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算1-40集免費

01 人生改寫的第一步

早先老者一語道破秘密,說出了他將不久於人世的真相,已經足夠讓他震驚了。但他在震驚過後,還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說。之所以跟隨老者來一碗香吃飯,就是抱定死也要當個飽死鬼的無賴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麼世外高人。

命格之數

“一般人都是七分命三分運,你怎麼會有六分命四分運?奇怪,太奇怪了!年輕人,你的命數不錯,是大富大貴的命格!”

才走出回車巷,關得正想回頭看一眼曾經留給他無數美好回憶的學步橋和回車巷時,突然,冷不防從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關得著實嚇了一跳,回身一看,不由頓時愣住——身後站了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

單城是千年古城,回車巷是歷史文化遺址,但單城卻沒有利用悠久的歷史文化大做文章,旅遊一直不溫不火,不成氣候。

從學步橋向東一轉幾十米,就是回車巷。如果說“單城學步”的成語人人皆知的話,那麼回車巷的典故怕是並不廣為人知。

現在的回車巷,倒成了算命、看相的江湖騙子的聚集之地。窄窄的巷子裡坐滿了各種裝扮的算命先生或江湖術士——擺一塊布,支一個幌子,再畫上天干地支、乾坤周易,儼然就成了可以一口斷人前程、一語定人命運的高人。

但大多數算命先生或江湖術士都賣相不佳,要麼是瞎子,要麼嘴角有一顆痣,要麼長相猥瑣,要麼身材矮小,基本上可以說正常人很少。關得還是第一次見到賣相如此上佳的算命先生。

只不過心情灰暗、人生充滿了絕望的關得,對高人的賣相併不太感興趣。儘管身後的高人和大多數算命先生有所不同,不但生得人高馬大,足足比關得高出一頭有餘——就是說,至少有一米八五,而且還相貌堂堂,是一個年約六旬的老者。

一個身高一米八五的老頭,又著一身飄逸、潔白的太極服,又是鶴髮童顏,賣相確實非同一般。他面帶微笑,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祥和之氣。乍一看,和擺攤的算命先生相比,他就是至少高出兩個層次、輕易不會出世的世外高人。

只可惜……現在的關得對生活已經絕望,別說眼前的老者說他六分命四分運,就是說他有可以平步青雲的五分命五分運的命格,他也不以為然。更何況,他本來就不信算命、相面之說。

對一個將死之人,還談什麼大富大貴,簡直是天大的玩笑!

“你認錯人了。”關得不等老者再說什麼,衝他擺了擺手,“別理我,煩著呢!”

“年輕人,請留步。”老者見關得邁步要走,他向前一步,擋住了關得的去路,“我免費給你算一算,不管對不對,都不收費,你看成不?”

現在正是乍暖還寒的季節,關得穿了一身厚厚的冬裝,背了一個看不出顏色的揹包,頭髮亂蓬蓬,鬍子三天未刮,眼窩深陷,一臉憔悴……落魄之態,和街邊的討飯者沒什麼區別。如果說他有什麼大富大貴的命,100個人中有99個不會相信。

唯一一個相信的人,還是個瞎子。

但老者顯然不是瞎子,而且雙眼有神,尤其是他穿了一身十分灑脫的白色的太極服。在眼下春寒料峭的時節,確實仙風道骨,就如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關得卻還是不為所動,他不相信賣相好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就固執地向右錯開一步,讓過了老者。他很不耐煩地說道:“請讓開,我還有事,趕時間。”

老者微笑的表情神秘莫測,輕巧地吐出了一句話:“早死晚死都是死,我只聽說有人趕火車,有人趕飛機,沒聽說有人連死也要趕時間。”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頓時讓關得驚倒!

