳下惠一般巍然不動,最後甚至還給她披好衣服,認真提醒:“天亮了,回去吧,下次休入我夢,免被誤傷。”
當時氣得她一口血憋在胸口。
這哪兒是劍修?這是斷了根的活佛。
要不是後來生死垂危之際兩人雙修過一次,她領略了一番,至今她都要懷疑,謝長寂修的是不是“欲練此功必先自宮,若不自宮不能成功”的修煉路子。
那一次打擊太大,以至於這麼多年她都沒用過這個辦法。
如果不是隻有六天時間,她不會用這個法子。
現下突然要用,她還有些不知所措,左思右想,乾脆再來一遍就是。
師姐教的東西,總不會一直沒用。
想起師姐,花向晚忍不住揚起一抹苦笑。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當年狐眠身披狐裘紅裳,教著她如何如何編織夢境、如何勾引謝長寂。
她支支吾吾問她:“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啊?算不算騙人?”
狐眠輕輕一笑,從樹上翻身而落,抬起指甲上塗著豔麗丹蔻色的食指,輕輕放在花向晚唇上。
“傻師妹,”狐眠溫柔開口,“能騙到的人心,都不叫騙。”
就像當年的謝長寂,不喜歡,她得不到,更騙不到。
好在謝長寂只有一個。
當年她栽在他身上,她就不信,這天劍宗,個個都是謝長寂。
第8章
她閉著眼睛等了一會兒,一開始是一片寂靜的黑暗,沒一會兒,她便感覺自己周邊有著草木清香,腳下是青草帶來扎人的癢。
光線漸漸亮起來,她知道,自己是來了自己的夢境。
有入夢印在,她可以搭建自己的夢境,從自己的夢境尋著入夢印提示的方向往前,將她的夢境和沈修文的夢境拼在一起,夢境交接,兩人也就可以在夢中相見。
沒一會兒,整個夢境徹底搭建好,她環顧四周,周邊是一片草地,不遠處是密林,正前方是不見盡頭的湖泊,明月高懸,月光落在湖面,看上去清涼靜謐。
她感知到入夢印所指的方向在湖水之中,便也沒多再猶豫,用了一個避水法訣,走上前,一頭扎入湖水之中,尋著入夢印的方向,往前方游去。
湖水微涼,好在遊了一會兒後,便不覺寒冷,往前遊了許久,她遠遠看到一片山崖,山崖上端坐著一位青年,似在打座,湖水悄無聲息蔓延到他腳下,水與山崖衝撞相交,水波翻滾盪漾,山崖巍然不動。
花向晚游到山崖邊上,透過湖水向上看,青年白玉玉冠,白綾覆眼,露出的五官是沈修文的模樣,可週身氣質卻像極了謝無霜。
她早看出沈修文崇拜謝無霜,沒想到居然在夢中這麼大大方方模仿謝無霜。
這讓她有些不滿,她現下還是喜歡沈修文這種溫柔純情的,謝無霜那種冰山有什麼好?
但如今來都來了,她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
她在水中先遊了幾圈,像一隻人身魚尾的鮫人,鬧出動靜,故意讓“沈修文”發現。
然而對方很沉得住氣,明知道她已經來了,仍舊待在原地,打座不動。
花向晚想了想,朝著湖面伸出手,扶在岸邊青草上,撐著自己從水中探出身子。
隨著她的動作,一股異香在周邊散開,謝長寂慢慢睜開眼睛。
這是他的夢嗎?
他一時有些分辨不清。
明明該是花向晚入夢才對,為什麼面前場景……
竟是他回憶裡的樣子。
面前女子是花向晚,可是這場景,湖水、月光、出浴美人,卻和當年晚晚進入他夢中的樣子,如此相似。
他靜靜看著她,女子周身輕紗已經溼透,月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山巒一般的曲線。
她上浮到與他差不多的高度停住,好似好奇一般湊上前,與他面對面相貼。
一樣的動作,一樣的神情。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他們捱得極近,鼻息交換之間,女子身上異香飄入謝長寂鼻尖。
一樣的香味。
隨著香味纏繞鼻尖,當年夢境中、山洞中,那些帶了幾分豔麗的回憶翻滾而出。
一會兒是夢境之中,死生之界,少女青澀的吻。
一會兒是山洞中,少女靠在他胸口,解開他的衣帶,“謝長寂,我要再不救你,你就要死了。”
“雙修之術只是修行一種,你別放在心上。”
說著,她抬起頭,一雙眼滿是祈求,主動伸手抱他:“謝長寂,我好冷,你抱抱我。”
“道君,”面前女子抬手撫上他的喉結,聲音和當年山洞中少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我好冷,你抱抱我。”
晚晚……
一時之間,謝長寂有些分不清眼前人是誰。
他透過白綾,看著面前與她相距咫尺的女子。
女子面容晚晚交疊在一起,她渾身溼透,一雙眼好似妖精一般,勾人心魄。
花向晚觀察他片刻,他雖然沒動,但明顯僵直的身體出賣了他。
花向晚微微一笑,她欺身上前,主動印上他冰涼的唇。
謝長寂呼吸驟急,卻不敢有任何回應。
他連眨眼都覺得惶恐,怕這次和過往無數次一樣,面前這個人,一碰就碎了。
幻夢蝶,讓人看見最想見的人,卻永遠無法觸碰那個人。
過往無數次,他曾一次又一次看見這個人碎在眼前。
花向晚伸手捧住他的臉,親著他面頰向上。
緩慢抬手握在他身後白綾。
“道君知道,你為何會夢見我嗎?”
花向晚說著,將唇滑到對方眼睛,用唇含住他眼上白綾。
她氣息噴塗在他眼睛,微熱。
“因為,”她說著咬著白綾後退,抬手輕輕扯開白綾系在他身後的結,語調繾綣,滿是暗示,“你心中思我。”
白綾散落而下,青年兩側髮絲也隨之散開。
花向晚笑著抬眼,然而入目卻是青年一雙平靜澄澈的血眸。
花向晚笑容僵住,愣愣看著那雙眼睛。
片刻後,她猛地反應過來。
血眸,入魔之兆!
沈修文居然入魔了?!
入魔對於天劍宗來說就是大忌,西境容得下魔修,雲萊可容不得!
和一個隨時隨地可能被天劍宗放棄的弟子聯姻,對她毫無好處。
更重要的是,入魔修士的夢境極不穩定,她在這裡帶著十分危險。
早撤為妙!
想明白這一點的瞬間,花向晚毫不猶豫,轉身就朝水中躍去!
然而她動作快,對方動作更快。
水面在花向晚躍下瞬間凝結成冰,花向晚狠狠跌在冰面。
她來不及感受疼痛感,慌忙起身,朝著自己來的方向狂奔!
風雪驟大,冰雪一路朝著遠處蔓延,彷彿是在和她賽跑一般,沒有邊際沒有盡頭。
她瘋狂奔跑,腳踩在冰面上,凍得發疼。
感覺到這些冰雪中暗藏的劍意,她心中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