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兇相的狗

致命傷

1

朱小亞的頭撞在了路邊的梧桐樹上,起了個烏青的包,傷處還擦破了點皮,滲出了些血水。她到附近仁愛醫院的門診部做了簡單的處理,消了消毒,並且上了點藥。給她處理傷口的護士有著一雙迷人的眼睛,就是朱小亞這樣的大美女也被她給迷住了,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護士叫黃倩,她似乎看穿了朱小亞的心思,笑著對朱小亞說:“你很漂亮!”

朱小亞覺得傷處十分疼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往傷口裡面鑽,她朝黃倩笑笑:“你也很漂亮!”

黃倩說:“你不用擔心,像這種傷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朱小亞說:“謝謝你!看來我們有緣分,要不是我撞傷頭,就不會來到醫院,也不會認識你,我們交個朋友好嗎?”

黃倩笑著答應了她。她們就相互留了電話。朱小亞和黃倩道別後,走出了醫院的門,她覺得有點冷,這可是悶熱的夏天。在悶熱的夏日裡感覺到寒冷,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朱小亞叫了個計程車,上車後她就讓司機往她居住的綠雅小區駛去。

夜色中的赤板市沉湎在迷離妖冶的燈火之中,她感覺到在街上行走的人都像魂一樣飄著,沒有重量。計程車開出了一段路,朱小亞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看了看,是同事張強發給她的一條手機短訊息:“小驢問老驢:‘為什麼我們天天吃乾草,而奶牛頓頓**飼料?’老驢嘆口氣說:‘咱爺們比不了,我們是靠跑腿吃飯,人家是靠胸脯吃飯!’”

朱小亞笑出了聲。計程車司機瞟了她一眼,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笑。朱小亞沒有理會計程車司機,她把這條手機短訊息發給了剛剛才認識的護士黃倩。張強一直在追求朱小亞,但是朱小亞離過一次婚,對男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或者說是不信任,她不認為男人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安全感。張強對她大獻殷勤的時候,朱小亞會覺得厭煩,這讓張強十分鬱悶,弄不清楚朱小亞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而朱小亞好像永遠也不會告訴他自己心裡頭的事情,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樣。張強卻不死心,還是窮追不捨,不能正面進攻,就改用迂迴戰術,發個手機短訊息什麼的,加強自己在朱小亞心中的位置。

給黃倩轉發完那條手機短訊息後,朱小亞就刪掉了它,她從來不儲存張強發來的手機短訊息,無論它有多麼精彩。

回到家後,朱小亞脫了個精光。她喜歡在家裡自由自在的,裸體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沒有任何的牽絆。況且,她的身體是那麼的迷人,就連她自己,也會被自己的美體迷住,有時她站在鏡子前端詳自己老半天,還朝鏡子裡的自己飛媚眼。以前她不會這樣,自從離婚後,她就無拘無束了。有時,她也會認為自己是不是太自戀了,可想想,自己都不愛自己,那活著真的是沒什麼意思。

朱小亞洗完澡,對著衛生間裡的梳妝鏡,皺了皺眉頭。額頭上貼著創可帖的那個包什麼時候才能夠消掉呢?雖然黃倩和她說了沒事,兩三天就好了,但是她還是擔心明天上班被同事們看到了,起到不良的效果。這也真是奇怪了,怎麼會撞到那棵樹上去呢?今天傍晚,她和往常一樣,下班後就在辦公樓外面的9路公共汽車停靠站等車。她站在那棵梧桐樹旁,突然,她感覺到被人用力推了一下,頭就撞在了樹上。等車的人不少,可是卻沒有人站在她後面,是誰推的她呢?朱小亞百思不得其解。

到這個位於赤板市武進路陽光寫字樓15樓的地中海廣告設計公司上班是一年前的事情。她上班的第一天晚上回家,也是站在那棵梧桐樹旁等公共汽車,當時她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但是回家之後,丈夫王自亮就用奇怪的目光審視她。她問王自亮:“你覺得我今天有什麼不妥嗎?”王自亮慌亂地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沒什麼!”從那以後,王自亮老是用怪異的目光看她,漸漸地也不和她親熱了。在一次**中,王自亮慘叫了一聲,從朱小亞的身上翻了下來。驚魂未定的王自亮慌忙穿起衣服,就離開了家。從前的王自亮可不是這樣的,就是在和朱小亞做完愛後,他還要抱著她親個不停,希望重新燃起朱小亞的激情,企圖來第二次,第三次……朱小亞感覺王自亮是個永遠不知道滿足的男人,這給她帶來了快樂,也讓她疲憊。朱小亞在王自亮離開之後,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王自亮怎麼就突然對自己失去了興趣,難道他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不久,王自亮就和她提出了離婚。離婚雖然對朱小亞來說是個打擊,但是她不是那種糾纏不清的女人,她很痛快地答應了王自亮的要求。他們辦完離婚手續之後,朱小亞提出來一起最後吃一頓飯。王自亮拒絕了她,匆匆逃離。朱小亞生氣地朝他離去的背影說:“就是有了新的女人,也沒有必要這麼著急趕回去呀?我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無緣無故地要和我離婚?!我死得真是不明不白!”王自亮好像沒有聽見她的話,反而跑得更快了,彷彿朱小亞是一場瘟疫!

王自亮究竟為什麼和她離婚?和她傍晚下班時頭撞在梧桐樹上又有什麼關係?朱小亞百思不得其解。

2

凌晨2點左右,朱小亞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她感覺到像是有人在房間裡。誰會在她的房間裡呢?朱小亞開啟了床頭燈,她環視了一遍房間,什麼人也沒有看見。她鬆了口氣,下了床,打著哈欠朝洗手間走去。這時,彷彿有個黑影跟在她後面,她渾然不知道。朱小亞以前很少有夜尿的,大都是一覺到天明。可最近老是半夜就醒來,而且總是醒來後會感覺房間裡有人。這是怎麼回事?她實在沒有辦法回答自己。

朱小亞剛剛從坐便器上站起來,她就發現一個黑影朝自己撲了過來。

朱小亞尖叫了一聲,她的尖叫聲撕裂了夜晚的寧靜。可是有誰會在乎朱小亞的尖叫呢?現在的人似乎越來越冷漠和無情了。

朱小亞渾身顫抖,一陣一陣地發冷。那黑影不見了,是不是撲在她的身上和她融為了一體?朱小亞十分恐懼,她回到了床上,用空調被裹住了瑟瑟發抖的身體。她突然想給誰打個電話。王自亮?張強?都不是她想要說話的人。其實,朱小亞沒有自己真正意義上可以無話不談的女友,一直沒有。在學校裡的時候,因為她漂亮和傲氣,很多同性都不願意接近她,就是有些女同學接近了她,還是很快地離開了她。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她就和王自亮談戀愛,也沒有交上其他的女友。朱小亞猛地感覺到了巨大的孤獨,她躺在床上,不敢關燈了。她不關燈就睡不著覺,今夜,她寧願睡不著覺也不會關燈了。

朱小亞突然想起了護士黃倩,她想給黃倩打個電話,可和黃倩說什麼呢?說她看到了一個黑影,說黑影進入了她的體內?誰會信呢,況且這深更半夜的,你好意思打電話騷擾人家?她才認識黃倩不到一天的時間。朱小亞的情緒糟透了,額頭上的傷也疼痛起來,像有什麼東西在傷口鑽進鑽出。

朱小亞還是決定打電話給王自亮。

朱小亞撥通了王自亮的手機,心裡慶幸他的手機號碼沒有換掉。

“喂——”王自亮的手機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顯然這個女人是被手機的鈴聲吵醒的,說話十分不耐煩,“你誰呀,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打什麼電話嘛!”

朱小亞猜這個接電話的人是王自亮的女朋友,她就陰沉地說:“我是朱小亞,別囉唆,快叫王自亮接電話!”

女人的口氣也變得粗野起來:“朱小亞是誰呀?你找王自亮有什麼事情?”

朱小亞氣不打一處來,咬著牙說:“賤貨,別廢話,快叫王自亮接電話!”

女人正要說什麼,有人搶過了手機,那人對朱小亞說:“小亞,我們不是離婚了嗎?你還找我幹什麼呢?”

朱小亞聽到王自亮這樣的話,頓時無語了。是呀,她現在和王自亮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還打電話給他幹什麼呢?還罵他的女朋友,你以為你是誰呀?朱小亞嘆了口氣,掛了電話。想起王自亮當初苦苦追求自己的情景,朱小亞就覺得心裡一陣噁心。當初他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什麼愛她一輩子,說什麼為了她做牛做馬也願意,說什麼要和她永遠不分離……可是,他就那樣莫名其妙地離開了她,莫名其妙地和她離了婚。一定是因為那個女人,他有了別的女人就離開了她,男人的話真是不能夠相信!男人的話要是能夠相信,那麼母豬也會上樹。

朱小亞還是覺得冷,她不知道怎麼堅持到天明。

電話鈴響了起來,朱小亞看到來電顯示的是王自亮的手機號碼,她遲疑了一下,是接還是不接呢?朱小亞聽著電話不依不饒的鈴聲,最終還是拿起了電話:“喂——”

王自亮說:“小亞,你怎麼把電話掛了,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

朱小亞說:“有什麼好說的,我們不是離婚了嗎!”

王自亮說:“你是不是碰到什麼事情了?”

朱小亞說:“關你什麼事情,我就是死了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王自亮說:“小亞,你不要這樣說話,我也是關心你,才把電話打回來,問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情。”

朱小亞說:“你要我怎麼說話?你關心我?笑話,天大的笑話!我發現你現在說謊一點都不臉紅。你是讓我不要再打電話給你了吧!吵醒了你們的鴛鴦夢了吧!”

王自亮說:“你的情緒很不好,我們明天中午一起吃飯,好嗎?我也有話要和你說。”

朱小亞說:“還吃什麼飯,有什麼好吃的?當初離婚時,我想和你吃頓分手飯,你也不給我機會,現在怎麼就想起來要和我一起吃飯了?”

王自亮說:“不管怎麼樣,明天中午我在老地方等你,你來不來,我都會在那裡等你的。”

王自亮說完就掛了電話,朱小亞愣愣地待在那裡,手上拿著的電話聽筒也僵在了耳邊。她額頭上的那個烏青的包疼痛著,身體也一陣陣地發冷。她好像聽到窗外面有人在說話,那說話的聲音十分輕微,她不知道說的是什麼。

3

朱小亞為了遮住額頭上烏青的包,特地戴了頂太陽帽,帽子壓得很低,覆蓋了她整個額頭。她相信,沒有人可以看得到她的傷處。朱小亞下了公共汽車,她看了一眼昨天傍晚撞傷自己額頭的那棵梧桐樹,梧桐樹沉默著,不會告訴她任何秘密。朱小亞感覺樹幹上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著自己,那是誰的眼睛?

朱小亞走進辦公室,發現桌子上的電腦旁邊放著一束鮮豔的玫瑰花,幾個男女同事都笑著看她。朱小亞沒有摘掉帽子,她也不想摘掉帽子,她不希望同事們看到她額頭上的包,就像不希望別人看到她的內心一樣。平常和她比較談得來的女同事陸雯走到她面前,笑著對她說:“小亞姐,你不熱呀,在辦公室還戴著帽子?”

朱小亞也笑了笑說:“不熱,不熱!”

陸雯覺得朱小亞今天特別奇怪,平常她可不是這樣的。每天朱小亞一來到辦公室,就喊熱,本來涼爽的天有時被她喊了後,也似乎變熱了。陸雯不好說太多什麼,因為朱小亞身上有種不讓人接近的力量。陸雯說:“不熱就好,不熱就好。”

朱小亞說:“雯子,這花是怎麼回事?”