……

一碟花生米,一盤涼拌土豆絲,一盆熱騰騰的豆腐湯,外加一碗熱辣辣的麵條,讓關得吃得滿頭大汗,全無形象。

一碗香位於距離學步橋不遠的叢臺路上,是一家老字號飯店,以各種蒸碗和鄉土風味著稱,每到飯點,從來都是客滿。在2000年時,人均收入普遍不高的單城,一碗香有這樣好的生意,確實有其獨到之處。

至於前來吃飯的食客,是單純地因為一碗香的飯菜一絕,還是為了多看一眼號稱“蒸碗西施”的一碗香的老闆娘碧悠,就不得而知了。

在一個角落裡,老者和關得相對而坐。老者一邊看著關得狼吞虎嚥,一邊就著水煮花生米,一口一口地抿酒。

酒是單城特產叢臺酒,度數不低,56度,味道純正,回味悠長。從老者享受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對叢臺酒頗是喜歡。

關得吃得興起,將一大碗麵條湯一口喝光,用袖子一抹嘴巴,雙手一攤,很無賴甚至有些無恥地說道:“老騙子,你上當了,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吃你的喝你的,你想怎麼樣騙我都隨便,反正我是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而且……還是爛命,哈哈。”

老者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不要你的錢,更不要你的命,我要你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關得無所謂地笑了,“一個快死的人的承諾,你也會相信?再說,你就算信了也沒用。人死話空!”

“相信。不相信你的話,我也不會閒著沒事請你吃飯。你既然口口聲聲說要死了,怎麼吃起飯來,還吃得這麼香?”老者似乎吃定了關得。

“雖然我是快要死的人了,但當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關得抹了抹嘴巴,又將茶水抹在頭髮上,用手當梳子理了一遍頭髮,才說:“老騙子,我實話告訴你,我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又是名牌大學的畢業生,天生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什麼算命、相面一說,更不相信什麼命格之數。你不用白費心機騙我了,什麼七分命三分運,什麼六分命四分運,我統統不相信,就是你說破天,我也就一句話——迷信!”

被關得罵成老騙子,老者毫不生氣,只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有些事情你信不信,都真實存在。幾千年前,老子說,‘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幾千年後的今天,科學證實,宇宙之大,無邊無際。分子裡面有原子,原子裡面有質子,比質子還小的微粒還有什麼?你是名牌大學的學生,說說看。”

關得震驚得目瞪口呆,一臉難以置信地望向了老者。

早先老者一語道破秘密,說出了他將不久於人世的真相,已經足夠讓他震驚了。但他在震驚過後,還是不相信老者的命格之說。之所以跟隨老者來一碗香吃飯,就是抱定死也要當個飽死鬼的無賴想法,而不是真的相信了老者是什麼世外高人。

但當老者從老子的“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引申到現在科學的實證時,他確實驚呆了。老者的解讀非常貼切並且精彩,讓他這個下江興元大學的高才生也不得不佩服幾分。

“老騙子,你到底是什麼人?”關得說順口了,開口還叫對方為老騙子。

“我不是老騙子,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你可以叫我何爺。”老者又捏起一粒五香花生米,捻了皮,慢慢地放到嘴裡,一邊品味花生米的美味,一邊眯著眼睛問道:“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關得,關心的關,得到的得,意思就是隻關心能不能得到,不關心沒有利益可得的事情。”關得嘿嘿一笑,“老騙……不,何爺,飯也吃了,話也談了,是不是該各走各的路了?”

“你就一點兒也不關心我怎麼看出了你是一個快死之人?”何子天又將一粒花生米放到了嘴裡,難得他一把年紀了,還滿口好牙,能吃得動五香花生米。

關得早就注意到何子天酷愛花生米的嗜好,他先要了一盤水煮花生米,似乎又覺得不夠,叫來一碗香的老闆娘碧悠,點名要了一碟碧悠親自炒制的五香花生米。

吃飯期間,何子天除了吃了兩種不同的花生米之外,就喝了小半瓶白酒,其他東西,未吃一口。對於關得點的醬牛肉,他更是看也未看一眼。期間,關得還假裝客氣地為何子天夾菜,何子天雖然沒有推辭,卻悄悄將放了肉的盤子推到了一邊。

關得看得清楚,只當何子天假裝清高,連肉都不吃,不過他卻沒有多想。對他來說,世間的事情已經無可留戀,何子天到底是高人還是騙子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別。反正他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又身無分文,誰能騙他什麼?再說,他連死都不怕了,還怕別人騙他?

