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陸凜打著方向盤,目不斜視,“吃過藥再吃。”
晏鶴清低頭望著亮閃閃的糖紙,是那種顏色很透亮的水果糖,用透明鐳射糖紙包著,光看著,就能想象到它清甜的水果味。
吃了苦澀的藥,再吃一粒糖。
應該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晏鶴清有些微走神。
又開了半個小時,陸凜開進一個地下停車場,晏鶴清看了眼,是市中心最貴的那棟樓。
以前還在晏家,晏勝炳每次賭輸錢,喝得頭大腳輕回家,都會嚷嚷一夜,等他下次贏錢了,要在這棟樓買一套臨江大房子。
開到車位停好,陸凜先開了晏鶴清那邊的車門,才解開安全帶下車。
車位走幾步就是電梯,陸凜刷了指紋,他的住處在頂樓。
電梯很寬很明亮,上行速度也非常快,電梯門開,就是陸凜的玄關,全屋智慧,電梯門剛開啟,全屋的燈就亮了。
陸凜開啟鞋櫃,取出一雙一次性拖鞋遞給晏鶴清。
晏鶴清接過,“謝謝。”
陸凜脫下大衣掛好,換好鞋就往臥室走,“隨便坐。”
晏鶴清也脫了外套,掛在另一個掛鉤,往裡走,房子裝修和陸凜一樣,簡潔低調,又處處透著貴。
客廳擺著一套環繞真皮沙發,晏鶴清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褲,剛在醫院病床躺過,到底沒有坐下,只將裝藥的袋子和日用品的袋子輕放到茶几。
第39章039
進入臥室,陸凜徑直去衣帽間。
推開掛家居服的那幾格衣櫃,找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套尺碼稍小的。
一件白色薄V領短袖,一條菸灰長褲,又拿了一盒沒開封的一次性內褲。
從衣帽間出來,陸凜又走向床頭櫃,拉開抽屜,裡面有幾罐從國外帶回來的青草膏,他取出用過的一罐,這才出去。
客廳裡,隔著羊毛地毯,晏鶴清腳底還是能感覺到熱度。
室溫大約有25度,地板還要高出幾度。
咔。
聽到關門的聲音,晏鶴清循聲看過去,陸凜拿著衣服出來了。
陸凜見晏鶴清筆直站著,眉心微動,他走向沙發,遞過衣服給他,“左走第二間是浴室,白瓶洗髮露,黑瓶沐浴露。”
晏鶴清點頭接過,拿起茶几上裝洗漱用品的袋子往左走。
走過過道,靠牆的黑胡桃邊櫃上方擺著一個相片框,照片裡是陸凜和一個女人,女人坐在輪椅上,身後是一叢開得非常漂亮的粉色龍沙寶石。
女人五官深深凹陷下去,也依稀能看出和陸凜眉眼鼻樑的相似。
可以想見她年輕時,定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大美人。
晏鶴清收回視線,推門進了浴室。
浴室也是簡單的黑白裝修,瓷磚也是溫熱的,浴室也鋪了地暖,溫度適宜,並不需要開風暖浴霸。
做了乾溼分離,單獨的洗手間就有十幾個平方,往裡走,是隔了一半牆的單獨淋浴間,掛著一條黑色浴巾,花灑左下方就是一白一黑兩瓶沐浴用品。
空氣裡隱隱有著淡淡的雪松味,像是雪後融化那一瞬的味道,和陸凜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沐浴間門口擺著一個放衣服的換衣櫃,用塑封包著的幾套浴巾,一雙沐浴用的黑色拖鞋,晏鶴清將換洗衣服放到左側,脫掉身上的衣服疊好放到右側,他脫了一次性拖鞋,沒穿那雙黑色拖鞋,光腳踩進沐浴間。
地磚是水泥一樣的灰色,有細細的磨砂感,非常防滑。
開啟花灑,不用等,適宜洗澡的熱水從頭頂傾瀉而下。
擠洗髮水時,晏鶴清才知道,原來那股雪松味是洗髮水的味道,白色瓶身沒有任何logo,就一個簡單白瓶。
晏鶴清洗完澡,沒有用浴巾,他將買的新毛巾用熱水仔細清洗幾次,擰特別幹,擦著頭髮和身上的水珠。
頭髮擦到半溼,不再滴水,晏鶴清從淋浴間出來,拿過換洗衣服要換,咚,一個東西滾出來掉到地面。
晏鶴清蹲下撿起,暖光下,是一個圓罐,不是新的,晏鶴清這才擰開,裡面是淡綠色的膏體,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晏鶴清眉心一動,他穿上拖鞋,走到洗漱臺。
光潔的鏡面,他脖子有著很明顯的幾道青紫淤痕。
晏鶴清眸光沉了沉。
背部也還在疼,他側過身,鏡子裡,他肩胛骨下方,是一團濃重的青紫。
安靜幾秒,晏鶴清挖了一坨淡綠色藥膏,對著鏡子抹藥,塗在面板上很清涼,只花了兩分鐘,晏鶴清就抹完了。
浴室溫度高,藥膏很快浸入面板,晏鶴清走回換衣櫃,展開柔軟的T,套到身上,大到空曠,長到他大腿的位置,衣服材質非常柔軟貼膚。
再拆開一次性內褲,褲腰是鬆緊,勉強能穿,到運動褲,就有些沒辦法了。