陸雯搖了搖頭說:“我也剛剛到辦公室,我來之前,這花就在你的桌子上了。”

朱小亞拿起那束花,看了看,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連一張小紙片也沒有,她根本就不知道是誰送的花。一個男同事說:“小亞姐,那花是我替你收下的,是花店的人送來的,我問過他,是誰讓他送的,但是他沒有說,他只是說一個客人讓他送的,而且要替客人保密。”

“奇怪了,真是奇怪了!”朱小亞喃喃地說,她的目光在鮮豔的玫瑰花朵上游走。

這時,陸雯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啟了電腦,幹起自己的事情來了,至於朱小亞和玫瑰花,她不會想太多,很多工作等著她去完成呢。朱小亞的心情和陸雯不一樣,她有些迷惘又有些焦慮。額頭上的傷疼痛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破損的傷口爬進爬出,奇癢無比。她不敢用手去抓,她有個十分平常的經驗:傷口發癢是快好的徵兆。朱小亞強忍著疼痛和奇癢,她拿著鮮花走出了辦公室。

朱小亞認為這束鮮花是張強送的,他以前也這樣幹過。朱小亞心裡對鮮花有種本能的牴觸,她不喜歡誰給自己送花,因為當初王自亮追求她的時候,每天都給她送花,結婚後,就不送了,後來連家裡的花也不買了,再後來,他就莫名其妙地和她離了婚。那花就是一種道具,毫無意義的道具。當時,她為這種道具感動過,可現在,她對花一點感覺也沒有了,就是誰把全世界的花都擺在她的面前,她也會無動於衷,甚至產生厭惡的情緒。就在朱小亞認定這束玫瑰花是張強送的時候,她內心的厭惡情緒油然而生了。

張強不和她一個辦公室。當朱小亞出現在張強的辦公室時,張強和在這個辦公室辦公的同事們都有些吃驚,他們以為朱小亞給張強送花來了,如果是這樣,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結果讓人們十分失望,甚至有些替張強難過。

朱小亞把那束玫瑰花扔在了張強的桌子上,臉色陰沉地說:“張強,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你不要給我送花,我不喜歡花,也不喜歡你!你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這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

張強驚訝地看著朱小亞,等朱小亞氣沖沖地走出門後,他才反應過來,自言自語道:“這花是我送的嗎?見鬼了!”他拿著花追了出去。張強來到朱小亞的辦公室,站在她面前委屈地說:“小亞,這花不是我送的,真的不是我送的。”

朱小亞抬起頭,瞪了他一眼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情要敢作敢當!我本來不想說你什麼的,但是現在我要對你說,我瞧不起你!”朱小亞一把奪過張強手中的那束玫瑰花,扔在了廢紙簍裡,然後故作輕描淡寫地對張強說:“你可以走了,既然花不是你送的,那麼一切和你都沒有關係了!”

張強的臉漲得通紅,他轉身就離開了。那時,所有的人都相信,張強氣壞了!

朱小亞的心情十分灰暗。

她根本就沒有情緒工作,她看到電腦上自己沒有完全設計好的那個平面廣告圖案,心裡煩躁不安!那個圖案彷彿是一張扭曲的醜陋的臉,讓她噁心。她真想把這個圖案刪除了,可客戶等著要呢,今天要是交不了稿,客戶不找她,老闆也要找她算賬了!她只好硬著頭皮把這個平面廣告圖案設計好,目前,她找不出不要工作的理由。朱小亞的目光偶爾落在了廢紙簍上,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那束剛才還鮮豔欲滴的玫瑰花怎麼突然全部枯萎掉了,彷彿在她的廢紙簍裡放了很長很長時間了?

4

可以這樣說,自從昨天傍晚朱小亞的頭撞在樹上後,她的心情就變得糟透了。她做完那個平面廣告圖案,發給客戶審稿之後,就到經理那裡請了半天假,匆匆趕往醫院。她感覺額頭上那個烏青的包又癢又痛,要裂開似的。如果不到醫院去看看,她會更加煩躁不安的。

那個看上去很有經驗的五十多歲的男外科醫生替她檢查了傷處,告訴她沒有什麼問題,破損處已經癒合,那個包也在消腫,估計兩三天就可以痊癒了。聽了醫生的話,朱小亞的心情輕鬆了許多,本來就是很小的碰撞,沒有必要如臨大敵。她去門診部的治療室處理了一下傷處,就戴著那頂太陽帽出了醫院的門。今天她沒有看到黃倩,也許是她今天休息,來的時候,她還真的希望看到那個美麗的護士。

朱小亞剛剛走出醫院的門,她的手機就響了,是她前夫王自亮打來的。朱小亞想起了昨天晚上王自亮說的話,他今天中午要和她一起吃飯。果然是關於吃飯的事情,王自亮說他在嘉伯酒家等她了,讓她趕快過去,說是有什麼事情要和她談。朱小亞本來都忘記了這件事情,準備看完醫生就回家的。也許是醫生說她的傷沒有大問題,心情放鬆了的緣故,她改變了主意,決定去赴王自亮的約。

嘉伯酒家離仁愛醫院並不遠,坐公共汽車四站地就到了。從公共汽車下來後,到嘉伯酒家還要走大約50米的路。朱小亞剛剛下公共汽車,她就看到離公共汽車停靠站幾米遠的一個垃圾桶前面圍了許多人,還有一輛警車停在街旁,警燈還一閃一閃的。又出什麼事了?這年頭,每天都會有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朱小亞不是那種獵奇的人,但是她還是被吸引了,擠進了圍觀的人群。她看到一個警察正把一條白生生的纖細的人腿放進一個塑膠袋裡。朱小亞看到那條人腿,就一陣噁心,不敢再看了。但是她在人們的七嘴八舌中,得知了關於這條人腿的一些情況。原來是一個拾荒者在垃圾桶裡翻撿垃圾的時候,發現了這條人腿,拾荒者害怕極了,就報了警。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就傳出了這樣的言論:“有女孩被分屍了……”

朱小亞來到嘉伯酒家時,王自亮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了。

王自亮說:“小亞,你怎麼了?戴著這頂帽子,不倫不類的!”

朱小亞坐了下來,沒好氣地說:“我是不倫不類的,你知道是誰讓我變得不倫不類的嗎?”

王自亮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朱小亞說:“王自亮,我發現你越來越會裝傻了,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不倫不類嗎?”

王自亮笑笑說:“小亞,你完全把責任推到我身上也是不對的,我在離婚前就提醒過你很多次,可你就是不聽我的話,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害怕你那樣……”

朱小亞說:“你什麼時候提醒過我?你提醒過我什麼?”

王自亮說:“我就知道你把我說過的一切都忘記了,或者你根本就沒有聽到我和你說的話。你讓我恐懼!這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我為什麼要離開你,和你離婚的真實原因。”

朱小亞被王自亮說得迷糊了。她根本就不知道王自亮和她說過什麼,也許是他在夢中和她說了些什麼,他把夢中的話當成現實中的語言了?朱小亞在王自亮點的菜上來後,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她的眼前晃動著那條白生生的腿。王自亮邊吃邊說:“今天約你出來,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只是想把有些話說明白,我們離婚也有幾個月了,我現在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你真的不要再在深更半夜來電話了!”

朱小亞看著這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那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一點障礙也沒有。朱小亞說:“你今天叫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讓我不要再打擾你?你想過沒有,我們離婚後,我究竟給你打過幾次電話?”

王自亮說:“你難道忘記了,你經常深更半夜打電話給我?有時說上兩句莫名其妙的話,有時根本就不說話,但是我知道是你,我可以感覺到你呼吸的聲音,我聽得出來你呼吸的聲音。”

朱小亞又被他說糊塗了,自己根本就沒有給他打過幾次電話,怎麼就變成經常了呢?而且……朱小亞覺得王自亮在胡說八道,她對王自亮說:“你怎麼這樣說話,在你看來,我是個死皮賴臉的人,一直纏著你?”

王自亮說:“我沒有那樣說,但是我總覺得你有問題。你知道我離開你也是萬不得已,我實在無法忍受你了。”

朱小亞說:“王自亮,你說我究竟有什麼問題?你為什麼要把責任全部推到我身上?明明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不說一聲就離開了我。我成全了你,和你離婚,可到頭來,你卻把責任全部推到我的身上。你怎麼能夠這樣?你原來不是這樣的人呀!”

王自亮嘆了口氣說:“小亞,我建議你去看心理醫生,真的!我沒有害你之心,的確是你讓我感到了恐懼,我才離開你的。唉,現在說這些也沒有什麼用了,可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這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為你自己一直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看來你真的是有問題。”

朱小亞說:“我有什麼問題,你能不能說得清楚一點?讓我死個明白!”

王自亮說:“你記得我們最後一次**嗎?”

朱小亞點了點頭。

王自亮說:“其實你根本不知道你當時在幹什麼,如果你知道,你不會這樣和我說話的。你或者只是記得我做不下去,離開了你,離開了那個家。你不知道真相,真相是什麼?現在,我告訴你,你當時……”

朱小亞聽完王自亮說的話之後,臉色變成了豬肝色。難道他說的是真的,自己怎麼會那樣?她神色倉皇地站起來,離開了嘉伯酒家。朱小亞走在街上,陽光十分的慘烈,她突然想起了那條白生生的腿,另外一條腿又在哪裡?還有那個身體的其他部位?朱小亞的背脊一陣陣地發涼。

5

朱小亞回到家裡就脫光了衣服,她赤身裸體地在家裡走來走去。她站在臥室的落地鏡前,看著自己曲線玲瓏而又潔白如玉的身體。她撕掉了額頭上的創可貼,傷口已經結了疤。那個包消了很多,但還是泛著青色的光。朱小亞皺了皺眉頭。她回味著王自亮的話,心裡很不舒服。她怎麼可能像王自亮說的那樣呢?

朱小亞來到客廳裡,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幹什麼好。

她隨手拿起了一本書,翻了幾頁,就沒有辦法看下去,便順手一扔,不再管那本書了。朱小亞的腦海裡老是重複浮現那個畫面——王自亮描述的那個畫面:王自亮和朱小亞搏鬥般做著愛……突然,朱小亞的眼睛裡出現了一道紅光,她吐出了血紅的舌頭,像一條毒蛇吐著血紅的信子,她的臉變得紙一般的白,她伸出雙手,使勁地抓撓著自己的乳房,直到抓出一條條血道道,她邊抓著自己,邊說著讓王自亮恐懼的話:“我是你的地獄,我是我的地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一定是王自亮胡說八道!

她從來沒有那樣過,她自己心裡明鏡一樣清楚。

她雖然工作壓力很大,但是從來沒有因為什麼而產生心理上的變異,這一切都是王自亮編的鬼話,他想把一切責任推脫得乾乾淨淨。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並沒有要他承擔什麼責任,他們沒有孩子,房子是朱小亞買的,離婚時也說好了給她,其他沒有什麼問題。王自亮這樣說的目的難道僅僅是為了讓她不要再打電話找他?如果就這麼簡單,朱小亞根本就不願意去多想什麼,可朱小亞實在想不出什麼複雜的原因。

朱小亞此時真想找個人說話,隨便說什麼都可以。

朱小亞給黃倩打了個電話。黃倩好像是剛剛睡醒的樣子。朱小亞說:“黃護士,你下午上班嗎?”黃倩說:“不上,今天上下半夜的班。”朱小亞笑了笑說:“我想請你到我家裡來玩,你看如何?”黃倩考慮了一下說:“那好吧,你告訴我地址,我一會兒就過來。”朱小亞開心地把家裡的地址告訴了黃倩。掛了電話之後,朱小亞就在想怎麼樣和這個新朋友說話,是無話不談呢,還是有所保留?朱小亞認為自己是應該有個好朋友了,否則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活活地把自己悶死。

黃倩的到來,對朱小亞來說是一件快樂的事情。可以這麼說,黃倩是第一個踏入朱小亞家的朋友。在此之前,朱小亞從來沒有邀請過哪個人到自己的家裡來。朱小亞在黃倩來之前就穿上了一條吊帶裙,裙子是米黃色的,上面還有一朵朵的雛菊。黃倩踏入朱小亞的家,就感覺到一股寒氣逼過來,這悶熱的夏天,朱小亞家裡怎麼沒有開空調就如此寒冷?黃倩弄不明白。朱小亞問她:“黃護士,你覺得熱嗎?如果你感覺熱,我就把空調開啟,我是習慣了在家不開空調,也許是我的體質比較弱,感覺不到熱。”

