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回到臥室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多，中秋已過。
“怎麼還不睡覺？不是喝醉了，想睡覺嗎？”
他躡手躡腳地開衣櫃想要拿衣服洗澡，忽然間感覺到了什麼，轉頭一看，發現大床上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望著他。
“是喝醉了，但還沒睡著覺呀，不是等你回來嗎？”
李夢菲抬起腦袋來，現在她趴在床上的姿勢有點像慵懶的小野貓，絲滑如綢緞的睡裙，曲線畢露。
“等我回來做什麼？困了就快點睡覺。”
楊逸走過去，坐在床沿，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媳婦的屁股，眼裡盡是柔情。
“你跟爸爸聊得怎麼樣？”
李夢菲用雙手託著被酒精染紅的腮幫子，滿眼期盼地看著他。
她在楊逸面前就也隨著他叫楊志雲“爸爸”了，但她的臉皮薄，在楊志雲面前還不好意思這麼叫，還是叫“叔叔”。
“也就那樣。”
楊逸聳了聳肩。
“哎呀，不要賣關子喏.”
李夢菲嘟起紅潤的嘴巴撒嬌。
“好吧，給你詳細說說。”
楊逸莞爾一笑，給她說起了自己剛才陪父親喝酒聊天的“收穫”。
“.不是他說，我都不知道，原來我媽是江西人。他們離婚之後，我媽就回去了江西，開頭幾年還有點聯絡，她會跟奶奶問我的情況，偶爾寄一點東西來給我。但是後來，她的聯絡越來越少，從一年可能就打兩三次電話，到再也沒有了電話。她重新結了婚，又有了新的家庭嘛，不想跟過去有太多的糾葛，能理解。”
楊逸說能理解，其實是壓根不能理解。
人世間都在歌頌母愛，都說母親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她的孩子，但為什麼他的母親把他徹底拋棄了？
李夢菲感受到了他平淡語氣下深藏於內心的悲傷，就坐起身來，有點心疼地抱著他的胳膊，給他溫暖。
“我爸頭兩年過得渾渾噩噩，要麼是在家裡睡大覺，要麼是跟著廠裡的老同事去鬧事，後來忽然決定說要去打工，就離開了家。我奶奶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打工，也是剛才他說，我才知道，他去了江西，去我媽的老家。”
楊逸說到這，不由地輕嘆了一聲。
“伱爸爸還是放不下你媽媽啊！”
李夢菲懂了。
在這點上，老楊就沒有老李灑脫。
李愛藝離婚是因為跟前夫性格不合、理念不合，甚至跟前夫的家庭都有著很深的矛盾，為了不折騰自己，她很瀟灑地帶著女兒抽身離開。
後面她不再結婚，也不是因為對前夫念念不忘，而是不想把女兒帶入重組的家庭，影響她的成長。
但離婚後，李愛藝還是有過好幾段感情，甚至在美國的時候都有外籍男友，每段感情她都過得很自在，敢愛也敢恨。
“他就是放不下，所以從江西離開後，他也沒走遠，去了離我媽老家不是很遠的義烏，在那兒賣了二十多年的盒飯。”
楊志雲的做法，放在“現代人”楊逸的眼裡，也是很難理解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這有什麼難的？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說你媽媽，你和叔叔現在說通了，也應該可以放下隔閡，重歸於好吧？畢竟叔叔也很辛苦，我看他都沒捨得給自己買一件好一點的衣服，賣盒飯賺的錢，都寄回家供你讀書了。”
李夢菲柔聲勸慰。
“一碼歸一碼，我可沒原諒他。”
楊逸卻擺了擺手。
“為什麼呀？”
李夢菲不解。
“我小的時候，這麼多年，不管是讀書考試，還是生病住院，他不回來看一下就算了，電話這麼方便他也不聞不問。我奶奶打電話給他，他也只是聽，然後別的話都不說，只問要多少錢。你說他和我媽有什麼區別？都是把自己孩子拋棄了，不管不顧。”
楊逸還是對這個有著很深的怨念。
“可能是他工作很忙？我跟他聊的時候，他說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一年到頭也沒什麼休息的時間。”
李夢菲猜測。
“不是，他自己都承認了，就是因為我媽。他一邊又放不下我媽，一邊又因為對我媽有怨念，對我也有怨念，所以這麼多年，他都只想在外頭賣盒飯，根本不想回家。”
楊逸剛才藉著酒勁，逼父親吐露了心聲。
“你說這些人幼不幼稚？他們感情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害得他們感情不好。”
楊逸喝得也有點多，情緒翻滾著，剎那間就淚流滿面。
“不哭、不哭。”
李夢菲看見他第一次在平常生活中掉眼淚的樣子，心疼地將他腦袋抱起來，跟哄孩子一樣哄著。
“是我不好，不應該不跟你商量，就請爸爸過來過中秋”
李夢菲被楊逸的眼淚觸動，自己忍不住內疚了起來。
楊逸搖了搖頭，從她的懷裡爬了起來。
他的情緒湧動得厲害，但過去得也很快，畢竟平時的他遇到事情都是最冷靜、最有理智的一個。
“傻瓜，不怪你，你作為我媳婦，希望對我的家人好一點，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而且我應該感謝你，因為，要不是你把他叫過來。我都沒機會跟他說這麼多話。好像長這麼大，加起來都沒今晚的多。”
楊逸捧著媳婦緋紅的臉蛋，深情地跟她凝望著。
楊志雲第二天就回去了，他說放不下義烏那邊的盒飯生意。
臨走前，楊志雲從他帶來的行李箱裡，拿出了帶給楊逸和李夢菲的義烏特產——包裝精美的金華火腿，還有禮盒裝的蜜棗、紅糖。
當然，李夢菲也有給他準備了很多禮物，其中就包括她昨天和閨蜜去逛街買的圍巾和各種補品。
楊志雲自己的行李箱都塞不下，李夢菲另外又給他裝了兩個大號的行李箱。
“這個是託運的行李票，你拿好了，到時候飛機落地就憑這兩張票去領行李箱。”
楊逸在機場，幫父親辦好了行李託運。
楊志雲沒有說什麼，就好像以前一樣無聲無息，只是伸手拍了拍楊逸的肩膀，轉身走向安檢的隊伍。
楊逸站在那兒，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有些發怔。
這個感覺，就像小時候扒在窗戶上眺望短暫回家的父親離開一樣，這一別，又不知道再見何年了。
不過，沒等他想明白這個感慨，楊志雲忽然轉過了身來，走向了他。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