笑話。

不過在一碗香的老闆娘碧悠親自為何子天端上一碟花生米時,關得的眼睛還是亮了一亮。

單城自古出美女,此話不假。單城女子面板白皙,身材勻稱,既有小家碧玉的溫婉,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碧悠身高足有一米七,穿了一雙平底布鞋,走路的時候輕巧無聲。她從關得的身後走來,直到關得鼻中嗅到一股異香,他才意識到背後有佳人走近。

他一回頭,卻沒有看到碧悠的正面,碧悠的步子太快,錯過了關得的回頭。她將一碗花生米放在何子天的身前,微一點頭,就又款款地向前邁步,只留給關得一個嫋嫋婷婷的背影。

碧悠穿了一身裙裝,腰細、臀寬,弧度完美而誘人。藍底白花的裙裝,微泛紅色的上衣,襯托得她整個人如一朵亭亭玉立的紫羅蘭。

有些女人美在區域性,有些女人美在整體,碧悠只憑一個背影就讓關得已經枯竭的心海泛起波浪,十分奇怪。

女人……關得心中泛起的波浪之中,更多的是苦澀。女人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生物,最讓人愛又讓人恨,他落到今天的地步,全是因為一個女人!

想到傷心處,想到痛苦的往事,想到害得他走向絕路的黃素素,關得突然伸手從何子天手中搶過一杯白酒,一仰脖,一飲而盡。

喝得急了點,一大杯白酒一口喝下,嗆得他滿臉通紅,咳嗽連連。

“何爺……你到底是什麼人?”關得收回心思,不再回想痛苦的往事,反倒對眼前的何子天多了興趣,當個飽死鬼不錯,還要再當一個明白鬼。

“你看我是什麼人?”何子天捏起一粒花生米,放在了關得的面前,“來,嘗一嘗碧悠的手藝。她炒制的花生米,全單城獨一份,不,應該說全天下獨一無二。”

“花生米又叫長壽果,多吃可長壽。”

關得大笑,笑聲中帶有說不出的悲壯和蒼涼:“何爺,你對一個快死的人說長壽,不覺得太沒人性了?”

何子天卻不笑:“你不是不信算命、相面?”

“是不信,但現在正好有閒了,聽你隨便說說也行,就當聽個樂兒。”關得身子向後一靠,嘿嘿地笑了起來。

“你不急著去送死了?”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

“不急,不急,早死晚死都是一死,我忽然想聽聽,何爺你是怎麼一眼看出了我是一個快死之人?是不是我的面相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死’字?”關得是不信相面、算命之說,但他還算對傳統文化有一定的敬畏之心。

“我不是算命先生,也不是相面的老騙子,我研究的是人的命格之數。”何子天鄭重其事地說道,“或者說,是命格之術。”

關得驚訝地問道:“命格之數……是什麼?”

改命

“人人都有命數,命數,就是命定之數。”

中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的花紋玻璃落在何子天的頭上,就如一團火焰在他花白的頭髮上跳躍燃燒。關得的心境莫名沉靜了許多,心中的煩躁之意也減輕了不少。

也怪了,從一開始他覺得何子天是一個老騙子那一刻起,他就莫名地覺得何子天有親切之感,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樣。當時他以為是錯覺,但在接受了何子天的邀請來到一碗香吃了最後的午飯之後,他越來越覺得神秘莫測的何子天,不是什麼江湖騙子,也不是算命先生,反倒像一個慈祥、親切的鄰家長輩。