黃倩連忙說:“我不熱,不熱,還覺得有點冷呢,你這個房子真好,很涼爽的。”

朱小亞給黃倩泡了一杯茶,就和她說起了話。她們開始相互誇了一番對方如何如何漂亮,然後又談到了服裝,又從服裝談到了化妝品……最後各自談到了自己,談到自己的時候,她們儼然已經是一對好朋友了。朱小亞說到了自己失敗的婚姻,她還是把婚姻的失敗歸結到王自亮身上,還是認為他有了外遇才和她離婚的。說到傷心處,黃倩也和她一起唏噓起來。黃倩說:“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為了證明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黃倩說起了她自己的一件事情。

她原來是個文學女青年,好不容易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希望能夠出版或者發表之後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她經過別人的介紹,認識了一個書商。那個叫忘巴的書商原來在《赤板文學》當副主編,據說還是個小有名氣的文學評論家。黃倩和他交往後,就把自己的長篇小說給了忘巴,給他長篇小說那天晚上,黃倩還請他吃了飯。忘巴就對著黃倩說:“書出版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辦吧,你放心!”說這話時,他色眯眯的眼睛就盯在了黃倩豐滿的胸脯上,還伸出了手,往黃倩的大腿上摸去……為了出版這本凝結了自己的心血和希望的長篇小說,黃倩付出了自己的肉體。她本以為萬事大吉,沒有想到,兩個月後,忘巴又向她要去了2萬塊錢,說是什麼出書的管理費。忘巴財色雙收了,黃倩認為他一定會把她的書順利出版了。沒有想到,一晃兩年過去了,書不但沒有出來,忘巴連她的電話也不接了,就是接了電話,還在電話裡和黃倩發火,彷彿黃倩上輩子欠了他的。後來,黃倩瞭解到,這個忘巴根本就是個文化流氓,不但不給作者稿費,還騙財騙色,甚至連朋友都騙,品質十分惡劣。因為黃倩給他錢時沒有讓他寫收條,官司也沒有辦法打,黃倩一怒之下就找了幾個黑社會的人,說只要討回這筆錢,她一分錢不要,全部給他們。最後,黑社會的人找到了忘巴,終於把錢要回來了。儘管如此,黃倩心裡還是恨透了忘巴。惡人有惡報,有一天忘巴出了車禍住進了仁愛醫院,他的整個身體被車撞得不成樣子。黃倩那個晚上值班,她在醫生還沒有到來之前,就切掉了忘巴的命根子,忘巴搶救過來後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命根子沒有了……

朱小亞聽完黃倩說的事情後,馬上說:“這樣的人該殺!割掉他的命根子算是便宜他了!”

黃倩笑了笑。她感覺到越來越寒冷。這種寒冷讓想起了兩年前她還在人民醫院上班時碰到的一件事情。

那是個雨夜。黃倩下班路過醫院的停屍房,隱約地聽到有人在哭。哭聲是從停屍房裡傳來的?她環視了一下四周,路燈可以照到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她想起昨夜死去的那個血肉模糊的人。兇手很殘忍,不僅姦汙了這個少女,還毀了她的臉。少女死前還絕望地伸出了手,彷彿要抓住那個兇手。可兇手是誰?黃倩又聽到了哭聲,哭聲陰森,她拿出手機,想給男友撥個電話,手機卻突然沒電了。她趕緊小跑起來,身後的哭聲追著自己,她心裡對自己說,千萬別回頭……跑著跑著,突然,一個黑影出現在面前擋住了自己,她驚駭地說了一聲:“誰?”黑影沒有回答她,黃倩的雙腿在發抖,牙關也在打戰。黑影剎那間消失了,黃倩又跑了起來,她必須儘快地跑回自己的單身宿舍。身後的哭聲又響了起來,追著她。她不敢回頭,恐懼極了。這個醫院裡可能就數她的膽子最小了。她一回到宿舍,就趕緊關上了門。她把背靠在門上,胸脯起伏,那個少女血肉模糊的臉又出現在她的眼前。突然,她聽到了不緊不慢的敲門聲……黃倩覺得口渴,她聽到門外面有人在說:“救我!”那是女孩子的聲音。她渾身發抖,心裡說,你為什麼要來找我?黃倩又聽到了女孩子的聲音:“救我!”這聲音那麼真切,難道不是鬼?難道是自己嚇自己?黃倩長長地嘆了口氣,問道:“你是誰?”女孩子又說:“救我!”黃倩把門開啟了。門外沒有人,她感覺到一股陰風吹了進來,她一個激靈,覺得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覺得自己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黃倩出了門,她重新走入了雨中,醫院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像遊魂一樣走出了醫院的大門。門口的保安和她打招呼,她也沒有聽見。保安看到她的臉上泛著一層綠光。她走出門後還回過頭,朝保安陰惻惻地笑了一下,保安嚇了一跳,他正要和她說句什麼,她已經不見了蹤影。黃倩來到了一個爛尾樓外。爛尾樓裡散發出一股惡臭。黃倩突然拿出了手機,她的手機竟然有電了,手機的螢幕上浮著一層綠光。黃倩突然清醒了,她驚恐地問自己,這是什麼地方?她手上拿著手機,進入了爛尾樓。突然她渾身又是一個激靈,好像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在黑暗中來到了爛尾樓的一個角落。她聽到一個男人說:“你是誰?”她的聲音十分陰森:“你難道忘記了我是誰?你躲在這裡就以為我找不到你了!”男人恐慌地說:“我,我……”黃倩彷彿看到一個流浪漢躲在一個街角,他看到夜色中走來一個女孩子,女孩子神色緊張,她自己對自己說,千萬別回頭。流浪漢突然衝了出去,抱住了女孩子……男人在黑暗中朝黃倩撲過來。黃倩被男人壓在了地上,她此時十分清醒,她的手上緊緊地握著手機,她大聲地說:“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流氓!”男人不管她的掙扎和叫喚,而是用力地撕她的衣服。他邊撕邊說:“不管你是人還是鬼,老子恨你們這些女人!”黃倩聽到了女孩子的哭聲,哭聲是從自己的嘴巴里發出的。黃倩的眼睛裡充滿了綠光。她的手猛地伸向了男人的襠部,狠狠地抓了下去。男人一聲慘叫,他要掙脫黃倩,但是黃倩的手死死地抓著。黃倩的頭被重擊了一下,她暈了過去……黃倩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裡了。有人告訴她,她是被警察送回醫院的。警察趕到時,她一隻手緊握著手機,另一隻手緊握著男人的襠部,那男人就是殺害少女的兇手。警察為什麼會及時趕到?因為辦這個案子的一個刑警在深夜時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那個電話就是從黃倩的手機裡發出的,警察聽到了那裡發生的事情……

黃倩在朱小亞家裡感覺到的寒冷怎麼和她在那個恐怖的晚上感到的寒冷一模一樣呢?

朱小亞不知道黃倩心裡在想什麼,她想把王自亮和她說的話告訴黃倩,讓她也分析一下那些話的含義,可是話剛剛到嘴邊,她就吞了回去。

6

三天後,朱小亞在陽光明媚的早晨醒過來,感覺到了生活的清甜。她赤身裸體地下了床,來到落地鏡面前,照了照,她發現自己受傷的額頭已經完全好了,只留下了一點點紅紅的疤痕,她相信很快就會長好的。這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朱小亞幾天來積壓在內心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因為心情好,她馬上就想到了黃倩,她打電話給黃倩,可黃倩的手機是關機的。額頭好了,她沒有必要再去醫院了,但是黃倩這個朋友她是交定了。

朱小亞下了公共汽車,她朝那棵梧桐樹看了一眼,梧桐樹顯然十分正常,樹幹上的那雙眼睛不見了。朱小亞笑笑,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沒有必要大驚小怪的。她甚至把王自亮說的那些東西也理解成了一種幻覺,人在生活和工作壓力巨大的時候,是會產生幻覺的。

在朱小亞走進陽光寫字樓前,她碰到了陸雯。朱小亞微笑地和她打招呼:“雯子,你早呀!”陸雯也回報她一個微笑:“小亞姐,你也早!”她們就有說有笑地進了大樓,上了電梯。在電梯裡,陸雯對朱小亞說:“小亞姐,你今天有什麼喜事呀?”朱小亞明白自己今天的心情,但她還是說:“沒有什麼喜事呀,和平常一樣呀!為了生活而工作!”陸雯說:“是呀,我們都為了工作而奔忙,成天畫圖,我都煩死了,壓力太大,這樣人都十分容易老!”朱小亞說:“沒有辦法,大家都一樣有壓力,要生存就要工作!”陸雯笑了笑說:“小亞姐,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支援不支援!”朱小亞說:“你說吧,什麼想法?”陸雯說:“我想拍點我們工作、生活的辦公室短劇,自娛自樂,這樣可以緩解我們成天緊繃的神經。”朱小亞說:“這個想法很不錯呀,你們拍吧,我一定看的!”陸雯說:“小亞姐,你是我們辦公室的大美女,沒有你參加怎麼能行呀?我想拍好後,放到網上去,所以,一定要小亞姐大力支援!”朱小亞想了想說:“那好吧,我支援你們!”

進了辦公室後,朱小亞又看到了一束玫瑰花放在她的辦公桌上。

還是不知道是誰送的,朱小亞拿起那束玫瑰花,鼻子湊近了它,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好香呀,香得醉人。陸雯很奇怪朱小亞沒有把玫瑰花扔到廢紙簍裡去,還找了個花瓶,把花插在了花瓶裡。陸雯覺得這個細節十分不錯,一束鮮豔的玫瑰花表現了什麼呢?美?愛情?生活的色彩?……在枯燥無味的辦公室裡,玫瑰花點綴了她們的心情。陸雯心裡有了個故事:《一束紅玫瑰》。

午休的時候,朱小亞在給黃倩打電話,而陸雯卻在編她的《辦公室故事》之一《一束紅玫瑰》。朱小亞打完電話,拿了一份《赤板早報》看了起來,一條新聞吸引了她的目光:15日,一拾荒者在永佳路19路公共汽車停靠站旁邊的垃圾桶裡發現了一條白皙纖細的人腿!近百名群眾圍觀,並謠傳“有女孩被分屍”。警方出動警察調查,弄清了真相——斷腿是一位男病人截肢後其家人亂扔的。……法醫勘察發現,該腿是從膝蓋以上被截斷的,截面光滑。“有可能是截肢!”警方這樣分析,於是派人到各醫院排查。赤板市人民醫院骨科醫生證實,當天上午,有一位叫吳全的農民在骨科截掉了一條左腿。警察找到了吳全的哥哥吳用,吳用承認弟弟的斷腿是他扔在垃圾桶裡的。醫生說,吳全患的是骨肉瘤,所以腿瘦,而且沒有血色;截肢後,醫院用紙箱為他裝好了腿,一再叮囑他家人拿回鄉里深埋,沒有想到他不聽。醫生還說:“我們考慮到個人感情,才讓他自己處理,腿畢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赤板市衛生局醫政科張科長告訴記者,他們已經對赤板市人民醫院的負責人進行了嚴厲批評。按國家《醫療廢物管理規定》,斷腿等醫療廢物應該由醫院統一儲存和焚燒。張科長說:“肢體類廢物流入社會,很可能造成汙染以及恐慌。”據悉,警方已經將病人斷腿交火葬場火化。

這天下班後,陸雯請朱小亞留在了辦公室,和她一起留下的還有兩個女同事,她們都是公司里長得比較漂亮的單身女子。陸雯說幹就幹,她要拍反映她們這些公司“白骨精”(白領精英加骨幹)的辦公室系列短劇。晚上拍的就是《一束紅玫瑰》,劇情十分簡單,講一個“白骨精”因為繁忙的工作沒有時間找物件,就幻想天天有人追求她,給她送一束紅玫瑰;在現實生活中,她在花店裡訂了花,並且讓花店每天送到辦公室來……陸雯自然地成了編劇和導演,而朱小亞和其他兩位女同事自然就成了演員。陸雯用自己的DV,拍起了她認為的短劇。雖然她們都是鬧著玩的,但是拍起來後,“導演”和“演員”都十分地投入。朱小亞自然成了女主角,她從來沒有演過戲,卻覺得這樣的自娛自樂還是很新鮮刺激的,她在陸雯的擺弄下進入了角色……很晚了,她們還在拍著,臉上一點倦意也沒有。

她們正拍著,一個保安出現在了她們辦公室的門口。

他用詭異的目光看著這幾個女人。

她們拍完了,才發現門口還站著一個保安。

陸雯走到保安面前說:“你有什麼事情嗎?”