晏鶴清的腰實在太細,繫緊了褲帶,腰側還是多出來大團褶皺,堆在腰間,褲腿也長出一截,晏鶴清蹲下,挽了兩圈。
又漱了口,晏鶴清打掃乾淨浴室,沒發現洗衣盆,他將他的衣服放進塑膠袋裡,繫了個結,這才出了浴室。
他出來,客廳裡卻空無一人,晏鶴清有幾分疑惑,剛轉頭,就看到陸凜端著兩個碗從廚房出來,還冒著熱氣,見晏鶴清出來了,他往客廳看了一眼。
晏鶴清並不矮,181的身高,比他矮8厘米,但穿著他的衣服,有點像偷穿大人的衣服。
寬大褲腿挽著,露出一小截細白腳踝,濃密黑髮沒幹透,每一根都翹得天南地北。
剛沐浴過,他臉頰有著一層淡緋色,眼珠也被水洗過一眼澄淨明亮,就站在燈光下,安靜看著他。
這過程只持續了短暫的一秒,陸凜就收回視線,走到飯廳,“來喝點粥。”
晏鶴清提了下衣服下的褲子,輕輕走了過去。
陸凜又回了廚房,再出來,手裡多了一杯水,還有撲騰冒著的氣泡,應該是放了泡騰片。
水杯放到晏鶴清面前,陸凜在他對面坐下。
沒有其他油膩的東西,只兩碗窩蛋牛肉粥,米和牛肉燉得十分軟爛,晏鶴清喝了一口,粥非常容易下嚥,他微微低頭,吃相十分安靜,飯廳裡,只偶爾響起勺子碰碗的動靜。
陸凜很快放開碗,他看向晏鶴清,少年因為不太有胃口,喝得稍慢了些,低著頭,毛絨的頭頂和炸開的爆米花一樣,散發著雪松的香味,脖頸的淤青,彷彿淺了一些。
待晏鶴清快喝完粥,陸凜開口,“打架了?”
晏鶴清動作微頓,他嚥下最後一口粥,放下勺子抬眸,點點頭,“嗯。”
“輸了?”
“不。”晏鶴清搖頭,“贏了。”
晏鶴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很濃的橘子味,不是那種廉價的香精味,像剛剛剝皮大橘子,清新誘人的橘子味。
陸凜深深望著他,“你手機沒其他人的聯絡方式。”
“有的。”晏鶴清一口喝光剩下的橙子水,放下杯子,嘴角微微翹起弧度,“拉黑了。全是債主,不想接他們電話。”
陸凜又問:“一直在福利院長大?”
長睫微微動了一下,晏鶴清抬眸,眼底是淡淡的流光,“不,我到福利院沒多久就被領養了,是一對無法生育的夫婦。不過第二年,他們就生了一個兒子,前幾個月——”
他停頓,才又繼續,“遇上你的那段時間,我剛跟他們斷絕關係。”
他的目光乾淨透亮,陸凜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沒再繼續了,他起身要收拾碗筷,眼見晏鶴清跟著站起,他淡淡說:“你是客。”
“上次在我家,你也洗碗了。”
“那時我不是病號。”兩個碗,一個杯子,陸凜收拾得很快,“而且廚房有洗碗機,明天家政會處理。”
晏鶴清這才停住。
陸凜回廚房,在水池沖洗了碗和杯子,又倒了一杯溫水,這次沒加泡騰片。
他端水出來,晏鶴清正在玄關收拾他的鞋,聽到動靜,他提著鞋跑過來,認真問:“陸先生,哪裡可以洗鞋?”
陸凜被問住了。
他不需要洗鞋。
晏鶴清似乎也想到了,他又問:“有盆嗎?”
陸凜放水杯到茶几,他往儲物間走,“應該有。”
在儲物間翻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套嶄新的不鏽鋼盆,料理用。
陸凜取出最大號的料理盆,拿著出去了。
這個料理盆價值不菲,嶄新鋥亮折射著光暈,晏鶴清微微躊躇了。
陸凜注意到他神色,遞過說:“它的價值就是被使用,無論用什麼方式,放儲物間反而在消耗它的價值。”
晏鶴清這才接過了,“謝謝。”
到洗手間,晏鶴清接水泡上鞋子,抹上肥皂,鞋面刺目的痕跡如此顯眼,他眼神冰涼,用力刷掉了陸牧馳留下的腳印。
鞋子刷得跟新的一樣,再無任何痕跡,淋浴間24小時迴圈排風,他擺到通風口下方,加上浴室的溫度,明天應該能幹。
將料理盆擺好,晏鶴清洗乾淨手出去了。
陸凜換好了客臥的鋪蓋,那間房是為陸如嬋準備,只是至今陸如嬋都還沒來過,他從客臥出來,晏鶴清也剛從浴室出來,陸凜囑咐他,“吃完藥早點休息。”
晏鶴清點點頭,“晚安陸先生。”
陸凜,“晚安。”他還有工作要處理,往書房走,走幾步,他突然停住,回頭問,“上次你說的故事,你覺得那頭受傷的鯨魚要如何贏得最後的勝利。”
晏鶴清有些意外,但他還是回答,“等。”
他唇角淺淺揚起一個弧度,“只要補給船不到,水手力量就會削弱,鯨魚只要足夠耐心,等待機會,就能將敵人一網打盡。”
——
書房裡,陸凜處理著檔案,沒一會兒,他就放下檔案,心緒無法集中。
他拉開書桌抽屜,裡面備有一包煙,他取出一根,剛要點燃,又抬眼看向關著的門,又將煙放了回去。
幾牆之隔,晏鶴清吃了藥,並沒有動那包糖。
他並不怕苦,甜的東西太容易讓人沉溺,屆時就會怕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