或許是何子天慈眉善目的賣相欺騙了他的眼睛,也或許是何子天掩藏得太深,對他似乎確實並無所圖,讓他放鬆了警惕。總之,關得現在雖然還心存必死之心,卻已經不再焦慮不安,而是想聽聽何子天到底要對他說一些什麼。

“和命格之術相比,算命、相面只不過是細枝末節,是命格之術中最淺顯的部分。而且現在大街上擺攤算卦、相面、測字的瞎子或跛子,就和你說的一樣,都是騙子。真正的高人,哪怕是算命、相面的高人,也輕易不會給人算命、相面。所謂天機不可洩露,哪裡有靠洩露天機討生計的道理?洩露天機,必遭天譴!”

見何子天越說越玄乎,所謂玄之又玄,妙不可言,關得反倒感覺心中有一根弦被撥動了。現在他一點也不想去死了,他的心思全被何子天的話吸引了。

“我就不明白了,何爺,你叫住了我,說破了我的命,不也是洩露天機,你就不怕遭天譴?”關得可不是關心何子天,而是想問得何子天啞口無言。

何子天用筷子夾起一粒水煮花生米,扔到了嘴裡:“我洩露一句天機,吃10粒花生米,就可以化解天譴。”

如此說法聞所未聞,如果天譴這麼輕易化解,就不叫天譴了。關得自然不信,他嘿嘿一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請何爺繼續賜教。”

何子天不理會關得輕描淡寫的語氣,繼續吃花生米。

“說到現在,你肯定還不明白到底什麼是命格之數?”

“我連算命、相面都不明白,就更不明白命格了。既然人的命運都有定數,那麼豈不是說人生的奮鬥就沒有意義了?”關得24年的人生充滿了一般人想象不到的離奇和變故,他對命運的理解,比大部分人深刻多了。甚至可以說,他比活了好幾十歲的老人對人生的理解還要深刻。

關得出生在中部平原的一個小縣城,父母都是教師,家境十分殷實,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平實而幸福。

但在他三歲那年,平靜的生活被意外打破了。

三歲時,父母離婚了,離婚原因不明。離婚後,關得跟了父親,母親回到了生她養她的下江市。從此和關得天各一方,再也沒有回來見關得一面。

五歲時,父親娶了繼母。

繼母對他還算不錯,視他為親生,而且為了照顧他的情緒,繼母還決定不要孩子。

關得和母親分開的時候才三歲,對母親沒有太深的印象,而繼母待他如親生,他就一心將繼母當成了親媽一樣。本以為幸福生活會因為一個善良的繼母而繼續,結果八歲時,父親又意外失蹤了。

有人說,父親去下江找母親了,也有人說,父親去了京城,尋祖認根去了。但究竟真相如何,以關得八歲的年紀當然不可能想得明白,而且在他幼小的記憶中,從未聽過父母說起過他們的原籍。

他一直以為父母就是小縣城裡土生土長的土著。

親生父母從此遠離了關得的視線,也完全退出了他的生活,他和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繼母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而艱辛。

不知有多少人勸繼母再嫁,繼母為了他,毅然決定終身不嫁!就這樣,繼母一人拉扯關得長大,含辛茹苦,不知嚐盡了多少人間的艱辛。

關得還算爭氣,從小學到中學,學習成績一直十分優秀,在報考大學時,關得鐵了心只上京城或下江的大學。除了這兩個城市的大學之外,其他地方的大學再好,他也不多看一眼。

關得心中永遠無法忘懷親生父母的離去,他相信在京城或下江,總會有父親或母親的身影在等他出現。

最終,關得考上了久負盛名的下江興元大學。

下江興元大學和京城的京城大學、明中大學並列為國內三大名校,在國內名氣極大。本來關得想考京城大學或明中大學,然後利用大學的這四年時間在京城尋找父親的下落,結果陰錯陽差最終卻被興元大學錄取了。