保安說:“你們早點回家吧,加班也不要太晚,這層樓裡——”

陸雯打斷了他的話:“我們加班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吧?”

保安說:“當然,當然,可是——”

陸雯說:“那你就回到你該去的地方待著吧,你一個大男人的,在這裡看著我們幾個女人,想幹什麼呀!”

保安的臉陰沉了下來。

陸雯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了。她回到朱小亞她們中間,說:“這個保安真討厭,老是色眯眯地看我們!”朱小亞說:“別理他,雯子,倒回去看看,拍得怎麼樣?”陸雯就笑嘻嘻地把拍的東西給她們看,看著DV裡自己的樣子,她們笑得前仰後合。可是,看到最後,她們笑不出來了。她們看到那束玫瑰花在DV的影像中變成了一束枯萎的殘枝敗葉,而朱小亞桌子上的那束玫瑰花卻還鮮豔欲滴!這是怎麼回事?就在她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辦公室的燈光一閃一閃地忽明忽暗起來。是電力不足嗎?因為天熱,赤板市的用電成問題,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過了一會兒,燈突然滅了,辦公室一片黑暗。樓外面的其他地方還是亮著燈的,就她們辦公室的燈滅了,是不是有人搗亂?在黑暗中,朱小亞彷彿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個女人,那個女人似乎是把嘴巴對著她的耳朵在說:“每一個鮮嫩的女人,最終都會在辦公室裡因為繁重的工作變成一朵枯萎的花!”

是誰?誰在朱小亞的耳邊說話?

燈突然亮了。朱小亞對她們說:“你們剛才和我說過話嗎?”

她們都搖了搖頭。

朱小亞的臉色蒼白,她感覺到了寒冷。本來很快樂的事情,此時變得索然無味,而且朱小亞的內心莫名其妙地恐懼起來。她們決定離開,各自回家。朱小亞開啟門,她就看到了保安陰沉的臉!他竟然沒走!他想幹什麼?

7

也就是那麼一天的時間讓朱小亞的心情爽朗,她沒有想到那個晚上的拍攝後,她的心又陷入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焦躁和恐懼之中。她心想,真不應該答應陸雯,參加她導演的什麼鬼《一束玫瑰花》。還有那個保安,他的眼睛裡充滿了許多秘密和疑慮。第二天早上,她是被一陣奇癢弄醒的。

奇癢的部位就是額頭撞在梧桐樹上的傷處。

不是痊癒了嗎,怎麼會出現如此鑽心的癢呢?

她不敢去抓撓那個地方,她怕抓撓了會讓那個地方重新出現問題。她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的額頭。額頭撞過的地方紅紅的。這是怎麼啦?難道沒有好徹底,又會出現什麼問題?如果是在身體頭部以下的其他部位,她不會如此心焦,她或許會用手拼命地抓撓,直到不癢為止,可是它在額頭上,她美麗的臉不能夠被這個傷處無情地破壞掉。她找了點止癢的藥水塗在了那地方,可根本就沒有用。在她心裡飽受煎熬時,她看到了眼角的幾道魚尾紋。朱小亞的心“咯噔”了一下,自己變老了?女人容顏的變化是她們心中最恐懼的事情。她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辦公室燈滅後有個女人和她說的話:“每一個鮮嫩的女人,最終都會在辦公室裡因為繁重的工作變成一朵枯萎的花!”這話讓她心驚肉跳。是呀,她的工作是那麼的辛苦,而且索然無味。可是她不工作,吃什麼呢?她以為可以依靠的丈夫又離她而去,另覓新歡了。她又不是那種靠自己的美貌去出賣自己的女人,否則找個大款把自己包起來得了。不是沒有大款追她,她的很多客戶對她垂涎,她都拒絕了。

此時,朱小亞真想到一個世外桃源裡躲起來,遠離紛繁的塵世,忘記人間的一切快樂和痛苦,忘記時間,做個神仙般的女人。可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一塊可以讓她清心寡慾的淨土了。生活還要繼續,她還要為了飯碗而奔忙。

額頭上的那塊突然出現的紅斑讓她痛苦,它比眼角的魚尾紋更加迫在眉睫。朱小亞的心亂了。她感覺有許多螞蟻在自己的額頭上爬來爬去。朱小亞必須打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要打給公司的部門主管,她要請半天假,去醫院解決額頭的問題。撥通部門主管的電話後,她把自己請假的事情和他說了。部門主管的口氣十分不好,他說她最近怎麼老是請假,而且工作也不像以前那麼認真了,前幾天的那個稿,客戶就很不滿意,要她返工,明天就要交稿,今天死也要她做出來。部門主管最後還是給了她一個臺階下,請半天假可以,但是晚上一定要加班,把稿做完,他和客戶明天早上必須看到成稿。朱小亞心裡恨透了這個主管,但是她嘴巴上還是答應了他。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黃倩的,她和黃倩說了額頭的事情。黃倩剛剛上班。她雖然安慰朱小亞說沒事,但還是讓她到醫院去複查一下。

打完電話,朱小亞穿好衣服,稍微作了打扮,就戴著太陽帽,遮住了額頭上的紅斑,心裡很不痛快地出了門。

在醫院裡,還是那個50多歲的醫生給她做了檢查。醫生告訴她,應該沒有問題,這種現象是常見的,因為有過破損,在面板徹底長好之前,出現癢症是正常的事情。也許還有些過敏。醫生給她開了點過敏的藥後,她就和黃倩說了一會兒話,然後離開了醫院,趕回辦公室去做稿。

朱小亞在擁擠的公共汽車上碰到了一件讓她十分噁心的事情。一個小矮個的男青年,竟然把手伸向了她的屁股。她感覺到自己的屁股被捏了一下。她憤怒地回過頭時,那個男青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她氣壞了,真想扇他一耳光。男青年還朝他笑了笑,那笑中藏著惡毒的慾望。朱小亞是個有臉皮的女人,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擠到了另一邊,可她心裡像吃了死蒼蠅那樣難受。這個世界讓她越來越沒有安全感。她有個女同事在地鐵上,屁股還被一個流氓用刀片劃了一道口子呢。想起那個可憐的女同事,她還算是幸運的。她沒有勇氣對付那個摸她屁股的男青年,這讓她的心又憤怒又沮喪!

下了公共汽車後,她的目光自然地瞟了一眼那棵梧桐樹,她又看到了梧桐樹上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哀怨和淚水。那是誰的眼睛?朱小亞又感到了徹骨的寒冷。她趕緊逃離了這個地方,一頭衝進了辦公大樓裡。那個昨天晚上出現在她辦公室門口的保安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因為心裡有太多的事情,她沒有注意到保安的目光。

8

朱小亞知道,這是個不眠之夜。她回到家已經快凌晨一點了。好不容易加班做完那個討厭的破稿,她心裡卻一點輕鬆的感覺都沒有,反而更加沉重了,一種無可名狀的壓力讓她喘不過氣來。

回到家裡,她脫光了衣服。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有脫去重負的快感,而是覺得身上有一層永遠脫不掉的沉重的盔甲。這是怎麼啦?她搞不清楚,許多莫名其妙的恐懼湧上了心頭。她想哭,哭不出來,找不到哭的理由;她想喊,也喊不出來,嗓子似乎生了鏽;她想……朱小亞孤獨極了,孤獨得無所適從。她額頭的那塊傷處的紅斑好像越來越紅,雖然吃了抗過敏藥後不癢了,可那傷處慢慢地起來一個包,不是烏青的包,而是紅色的包。隱隱約約地,她的內心在起著變化。她會變成什麼樣,自己根本就不知道。

朱小亞在洗澡時想,如果王自亮不離開她,此時,他一定會溫柔地給她洗著身子,她會陶醉在他的愛撫中不能自拔。可現在,王自亮那個王八蛋說不定正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起勁呢!想到這裡,她突然拉開了衛生間的窗簾,把自己美妙的裸體呈現在視窗。以前,對面的樓上經常有一個男人用望遠鏡偷窺她。現在,她心裡說,誰要看就看吧,看吧,讓你們看個夠!可是,對面的所有窗戶都黑乎乎地緊閉著,沒有人欣賞她的美體。朱小亞絕望地拉上了窗簾,陷入了更深的孤獨之中。

不知道誰和她說過,你需要一個男人,愛你的男人!如果沒有愛你的男人,你也需要一個男人,讓你發洩心中鬱悶和恐懼的男人!沒有男人,你同樣會像花一樣枯萎掉的!

這是誰說的?

誰說的?

是黃倩說的嗎?她只會說:“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

朱小亞感覺到額頭上的包在快速地鼓起來。她心中的恐懼、煩惱、慾望也像額頭上的包一樣快速地滋長著。她把自己扔到床上,儘量不去想晚上加班時發生的事情。可她又不得不想。

她沒有想到公司的那層寫字樓裡還有一個人在和她一起加班。那就是張強。自從那天玫瑰花的事情後,張強似乎停止了對她的追求,也不給她發那些好玩的手機簡訊了,碰到她也面無表情,有時乾脆低下頭。張強一反常態的冷漠讓朱小亞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張強在另外一個辦公室加班,她去上廁所路過他辦公室時發現了他。她突然想進去和他說點什麼,但是找不到藉口。張強比她先走,走時沒有和她說什麼。她聽著張強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內心的不安就加重了!

她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做著稿,身體越來越冷,她總感覺這個辦公室裡還有一個人,那個人在某個角落裡窺視著她。

她正在一種恐懼且焦慮不安的狀態中做著稿的時候,真的有一個人走進了她的辦公室。她偶然間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無聲無息的闖入者。那個站在她面前的人就是保安。保安的臉上掛著一絲笑意。

“你,你怎麼進來不敲一下門?”朱小亞睜著大眼睛說。

“我怕影響你工作。”保安平靜地微笑著說。

“可是你已經影響我的工作了,你怎麼能這樣闖進我的辦公室?”朱小亞顯然很生氣。

“我想保護你!”保安還是滿臉的笑意。

保安臉上的笑容背後是什麼齷齪的東西,朱小亞看不出來,但是她感覺到了什麼。她經常聽同事說,這個樓裡有些保安很色。朱小亞的心中馬上築起了一道防線:“我需要你保護嗎?你趕快離開這裡,否則我報警了!”

保安平靜地說:“保護你,是我的責任,否則我就不是這裡的保安了!我在你離開之前,不能夠離開這裡。”

朱小亞的胸脯起伏著,這個保安簡直不可理喻,她說:“你在這裡,我怎麼工作?你快離開!”

保安笑出了聲:“如果你聽完我說的事情,你一定不會讓我離開了!”

朱小亞覺得自己碰上無賴了,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無賴會如此之多,他們到底要幹什麼!善良的人難道拿無賴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朱小亞認為此時憑她自己的力量要趕走這個保安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必須保護自己。她拿起了一把切紙刀,握在手上,只要他敢有什麼不軌的行為,她就會把切紙刀插進他的眼睛。朱小亞沒好氣地說:“你有什麼話要說就說吧,說完了快走,我還有工作要做!”

保安臉上雖然掛著笑意,但是他的聲音卻是那麼陰冷:“你一定不知道你坐的這個位置以前坐過的那個人是誰吧?”

朱小亞搖了搖頭。她只知道,她來這個公司上班前,這個公司剛剛成立,這層樓也是新公司剛剛租下來的。在此之前,這層樓是什麼公司,有誰在這裡工作過,她一概不知。

保安接著說:“在你們來之前,這裡是光華公司的辦公地,而坐在你這個位置的人也是像你這樣漂亮的一個女人,她叫胡茵。光華公司的老闆是個刻薄的傢伙,他不停地裁員,公司裡的人都被他折騰得要死,他總是希望手下的員工一個人幹十個人的活。公司上下都怨聲載道。胡茵也同樣被工作折磨得不成人樣。但是她沒有辦法,不工作她就沒有辦法生活,離開這裡到別的地方又不一定比這裡更好。胡茵在這個公司裡做牛做馬,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她就想了個辦法,每天讓花店的人送一束玫瑰花來辦公室,然後告訴同事們,她有個深愛她的戀人。儘管同事們都知道她在自欺欺人,可是誰也沒有戳穿這層窗戶紙。……有一天,她真的結婚了,找了一個比她大20多歲的老頭。她說他愛她,以前的花都是他送的。沒有想到,好景不長,那個老頭有了新歡,老頭有新歡的原因是她工作太忙,老是加班。有一天,她回到家裡,發現有個女人和老頭一起躺在她的床上。那個女人不是別人,竟然是她家的保姆……他們離了婚。離婚後的胡茵瘋狂地工作……直到有一天,她受不了了,就在一個深夜,開啟這個辦公室的窗戶,跳了下去。她的身體落在了公共汽車停靠站旁邊的那棵梧桐樹上,然後掉到了地上,死了。梧桐樹上和地上流滿了她的血……後來,這層樓上老是有女人在哭,還……”

朱小亞毛骨悚然,她打斷了保安的話:“你別說了,別說了!”

不管保安說的是不是真的,他說這事的目的是什麼,朱小亞的確毛骨悚然了。她就讓保安坐在了旁邊,看著她把活幹完……

朱小亞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一個黑暗的深淵墜落。

她必須拯救自己!

怎麼拯救自己呢?她此時多麼需要一個男人呀,也許男人真的可以讓她內心的恐懼和不安消除掉。她的內心蠢蠢欲動起來。她把自己的手摸向了自己柔軟而又飽滿的乳房……她嬌喘著,在寒冷的冰窟中嬌喘著。這樣不能解放她冰涼的身體,她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男人的身體溫暖自己。

她拿起了電話,條件反射地撥了王自亮的電話,她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後就結束通話了電話!不行,她不能夠再給王自亮打電話了,那麼,她該找誰?

朱小亞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張強的臉,那是一張有稜有角的臉,她的胸脯鼓盪著一種難耐的慾望,只有這種慾望才能讓她消除內心的恐懼和不安。朱小亞不顧一切了,與其說隨便找個男人,還不如找個喜歡她的男人,儘管她根本就不喜歡他。

朱小亞撥通了張強的電話,她的聲音在顫抖:“喂——喂——是,是張強嗎?”

張強的聲音還很飽滿,他一定還沒有睡覺:“我是張強,你是小亞吧?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朱小亞說:“我是小亞,你能夠到我家來嗎?”

張強的聲音變得熱情起來:“發生什麼事情了?小亞,你告訴我你家的地址,我馬上就過來!”

朱小亞的淚水流了下來,她的淚水是冰涼的:“……你快來吧,張強,快來吧,我等著你!”

張強的聲音激動起來:“小亞,你別急呀,我馬上來,馬上來!”

掛了電話後,朱小亞就在焦灼中等待張強的到來。

這種等待是那麼的漫長,彷彿一秒鐘就是一年!

朱小亞已經沒有了女人的那種羞澀,她一絲不掛地開啟了門,用自己冰冷的身體迎接張強的到來。

張強十分吃驚,平常矜持的朱小亞在這個夜晚怎麼變得如此火熱?張強的大腦在一陣退縮後也變得狂熱起來,他在朱小亞的幫助下脫光了衣服。張強把朱小亞冰冷的身體扔到了床上,然後撲了上去。

朱小亞喃喃地說:“抱緊我,我冷!抱緊我,我冷……”

張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沒有想到他追得那麼辛苦的女人竟然如此容易地讓他得了手,他不顧一切地在朱小亞的身體上野馬般狂奔狂撞起來……

張強的臉色慢慢地僵硬起來,他的眼睛裡出現了恐懼的色澤,他身體的某個部位也軟了下來。他看到了這樣一個情景:朱小亞的眼睛裡透出了一股綠色的光,她的臉扭曲著,變得蒼白,沒有一點血色;她伸出長長的舌頭在自己的嘴角用力地舔著;她把利爪般的手指在自己的胸脯上深深地摳進去,然後狠狠地抓出了十條血道道,她的指甲裡沾滿了從胸脯上刮下來的皮肉;她把手指放在了舌頭上……朱小亞的身體是溫暖不了的冰塊,她已經不是那個美麗的朱小亞了,她的樣子是那麼的恐怖……張強感覺到了寒冷,他的激情消失了,內心的恐懼感油然而生,他不知道是什麼讓一個美麗的女人變成了魔鬼。張強只有選擇逃離……

9

朱小亞醒過來時,天已經大亮了。她發現張強不見了,張強什麼也沒有留下就走了。她有些失落,也有些不滿。他為什麼要離開?她一無所知。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胸脯火辣辣地痛,低頭一看,自己的胸脯被抓得爛糊一片,上面的血已經凝固。這是誰抓的?是張強嗎?朱小亞的額頭又疼痛起來,而且奇癢無比。她伸出手,摸了摸額頭,發現有個傷口,傷口還在往外面流著什麼東西,她悚然一驚,從床上彈了起來。

朱小亞來到了落地鏡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朱小亞額頭上撞傷的地方鼓起了一個暗紅色的大包,大包的中間破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有黃豆那麼大,從口子裡流出白色的黏液。那是膿嗎?朱小亞美麗的臉被這個流著白色黏液的大包破壞了,她看著自己難看的鬼一般的臉,心絞痛起來。

她怎麼也不會相信,自己一夜之間會變成這個模樣!這是怎麼啦?難道是張強在她的身上施了什麼魔法?該死的!她根本就不應該叫張強來到家裡!朱小亞渾身抽搐著,不知道如何是好!現在這樣,她怎麼出門去見人,今天還怎麼去上班?

朱小亞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她在電話裡哽咽地對黃倩說:“黃護士,你在哪裡?你能來我家一趟嗎?我不行了!”

黃倩說:“小亞,你怎麼啦?發生什麼事情了?”

朱小亞說:“你能來嗎?來了你就知道了。我現在不知道怎麼辦了!”

黃倩說:“你不要緊張,沒有什麼事情是解決不了的!我馬上就過來!”

黃倩來了之後,看到朱小亞額頭上的那個大包,她的眼睛黯淡下來,她也弄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這種事情是很少見的。在她眼裡,也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黃倩也十分著急:“小亞,怎麼會這樣呢?”

朱小亞流著淚說:“我哪裡知道呀,這可怎麼辦才好呀?”

黃倩對此沒有任何辦法,她只好讓朱小亞再到醫院裡去找醫生診斷。

有黃倩的陪伴,朱小亞的心好歹平靜了一些,但是她的腦袋還是一陣一陣地發懵,她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讓她更加難以承受的事情。

黃倩走出朱小亞家門的時候,她聽到朱小亞的房間裡好像有人在哭,她也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陣發冷。

她問朱小亞:“你房間裡還有人嗎?”

朱小亞搖了搖頭說:“沒有。”

黃倩就沒有再問什麼了,她只是狐疑地往裡面瞟了一眼,什麼也沒有看到,然後和朱小亞匆匆離開了。

還是那個50多歲的醫生替朱小亞檢查。黃倩今天休息,她陪著朱小亞。黃倩對醫生說:“李醫生,你給她好好檢查檢查,小亞是我朋友。”李醫生笑著說:“沒有問題,就是一般的病人,我都要認真給她檢查,何況是你黃護士的朋友呀!”黃倩說:“李醫生的醫德高尚是大家都知道的,我替小亞謝謝你了!”李醫生說:“黃護士,你怎麼也學會說客套話了呀!”

聽著他們的對話,朱小亞心裡暖烘烘的,看來自己沒有交錯朋友。

李醫生檢查了一會兒朱小亞的額頭,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黃倩看李醫生的神色不對,心裡也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了。

李醫生問朱小亞:“你這些天有沒有再受過傷?”

朱小亞說:“沒有。”

李醫生又說:“你有沒有碰過什麼容易引起面板感染的東西?”

朱小亞說:“沒有。”

李醫生就把黃倩叫了出去,他把黃倩領到一個沒有人的房間裡,對黃倩說:“你這個朋友的傷口很奇怪,明明好了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當醫生幾十年,可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病例。”

黃倩說:“我也覺得奇怪呀!”

李醫生說:“我現在也不能夠確定是因為什麼感染的,我要找幾個面板科和外傷科的專家給她會診,但是時間不能夠確定,我約好他們再通知你,好嗎?”

黃倩說:“那太謝謝李醫生了!”

李醫生說:“不要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我見過許多疑難雜症,可就是沒有見過這種情況,看來問題比較複雜。不過,你要和你朋友說,一定要保持冷靜,平和的心態對她的治療有好處。現在我給她開點消炎止痛的藥,先試試看,等專家會診後,再作進一步的處理。”

黃倩說:“也只能夠這樣了。”

10

這天,朱小亞沒有去上班,看完病後,黃倩就送她回家了。黃倩對朱小亞說了一些安慰的話,就離開了。因為她總覺得朱小亞家裡特別冷,就像是肅殺的寒冬。況且,黃倩坐在朱小亞家客廳裡和她說話的時候,黃倩總是聽到朱小亞的臥室裡隱隱約約有人在哭。而朱小亞彷彿沒有聽見那女人的哭聲,這讓黃倩的心裡很不踏實。

黃倩走後,朱小亞又陷入了黑暗的深淵。

她感到特別的無助。

此時,她已經流不出眼淚了。

朱小亞按照李醫生的叮囑,服下了一大把藥片。然後,她用外用的藥水去洗那個流著白色黏液的紅包。

朱小亞把藥水調在熱水裡,然後用紗布沾著藥水在額頭上敷洗著。在敷洗的過程中,朱小亞感覺好多了。她覺得那個莫名其妙的紅包在漸漸地消退,那個黃豆大小的口子也在收縮,這讓她還是充滿了某種希望。她希望明天一早醒來後,陽光燦爛,額頭的傷也全部消失了。

可就在這個晚上,朱小亞又陷入了另外一種絕境。

朱小亞吃了藥,敷洗完後,就赤身裸體地躺在床上沉睡過去了。在沉睡的過程中,朱小亞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那些夢在她被電話鈴聲吵醒後就全部忘記了,朱小亞歷來都記不住自己夢中的情景。

是公司經理打來的電話把朱小亞吵醒的。

她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了,她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睡得這麼死。

朱小亞拿起電話,口氣生硬地說:“誰呀?”

經理聽了她這樣生硬的口氣,頓時怒火沖天:“我是你爺爺!”

朱小亞在經理暴怒的聲音中清醒過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經理說:“你今天一天沒有來上班,什麼意思?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朱小亞委屈地說:“我今天病了呀。”

經理說:“嘿嘿!病了?病了就不能打個電話請假嗎?整整一天,大家到處找你,打你的電話也不接,你太過分了!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你有點小本事,就可以為所欲為!現在人才多了去了,你不幹有大把的人幹!”

朱小亞說:“我真的是病了,我忘記請假了,請原諒我這一次吧。”

經理說:“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我們公司早晚要關門!你做的那個稿是什麼玩意!客戶不滿意!要你返工!這個稿你做了多少次了,你說!這樣下去,公司會被你搞垮的!”

朱小亞無言。

經理又氣急敗壞地說:“這個稿你今天晚上死也要給我做出來!現在就到辦公室去加班!如果天亮我見不到讓我滿意的稿,你就自己離開公司吧!”