作為小縣城幾十年來唯一一名考上下江興元大學的大學生,關得成為轟動一時的人物,成為小縣城的驕傲,也成為此後幾年間家長鼓勵孩子學習時的典範。

懷著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關得由小縣城一步邁入了國內最繁華最昌盛的城市下江。大學四年期間,他除了學習還是學習,在知識改變命運的年代,想要走出方圓不足十里的小縣城,想要出人頭地,只有拼搏一條路可走。況且,關得也清楚自己命運多舛,又自幼失去雙親,只有學有所成才有出路,才有可能改變命運。

他不能辜負繼母對他的養育之恩!

大學四年,關得懷揣對母親的最美好的嚮往,利用假期幾乎走遍了下江的大街小巷,想要找到母親的下落。然而讓他失望的是,母親就如憑空消失一樣,蹤跡全無,就如一股輕煙,消散在天地之間,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大三時,關得和同班同學黃素素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黃素素戴一副無框近視眼鏡,留長髮,文靜如百合,嫻靜如幽蘭……長髮、眼鏡妹,再加上文靜的氣質,是關得無法抵擋的致命誘惑。

剛一入學時,關得就被黃素素渾身散發的幽靜、嫻雅氣質所吸引,深深喜歡上了她。但他卻不敢向她表白,出身小縣城的他自認配不上出身良好的下江女孩黃素素。

確實,黃素素眼高過頂,學校裡不少男生追求她,她都不予理會。一直到大三時,她還是名花寂寞開,孤芳而無主。

也不知黃素素怎麼就知道了關得尋母的秘密——關得可是從來沒有向班上任何一人提過他的身世。她主動接近關得,幫助關得在下江尋母。

年輕的心靈總是容易靠近,一來二去,本來就對黃素素頗有好感的關得近水樓臺先得月,在一個春意濃烈的夜晚,向黃素素表白了……

黃素素的表現出乎關得的意料,她似乎只是遲疑了一下,就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是家裡的獨生女,畢業後肯定不能離開下江。如果你畢業後能留在下江,我們就可能在一起。”

黃素素的話為關得的人生點亮了第一盞明燈——為愛情而奮鬥,為留在下江而努力,成了關得在尋母不成傷心失望之餘,最直接的人生動力。

1998年,關得大學畢業了。儘管他學習成績十分優異,儘管他拿著學校的推薦信,但想留在下江的夢想一次又一次在無情的現實之中碰壁!一個下江戶口就如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將他生生阻擋在了下江的大門之外。

在還沒有放開戶口的年代,在唯戶口論的時期,沒有戶口,就等於不能成為一名真正的下江人,就不能被黃素素的父母接納。

關得不肯認輸,他經歷了太多生活的磨難,認定了目標就不會放手。所以,雖然沒有取得下江戶口,他還是留在了下江,一邊打工一邊尋找合適的機會。他不相信以他下江興元大學高才生的能力,還不能透過努力爭取一個下江戶口。

下江戶口不僅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也意味著他的愛情可以落戶下江。黃素素說了,她父母的態度很明確,什麼時候等他有了下江戶口,什麼時候才同意她和他的事情。

大學畢業後的兩年時間裡,關得只回家看望了繼母兩次,一次是繼母因工作調動,從小縣城調到了單城;一次是繼母生病住院,他急急返回看望。兩次都來去匆匆,只陪繼母不到三天就又回到下江忙工作。他耽誤不起時間,黃素素父母的條件有時間限制,並不是無限期有效,三年之內如果他敲不開下江的大門,那麼黃家的大門也將永遠對他關閉。

也是,黃素素的青春等不起。

關得沒日沒夜地拼命工作,從推銷橄欖油的銷售員做起,憑藉勤奮、天分和不服輸的精神,以及要改變命運的決心和勇氣,一步步做到了公司的中層。只兩年時間,他就賺下了近百萬元!