經理說完就把電話重重地摔掉了。

朱小亞木然地坐在床上,兩眼痴呆。

老半天,她才緩過神來。

沒有辦法,朱小亞只好趕去辦公室,重新做那個稿。

她走進那棟死一般寂靜的商務大樓時,想到了那個保安以及他講的事情。朱小亞渾身顫抖,頭皮發麻。她沒有見到那個保安,卻在門口碰到了另外一個保安。說心裡話,此時,她已經感覺到那夜陪她幹完工作的保安確實一點惡意也沒有,她開始相信他的話了。朱小亞還真希望那個保安能夠陪她一起幹活。可她沒有看到他,這個樓裡,每天就一個保安值夜班。

朱小亞問她見到的這個保安:“那個保安怎麼沒有值班?”

保安說:“你說的是哪個保安呀?我們保安部有好幾個人呢。”

朱小亞說:“就是那個高高的瘦瘦的保安呀!”

保安說:“喔,你說的是竹竿呀,他走了!”

朱小亞十分吃驚:“他為什麼要走呀?”

保安說:“有人投訴他對女人性騷擾,他被開除了,今天下午剛剛走的!”

朱小亞說:“他會到哪裡去呢?”

保安說:“我哪裡知道!”

朱小亞喃喃地說:“他可是個好人呀,怎麼把他開除了呢?”

保安說:“還不是因為你們,老是以為我們做保安的佔你們的便宜,多看你們兩眼就以為我們要強姦你們!沒有人看的人還叫人嗎!嘿嘿!”

保安說完就不理她了。

朱小亞硬著頭皮上了樓。

來到辦公室,她開啟了電腦。朱小亞忐忑不安地開始幹活。幹了一會兒,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她的身後說話,說話的聲音很輕,她聽不清楚那人在說什麼。她猛地一回頭,什麼人也沒有,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時的情景。那天,她的電腦老是宕機,她以為是中了什麼病毒。公司負責電腦的技術員過來看了多次,也沒有找出問題,後來電腦自己就好了。

她不希望今天晚上電腦宕機,她要做不完這個稿,明天就要被掃地出門了。想想,她覺得自己身處在一個十分危險的境地。

朱小亞起身把辦公室的門反鎖上了,把窗簾也緊緊地拉上了,沒有留一絲縫隙。

幹完這一切,她才坐在電腦前幹起活來。

此時,她的心思全部放在了設計圖案上,額頭上那個包的疼痛和奇癢似乎也消失了。因為是晚上,辦公室裡就她一個人,她也沒有戴太陽帽遮醜。

幹了一會兒,朱小亞感覺十分寒冷。

辦公室裡沒有開空調,怎麼會冷呢,而且窗戶和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的?這裡的空氣應該是很沉悶的。

朱小亞想,也許是自己的身體太虛弱了的緣故。

朱小亞不再想那麼多,工作做不完,她就死定了。

可是,好像有什麼人存心和她作對,就是不讓她好好地幹活。

不一會兒,朱小亞聽到辦公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朱小亞的心提了起來。

她站起來,看著辦公室的門。辦公室的門的確被開啟了,一絲風也沒有。辦公室的門還在動著,幾秒鐘後才停下來。是誰開啟了這扇門?朱小亞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辦公室裡靜得可怕。

朱小亞朝門那邊走了過去。

她可以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以及自己的心跳。

朱小亞的心在響著沉重的鼓點。

她來到辦公室的門邊,站住了。她往門外面望去,門外的走廊裡什麼東西也沒有。這時,只要有一隻蚊子從她眼前飛過,她都會嚇個半死。朱小亞突然聞到了一股奇異的香味。

這股奇異的香味從何而來?

朱小亞被奇異的香味吸引了。

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

朱小亞發現門邊的地上放著一束鮮豔的玫瑰花。

朱小亞的眼睛被這束鮮豔的玫瑰花灼傷了,她的眼睛有些疼痛。她沒有考慮是誰在這個無人的夜晚把玫瑰花放在這裡,她擔心的是這束玫瑰花會在這死寂而又緊張的空氣中枯萎掉。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也在慢慢地枯萎,甚至接近死亡。

她彎下了腰,撿起了這束玫瑰花。

就在朱小亞站直身子的時候,一個黑影從門外的走廊上一閃而過!

她叫了一聲:“誰?”

沒有人回答她。

朱小亞看了看手中的玫瑰花,發現花已經枯萎了。

她的眸子裡出現了驚恐之色。

朱小亞的手一哆嗦,手中那束枯萎的玫瑰花掉在了地上。這時,她彷彿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個女人的聲音。朱小亞頓時覺得口乾舌燥,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了那把裁紙刀。她握著裁紙刀正想離開辦公室時,看到電腦螢幕上出現了一張臉,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朱小亞恐懼到了極點,她看著電腦上的那張臉飄了出來,朝門外面飄去。

朱小亞不顧一切地跑出了辦公室,門也沒有鎖就坐上電梯下了樓。

她在電梯上睜著驚恐的眼睛,握著裁紙刀的手在顫抖。

朱小亞真害怕在逼仄的電梯裡會出現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那樣她將無路可逃。

終於下了電梯。

她想,樓下有那個保安,她就不會害怕了。沒有想到,那個不負責任的保安坐在那裡呼呼大睡,就是雷聲也不可能把他震醒過來。走到保安面前的時候,朱小亞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風從耳邊滑過。她彷彿又聽到了女人的哭聲。此時,朱小亞真想給保安一刀,他的存在和不存在沒什麼區別。

握著裁紙刀的朱小亞飛快地跑出了大樓。

街上空蕩蕩的,沒有一輛車和一個人。

那些計程車都跑到哪裡去了呢?

朱小亞焦灼不安,她站在街旁,像一片將要被狂風颳走的枯葉。

朱小亞又聽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轉過頭,看到了那棵梧桐樹。梧桐樹的樹幹上出現了一張臉,就是那張血肉模糊的臉。

朱小亞怔在那裡。

過了一會兒,朱小亞突然大叫了一聲,朝梧桐樹撲了過去!她瘋狂地用裁紙刀在梧桐樹的樹幹上猛刺著,一邊刺著,嘴巴里一邊發出含混不清的話語。朱小亞的頭髮散亂著,她瘋狂地刺著梧桐樹的時候,梧桐樹上流出了鮮紅的血,那些血飛濺在了她的身上和臉上。朱小亞還聽到了一個女人的慘叫……

11

張強那天晚上離開朱小亞的家之後,就一直渾身發冷,發著高燒。兩天之後,他已經不成人樣了。這天,他來上班前,還對朱小亞心存恐懼。張強害怕那張隱藏在美麗底下的醜惡的臉,他不想再去探索朱小亞的心靈世界了。

張強剛剛到辦公室,就聽到有人在說朱小亞的事情。

“朱小亞瘋了,她昨天晚上來加班,什麼事情都沒有做就離開了,離開時辦公室的門也沒有鎖,一大早保安發現她躺在大樓門前的那棵梧桐樹下說著胡話,手上還拿著那把折斷了的裁紙刀,她的額頭上還長了個大瘤子,流著膿水,看上去可怕極了……”

聽到這話,張強低下了頭。他不能夠讓別人看到他的表情。

張強還知道,公司已經決定解僱朱小亞了。

讓張強不解的是,旁邊朱小亞那個辦公室的陸雯好像特別興奮,彷彿朱小亞被解僱對她來說是個節日。張強聽到陸雯高聲說朱小亞的怪話時,他對朱小亞產生了同情心。他覺得陸雯很不地道,平時還口口聲聲叫朱小亞“姐”,朱小亞一出事,她就在背後數落人家的不是,這樣讓他不齒!

可是張強還是害怕朱小亞,朱小亞的離開,對他來說是福還是禍?

12

王自亮和女朋友大吵了一架,他那個還沒有結婚就和他同居的女朋友賭氣走了。王自亮心裡很不舒服。和女朋友吵架,是因為朱小亞。朱小亞一大早就打電話給他,說她要死了。王自亮聽出了朱小亞聲音中的那種絕望,他動了惻隱之心。他還從電話裡聽到了嘈雜的汽車的聲音,所以,王自亮認定朱小亞不是在家裡。王自亮問明白了朱小亞身處的具體位置後,就不顧女朋友的阻撓,趕了過去。

王自亮把朱小亞送回了家。

朱小亞的樣子讓王自亮心酸。

王自亮幫朱小亞洗乾淨了身子,就把她放在了床上。朱小亞渾身無力地躺在那裡,她歪著頭對王自亮說:“謝謝你!”

王自亮說:“別說傻話了,好好休息吧,睡上一覺就好了。你的壓力太大了,我早就和你說過,不要折磨自己,該放棄的就放棄,這個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就不聽我的話,太固執了!”

朱小亞閉上了眼睛,不說話了。

王自亮看著朱小亞額頭上流著白色液體的暗紅色的大包,心裡十分難過。他不知道為什麼朱小亞的額頭上會長這麼一個包,這個大包毀了朱小亞那張美麗的臉。

王自亮其實從和朱小亞結婚的那一天起,就感覺到朱小亞有問題。

她的壓力太大了。

朱小亞十分要強,做起工作來不要命,這影響了他們的夫妻生活。她會為工作上的事情或喜或悲,有時很不正常,突然就哭,突然就笑,弄得王自亮無所適從。有時,他不知道怎麼對待她才好。王自亮知道,自從朱小亞參加工作後,換了好幾家公司。每次跳槽都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她沒有辦法承受,可每次到新的公司,壓力就變得更大了。她沒有辦法解脫,又想做好工作,又擔心很多事情,比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每一件事情都會讓她恐懼。王自亮有一份收入頗豐的工作,他曾經勸朱小亞停下來一段時間,不要參加工作,可以到處走走,散散心。可朱小亞十分要強,她說什麼女人沒有了工作就沒有了依靠,她不相信丈夫可以替她遮擋風雨。這一點讓王自亮很不能理解。朱小亞彷彿一生下來就沒有安全感,她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和她母親離了婚,她母親一手把她拉扯大。按照她母親的觀點,女人一定要獨立,這樣就什麼也不怕。可是這樣就給她的內心增加了巨大的壓力,她隨時都在防備著什麼,好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王自亮感覺到朱小亞的內心被扭曲太多了,變成了一個心理上不正常的人。但是,王自亮沒有想到朱小亞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當朱小亞和他痛快地離婚的時候,他還感覺到朱小亞是健康的,他相信她會有能力照顧好自己。現在看來,王自亮錯了。

王自亮看著朱小亞蒼白憔悴的臉,心裡有種隱痛。

他在朱小亞睡著後,就悄悄離開了。

王自亮突然擔心朱小亞的未來。她的未來會怎麼樣,王自亮一無所知,就像他對自己的未來一無所知一樣。可他對自己的未來毫不擔心,他有健康的心態,他不會對未來產生恐懼感。可朱小亞不一樣,他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他甚至認為朱小亞根本就不懂怎麼生活,她只知道工作。只知道工作而不懂生活的人是危險的。

王自亮到菜市場買了一隻雞提回了家,他想燉一鍋雞湯送過去給朱小亞喝。他犯了一個錯誤,如果他把雞提到朱小亞家,在她那裡燉給她喝,或者什麼事情也沒有。他根本就不應該把雞提回自己家裡。他提著雞回到家後,就開始燉了,他在燉鍋裡放了很多當歸之類的補品。

中午的時候,王自亮的女朋友下班回到家裡,聞到了雞湯的香味,她以為是早上王自亮去那個女人那裡,現在他認識到自己錯了,做一鍋雞湯來賠罪。其實,早上的氣她早消了,加上從來不下廚房的王自亮親手燉了雞,她滿臉堆笑地撲在了王自亮的身上,用兩手勾著王自亮的脖子,甜甜地親了一下王自亮,然後嬌嗔道:“老公,你真好!還燉雞給我吃。”

王自亮因為一直想著朱小亞,心裡不是很舒服,他推開了女朋友,說:“那雞不是燉給你吃的!”

她以為王自亮和自己開玩笑,又撲了過去:“老公,我錯了,早上不應該攔著你的,我知道你心裡只有我!”

要是在平常,王自亮一定會抱緊她,然後兩人溫存一會兒的,可是今天他真的是心情不爽,他反而覺得她有點煩人了。王自亮又一次推開了她:“我告訴你,這雞真不是燉給你吃的!”

她站在那裡,這一次她聽明白了,她也看清了王自亮的臉色。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會,然後冷冷地說:“你再說一遍!”

王自亮說:“告訴你,那雞不是燉給你吃的!”

她又冷冷地說:“那是燉給誰吃的?”

王自亮說:“你管不著!”

她咬著牙說:“我今天管定了,我再問你一遍,這雞是燉給誰吃的?”

王自亮又說了一遍:“你管不著!”

她瞪起了眼睛說:“你是不是覺得把我玩膩了?我在你的眼中已經不重要了?你是不是想回到她的懷抱裡去?我知道,你這雞是燉給那個騷娘們吃的,怪不得離婚了她還經常打電話來,原來你們一直藕斷絲連!我告訴你,王自亮,老孃不是那麼好惹的!”

王自亮沒好氣地說:“你他媽的說什麼鳥話呀!誰和誰藕斷絲連了!我也告訴你,今天這雞就是燉給朱小亞吃的。我還告訴你,就算我和她離婚了,我也覺得她比你好,最起碼她不會像你這樣潑!”

王自亮的這句話把她給激怒了。

她氣急敗壞地叫道:“好,好你個王自亮,老孃在你眼裡根本就不是什麼東西,你從來不把我當人看,你只是把我當作你發洩的工具,老孃早就不想和你過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她說完就衝進了廚房,端起那鍋散發出濃郁香味的雞湯,毫不猶豫地砸在了地上,然後氣呼呼地衝出門,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王自亮心裡哀傷地叫了一聲:“我的雞湯喲!”

他心裡想:“朱小亞現在怎麼樣了?”

王自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裡。

13

朱小亞睜開眼睛,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額頭上往下爬。她伸出手摸了一下額頭,摸到了一條黏糊糊的東西。朱小亞把那條黏糊的小東西捏在了手指中間放在眼前看了看。她看到的是一條針一樣細約半公分長的紅色蟲子,像蛆一樣讓她噁心。

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難道是從天花板上掉下來的嗎?

朱小亞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乾乾淨淨的什麼也沒有。

朱小亞又感覺到了額頭上的奇癢,好像那個黃豆大的口子又裂開了。朱小亞從床上爬了起來。她來到落地鏡面前,看著自己的額頭。朱小亞的呼吸急促起來,她又一次被自己額頭上的傷處嚇壞了。

朱小亞分明看到自己額頭上的那個暗紅色的包不但沒有消退,反而長大了許多,那個黃豆般大小的口子上流的不是白色的黏液了,而是黏糊糊的血水。更加讓朱小亞恐懼的是,從那口子裡鑽出了一條條紅色的細長的蛆一般的蟲子。那些蟲子從口子裡鑽出來後就拖著黏稠的血水在她的額頭上爬行著。

朱小亞嚇呆了,怎麼會這樣呢?

她身體一歪暈倒過去。

王自亮燉的雞湯被他女朋友連鍋帶湯砸在了地上,他只好走出了家門,到一家飯店裡買了一份雞湯提著來到了朱小亞的家門口。王自亮按了按門鈴,裡面沒有響動。王自亮想,朱小亞是不是還在睡覺?他又按了按門鈴,裡面還是沒有反應。王自亮正想走,這時朱小亞對面那家人的門開了,走出來一個禿頂的男人。

禿頂男人一看到王自亮就說:“自亮呀,你怎麼來了,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現在過得怎麼樣?”

王自亮沒有離婚之前住在這裡,這個禿頂老鄰居他不是很喜歡,因為這個禿頂男人喜歡說人閒話,像個多嘴的老孃們。那時,只要他和朱小亞吵架,就會趴在他們家的門上偷聽,然後四處傳播,添油加醋地亂說。朱小亞一直瞧不起他,也不搭理他。王自亮對他說:“我挺好的,挺好的!”

禿頂男人笑著說:“自亮,到家裡喝杯茶吧!”

王自亮說:“今天就不喝了,以後有機會再喝吧!”

禿頂男人露出滿口的大黑牙笑了笑,說:“也好,也好,你是大忙人!對了,你這是——”

禿頂男人說著,用手指了指朱小亞的房門,滿臉的怪相。

王自亮特別厭惡禿頂男人的這個鬼樣子,但他還是說:“我找小亞有點事情,她可能不在家,我以後再來!”

王自亮說完就要走,禿頂男人叫住了他:“自亮,你別走,小亞應該在家,剛才我還聽到她大叫了一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來了,正好進去看看。這些日子不知道怎麼啦,小亞的房子裡總有一些奇怪的響動,有時半夜三更的還有人哭有人笑的,我們都十分害怕,又十分擔心。”

王自亮說:“你說你剛才聽到了小亞的一聲大叫?”

禿頂男人肯定地點了點頭,說:“真的聽到了!”

王自亮心想,朱小亞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回到了朱小亞的門口,又按了幾下門鈴。他沒有聽到朱小亞的回應,就著急了,他用拳頭敲著門,邊敲邊叫道:“小亞,開門!小亞,開門!”

王自亮怎麼敲都沒有用,他實在沒有辦法了,只好抬起腳,使勁地踹開了朱小亞的家門。他衝了進去,看到朱小亞一絲不掛地躺在臥室的那塊落地鏡子前,他心裡叫了聲:“不好!”

這時,禿頂男人在門外往裡面探頭探腦地說:“自亮,發生什麼事情了?”

王自亮看了看朱小亞的裸體,他怕禿頂男人會突然闖進來,趕緊來到了門口,對禿頂男人說:“沒事,沒事,你回家喝茶去吧!”說完就把門關上了。禿頂男人還在外面裝著熱心的樣子說:“自亮,有事叫一聲呀,遠親不如近鄰嘛!”

王自亮沒有理會禿頂男人,他給朱小亞找了衣服穿上,然後擦了擦她嘴角的白沫,背起她就往門外走。他揹著朱小亞上了電梯,當電梯門合上時,他看到禿頂男人從他自己的家門裡探出了那個光溜溜的禿頭,往電梯這裡掃了一眼。揹著朱小亞的王自亮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他心裡清楚,不要一會兒工夫,整個小區裡就會傳出許多關於他和朱小亞的緋聞。他管不了那麼多了,下了樓,就揹著朱小亞到街上攔了個計程車,朝離這裡最近的仁愛醫院駛去。

14

赤板市近來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說那個拾荒者在垃圾桶裡揀到的那條白生生、纖細的人腿其實真的是一個少女被分屍後扔掉的腿。傳聞警方是為了穩定人心才讓媒體報道說那是一個病人的截肢。這個傳聞在赤板市鬧得沸沸揚揚,警方多次出來闢謠。

朱小亞住進了仁愛醫院。

王自亮讓醫生給她安排了一間高階的單人間病房,他對醫生說,一定要治好朱小亞的病。醫生問他:“你是病人的什麼人?”王自亮說:“我是她的前夫!”醫生笑了笑,說:“看來你很關愛你前妻的嘛,為什麼要離婚呢?”王自亮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醫生給朱小亞的額頭上了藥,用紗布包紮起來了。她的手上插著吊瓶的針頭。她還是昏迷不醒。朱小亞昏迷的樣子讓王自亮心動,他看著朱小亞沒有血色的嘴唇,心裡隱隱作痛。他離開醫院的時候,再三地對醫生說,一定要治好朱小亞的病,花再多錢也沒有關係,他會出的!醫生有些感動:“像你這樣的前夫還真是少見,有情有義呀!”

黃倩一上夜班就聽說朱小亞住院了。她不是住院部的護士,但是她還是抽空去看了看朱小亞。黃倩進入朱小亞的病房時,朱小亞已經醒了。朱小亞的額頭上纏著紗布。她的臉色蒼白中帶著一種灰色。一天沒有見朱小亞,朱小亞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沒有一點活力的女人。朱小亞看到黃倩進來,疲憊而又憔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艱難的笑容。

黃倩坐在了她的病床邊,輕輕地對她說:“小亞,你好點了嗎?”

朱小亞說:“好多了,謝謝你來看我!”

黃倩說:“瞧你,謝什麼呀,我又沒有幫你什麼,況且我們還是朋友呢。你怎麼一下子病得這麼嚴重了呢?也不給我來個電話,我上班聽說你住院了,心裡十分難過。”

朱小亞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你告訴我,我會不會死?”

黃倩說:“別瞎想,你很快會好的,剛才我問過李醫生了,他後天就請很多專家來給你會診。你放心吧,那些人都是權威,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現在,你首要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把思想放輕鬆,這樣你的病會好得更快的!”

朱小亞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可是,我老覺得有一個人在我耳邊說‘你就要枯萎了,像玫瑰花那樣枯萎了’!我很害怕,那個人一直跟著我,我怎麼甩都甩不掉,她就像我的血,在我體內的血管裡流淌。我沒有辦法拒絕她,她要帶我到另外一個世界裡去。她告訴我,在這個世界裡,人活得身不由己,她要帶我到天堂裡去。”

黃倩說:“小亞,你想得太多了。你要鼓起勇氣面對生活,沒有人會帶走你的,也沒有什麼天堂,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小亞,你什麼也不要想,說不定明天早上一醒過來,你就會發現一切都改變了,一切都變得美好了。相信我的話,小亞。我知道,人在病中總會產生各種各樣的不良的幻覺,你要樂觀起來,那樣你就會積極地對待自己的病了!”

黃倩在安慰朱小亞的時候,心裡還在想著她在朱小亞家裡聽到的女人的哭聲。她懷疑朱小亞的傷變得這樣惡劣,和那女人的哭聲有關,可那女人是誰呢?她找不出答案。

朱小亞說:“你不要安慰我。我額頭上的傷口都爬出蟲子了,我覺得自己要腐爛掉了,我知道我的身體在慢慢地腐爛,我無藥可救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黃倩伸出手握住了朱小亞的手,朱小亞的手是一塊冰,溫暖不了的冰,黃倩的手也被這塊冰凍傷了。黃倩沒有因為朱小亞的手是塊冰而放開她,而是緊緊地握住了,一點也沒有放鬆:“小亞,你額頭上的傷口沒有流出蟲子,那是你的幻覺!你要相信自己,一切會好起來的,我們都會努力的。對了,明天我還要去赤板醫科大學看我叔叔,他是醫學界的牛人,我會把他也請來給你治病的!小亞,你一切都很好,只不過是傷口感染,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朱小亞渾身顫抖了一下。

她想和黃倩說什麼,但是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黃倩繼續安慰了朱小亞幾句話之後就離開了她,黃倩要趕回門診治療室去值班。黃倩回到門診部後,她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手捧著一束紅玫瑰走了進來。

他看到了黃倩,走過來,問道:“請問有一個叫朱小亞的住在哪個病房?”

黃倩看他的眼神十分的遊離不定,就說:“你是小亞的什麼人?”

那個男子說:“我不是她的什麼人,我只是想送一束真實的玫瑰花給她,並且告訴她,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真心實意地送花給她的,沒有一點不良的目的。”

黃倩對這個說好聽話的男人表示懷疑:“是嗎?看來你是個大情聖咯!”

男子的臉紅了,說:“我不是什麼大情聖,我是個普通的人。”

黃倩說:“你回去吧,現在不是探視病人的時間。”

男子無言地呆了一會,就離開了醫院。他走時,把那束玫瑰花遞給了黃倩:“請你把這束花替我送給朱小亞吧,如果她問起這花是誰送的,請你告訴她,是一個想保護她的人就可以了。另外,你告訴她,讓她一定要戰勝自己,每個人心中最大的敵人其實就是自己。”

黃倩拿著那束玫瑰花,看著那個男子走出了醫院的大門,男子的背影模糊起來,水霧般消失了。她看了看門診部在這個夜晚沒有什麼急診的病人,就把這束玫瑰花給朱小亞送了過去。朱小亞已經沉睡過去了,她的嘴唇還在蠕動著,好像在說著什麼話。她把玫瑰花放在了朱小亞病床旁邊的床頭櫃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黃倩重新回到了門診部。

她在醫生的辦公室拿起了一張《赤板晚報》看了起來。翻到第三版“社會新聞”時,她看到了一條新聞:昨天,一外地男子抱著一束玫瑰花橫穿馬路時被汽車撞死……這條新聞還配了一幅很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那個死鬼的頭臉完好,異常的清晰。黃倩突然說:“這個人不就是剛才送玫瑰花來給朱小亞的那個男子嗎?”黃倩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的雞皮疙瘩冒了出來。

過了不一會兒,住院部那邊打來電話,讓黃倩趕快過去。

黃倩聽說朱小亞出了問題,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朱小亞的病房,她看到朱小亞在瘋狂地撕扯著那束玫瑰花,玫瑰花瓣落滿了她的病床,她的眼睛裡發著綠光,臉誇張地扭曲著,喉嚨裡還發出嘰裡咕嚕的聲音……

15

天氣異常的悶熱,黃倩下班後沒有回家睡覺,她直接打了個計程車朝赤板醫學院奔去。這個夏日,早晨的陽光也是那麼的強烈。她下車後,就走進了赤板醫學院。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彷彿一團火苗在炙烤著她。她來到叔叔黃苗子家時,黃苗子已經吃完了早飯,正在書房裡翻閱一本厚厚的英文書。黃倩的到來,讓黃苗子異常高興。他放下書,站起來,笑著拍了拍黃倩的肩膀說:“小倩,你有多長時間沒有來看叔叔了?現在長大了,參加工作了,也不理我這個老頭子了。你要知道,在我們這個家族裡,我可是最疼你的!”

黃倩嬌嗔道:“叔叔,我知道您最疼我,我不是來看您了嘛,人家剛剛下班就趕過來看您,您還要我怎麼樣呀?嘿嘿!”

黃苗子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你能來看我,我就滿足了。”

黃倩說:“我嬸嬸呢?”

黃苗子說:“她上班去了!”

黃倩說:“還是叔叔舒服呀,一放假就輕鬆了,我要是像您這樣就好了,我會出去遊山逛水的,待在這個城市裡,都快憋死我了。”

黃苗子說:“小倩,你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情?”

黃倩說:“沒有事情就不能來找您了呀?”

黃苗子說:“別貧嘴了,我還不知道你呀,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黃倩說:“唉,不和您繞圈子了,我的一個朋友得了一種怪病,想找您分析分析,究竟是怎麼回事。”

黃苗子說:“你說詳細點。”

黃倩說:“我那個朋友在武進路陽光寫字樓15樓的地中海廣告設計公司上班,一天傍晚,她下班後不小心撞在了一棵樹上……額頭起了個烏青的包,還擦破了點皮……我們都認為這是個小問題,很快就會好的,沒想到……現在那個包越來越大,還出現了潰口,潰口上還有白色的黏液流出……她自己還說,傷口裡流出了細長的紅色的蟲子,她十分害怕,覺得自己要腐爛掉……”

黃苗子的眼睛裡出現了亮光:“小倩,你還記得兩年前光華公司自殺的那個叫胡茵的女人嗎?她送到你們醫院沒有搶救過來死了。”

黃倩說:“記得,您好像當時讓助手還取了她的血樣做研究用。”

黃苗子說:“沒錯,我其實早就開始研究這個課題了,那就是‘寫字樓綜合症’。其實這個命題還不太準確。但是我可以肯定,當時胡茵是死於對工作的焦慮和恐懼。經過多年的研究,我們初步得出了一個結論:現代人由於緊張工作所產生的壓力是生命最大的殺手。一個人會在長期壓抑的工作中產生病變,主要表現為煩躁、不安、恐懼、對生活失去信心。在這些東西的深處,埋藏著一種蟲子,這種蟲子和你朋友說的是一樣的。這種蟲子我們還沒有命名,我們已經知道它潛伏在人體內部,沒有發生病變時根本就發現不了它,它要是出現了,就會讓人瘋狂,然後產生絕望的幻覺,直至死亡。這種壞情緒是會傳染的,只要被感染上這種壞情緒,就有可能喚醒那種致命的蟲子。我們每個人體內都有那種蟲子,它不出現時我們根本就看不到它。其實,很多在工作中突然倒下猝死的人,也和這種可怕的蟲子有關,這種蟲子是靠人的怒氣、悲傷、痛苦等存活的。我想問一下,你的朋友在什麼地方上班?”

黃倩說:“就在當時胡茵上班的地方。”

黃苗子說:“這和我的分析是一樣的,其實你的朋友還沒有到喚醒那蟲子的時候,問題就出現在她那一撞上。她撞到了那棵樹,你要知道,當時胡茵從樓上跳下來,就落在了那棵樹上,她的血留在了那棵樹上,她的血裡有大量的那種蟲子,那蟲子的卵可以保留數年的時間,也許蟲子的卵透過你朋友額頭上的破損處進入了她的血液,這些卵會蛻變成蟲子,也會喚醒她體內的蟲子。於是,她的厄運就來臨了……”

黃倩說:“叔叔,您能夠救她嗎?”

黃苗子說:“我只知道有這回事,可是現在我對這種蟲子一點辦法也沒有。有時,我自己都害怕,害怕在工作的壓力下產生不良的情緒,把它喚醒。它是體內的魔,它會讓你瘋狂,讓你在絕望中死去……我知道,有一種辦法可以抑制這種可怕的蟲子,那就是輕鬆和快樂,可我們現代的人誰能夠真正做到輕鬆和快樂呢?你的朋友已經太晚了!”

黃倩說:“叔叔,您難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您難道就這樣看著我的好朋友死去嗎?”

黃苗子說:“我們的研究還在進行中,能不能成功還是個未知數。要救你朋友,可能很難。不過,我們可以去看看她,看能不能夠用一些辦法來拯救她的生命。”

黃倩說:“哪怕有一線希望也要救她!我真的不想她死!”

黃苗子又說:“不過,你的朋友已經十分危險了,她所有的症狀都出現了,看來離死亡也就一步之遙了!就不知道她有沒有到迴光返照期,這個時期到了,她就沒有救了,她在這個時期就真正放鬆了……”

黃倩聽得毛骨悚然,她對黃苗子說:“叔叔,我們趕快去醫院吧!”

黃倩替朱小亞擔心起來。

他們趕到醫院後,發現朱小亞不見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黃苗子說:“她一定去了她的辦公室!”

黃倩焦慮地問叔叔:“她會怎麼樣呢?”

黃苗子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黃倩說:“快,去她辦公室——”

他們走出醫院大門時碰到了提著雞湯來看朱小亞的王自亮。黃倩告訴王自亮說朱小亞不見了。王自亮緊張起來,他和黃倩他們一起去找朱小亞……

16

朱小亞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經被公司炒了魷魚。這天上午她突然覺得自己特別的清醒,她記起了自己做的那個稿。她心想,糟了,那稿的事情不知道會怎麼樣,經理和主管都沒有打電話給自己,是不是……她決定去辦公室看看,順便向他們請個假,她知道,挨一頓臭罵是少不了的了。她也沒有換衣服,穿著那身病號服,額頭上纏著繃帶走出了醫院的門。

陽光燦爛。

朱小亞感覺今天特別的輕鬆,她似乎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她仰著頭走在街上時,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仁愛醫院離她公司並不遠,走過去也就十來分鐘。朱小亞在燦爛的陽光中感覺不到悶熱,她覺得心情十分爽朗。她走到那棵梧桐樹前的時候,伸出手,輕輕地摸了一下梧桐樹的樹幹,滿臉的微笑,像是在撫摩情人的身體。

朱小亞進入陽光寫字樓時,她看到了保安,並且朝他笑了笑,保安沒有阻攔她就讓她進去了。朱小亞上了電梯,電梯裡就她一個人,她朝著電梯上的攝像頭擺了個自認為很美的造型,還對著攝像頭飛了一個吻。

朱小亞走出電梯門,就看到了正想下電梯的張強。張強和她對視了一眼,慌亂地避開了她的眼睛。朱小亞微笑地說:“張強,你好!”張強點了點頭,說:“你好!”他有些氣喘,心裡壓著一塊石頭。朱小亞說:“張強,你還喜歡我嗎?”張強額頭上冒出了汗珠,他擦了擦汗,眨著眼睛不知道怎麼回答朱小亞。朱小亞看著他窘迫的樣子,笑出了聲:“張強,其實,你喜不喜歡我一點也不重要,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說完,朱小亞就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的人見朱小亞走進來,都抬起了頭,愣愣地張大嘴巴看著她。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朱小亞這副模樣。朱小亞對他們笑笑說:“大家好!”沒有人回應她,彷彿她是個外星來客,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朱小亞坐在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啟了電腦。電腦螢幕上突然出現了一張美麗的臉,她朝朱小亞微微點了點頭,笑了笑。朱小亞也朝她點了點頭,笑了笑。離朱小亞最近的陸雯驚訝地看著朱小亞,她看到了朱小亞的電腦螢幕,那是很平常的一個桌面,朱小亞是在和誰笑,對誰點頭呢?

陸雯站了起來,她第一個和朱小亞說話:“小亞姐,你怎麼啦?受傷了呀?也不和姐妹們說一聲,我們去看你!”朱小亞笑著說:“雯子,謝謝你!我沒有事。對了,你那《辦公室的故事》還拍嗎?”陸雯說:“沒有再拍了,經理知道了,他十分反對。”朱小亞說:“我看挺有意思嘛,為什麼不讓拍呢,真可惜。不過,你們可以偷偷地拍呀,反正是拍著玩的,管他呢!”陸雯說:“小亞姐說的是。對了,小亞姐,我先出去一下呀,一會兒回來再和你說。”朱小亞說:“你去吧,我也要幹活了,那個稿拖到現在,要被罵死!”

陸雯出了辦公室的門就朝經理辦公室走去。

誰都知道朱小亞已經被解僱了,但是誰都沒有和她說,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經理和部門主管走了進來,他們站在了朱小亞面前,陰沉著臉。

經理對主管說:“你和她說吧!”

部門主管看了看經理,又看了看朱小亞,不知道說什麼好。

朱小亞抬起頭對他們說:“對不起,我真的病了。影響了工作,我十分內疚,不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做好的!”

經理用手捅了捅主管,示意他趕快說。

主管滿頭大汗,他實在是說不出口。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其實也不喜歡朱小亞離開。

經理心裡罵了一聲:媽的,你就知道當好人!

經理開了口:“朱小亞,你不用做了,收拾東西走吧!公司已經決定解僱你了!我們公司是有制度的,你不按公司的制度做,就得走人!沒有任何理由!”

朱小亞看著經理,愣愣地看著經理。她的眼睛裡發出綠色的光芒。朱小亞臉上的微笑彷彿凝固了。她彷彿聽到了一個聲音:“每一個鮮嫩的女人,最終都會在辦公室裡因為繁重的工作變成一朵枯萎的花!”

……

黃倩和黃苗子以及王自亮走到陽光寫字樓樓下時,他們看到15樓的一個視窗有一個人在看著他們。黃苗子悲哀地說了聲:“晚了——”黃倩聽到黃苗子的話後,就朝著那個視窗裡的朱小亞大聲說:“小亞——你別想不開呀!快下來——”王自亮也大聲喊:“小亞,你別跳呀——我是愛你的——你下來——我們馬上去復婚——”

那個保安也出來了。他對他們說:“你們在喊什麼呀,她在窗裡,不可能跳樓的!不要喊了,影響人家工作!”

黃倩衝他喊了一聲:“滾開,你懂個屁!”

黃倩的話音剛落,朱小亞就從那個視窗一頭栽了下來,猶如一隻折斷翅膀的大鳥,落在了那棵梧桐樹上,然後彈到地上。朱小亞落地的聲音十分沉悶。血從樹上流淌下來。朱小亞的頭邊,鮮血也在地上漫開了。朱小亞的頭有點變形,但是她的臉上似乎還掛著微笑……

(原載《懸疑志》200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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