在2000年時的下江,100萬可以買一套位置不錯的房子,並且還可以帶藍印戶口,幾年之後,就可以轉為下江正式戶口。也就是說,此時的關得,已經成功地開啟了下江的大門,即將擁有令人羨慕的一切——收入豐厚的工作、十分難得的下江戶口以及一個美麗的妻子。

但命運的不幸似乎並沒有因為關得的努力而放過他,以前種種的人生曲折和艱辛,留給了關得太多的痛苦回憶。就在他以為以前一切不順都已經結束,人生可以迎來全新的轉折之時,命運又和他開了一個玩笑。

一個殘酷得近乎無情的玩笑!

繼母病危住院,需要鉅額的醫療費用。

一邊是愛情和未來,一邊是親情和母愛,關得一夜未睡,只差一點就一夜白頭。天一亮,他做出一個艱難但卻大膽的決定——賭一把。

既要救繼母,又不放手愛情,就只有一條路可走——賺更多的錢。

想要賺錢快,除非賭博,關得不會去賭博,他有做人的底線。但他所做的事情也和賭博無二——炒期貨。

期貨風險極大,但利潤也極高,關得想投入100萬進去,拿150萬出來,救下繼母后,還可以留下50萬作為起步資金……

願望很美好,現實很殘酷,或者說命運很無情——關得輸了。利潤越高,風險就越大,失敗的下場就越慘。他不但輸得一無所有,而且還欠了一輩子也還不清的債!

更悲慘的是,繼母耽誤了治療,在醫院中一個人淒涼地去世,臨死都沒有見到關得最後一面。

關得痛不欲生。

打擊卻又接踵而至——黃素素斷絕了和關得的聯絡,打電話不接,發簡訊不回,上門求見,黃父黃母閉門不見,只隔著門縫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關得,你就死了心吧,素素是不會跟你了。”

從人生的高峰一下子跌落到深不見底的深淵,關得從痛不欲生到絕望,經歷了怎樣刻骨銘心的心路歷程,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從下江返回單城,傾盡所有為繼母辦理了後事,然後將繼母的骨灰倒進了滏陽河中,仰望春天充滿希望的天空,他的心中寒冷如冰。

命運對他不公平,一點兒也不公平,他從來都是一個好孩子、好學生、好兒子,為什麼親生父母先後離他而去,為什麼繼母那麼好的人卻早早病死?為什麼他的所有付出和努力得不到回報,反而讓他越陷越深,在生活的泥潭中苦苦掙扎,卻沒有出頭之日!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如此折磨他?關得在心中發出了無聲的吶喊。一瞬間,他決定,既然他失去了一切,人生也就沒有了生存的意義,不如一死了之。

關得曾帶黃素素來過單城,陪她遊覽了學步橋和回車巷。也正是在回車巷,他第一次親吻了黃素素,往事不可追,但可回憶……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他想最後在回車巷回味一下美好並且藉以祭奠曾經純真的愛情時,卻意外遇到了何子天。

何子天提到了命格之數,儘管關得並不清楚到底什麼是命格之數,但回憶他24年的經歷,他還是發出了不甘的悲憤——為什麼上天總要捉弄他?

“如果真有命運的話,我的命運就是一曲悲歌,除了悲劇還是悲劇……”關得伸手去拿白酒,卻拿了一個空,他搖頭苦笑一聲,“何爺,謝謝你給了我虛無縹緲的希望,但我的人生已經無路可走了,我該上路了……”

“人的命運之中,有定數,也有變數。七分命三分運,是說人的一生之中,有三分可以完全自己掌握的變數。而且如果透過對命格的改變,還可以逆天改命或是順天改命,變成六分命四分運,甚至是五分命五分運!”何子天直視關得的雙眼,堅定地說出了一番令關得震驚的話。

關得結結巴巴地問道:“改……命?怎麼改?”

命運法則

“從一個人的面相上確實可以看出一個人的部分命運,因為一個人一生下來,就確定了一生七分的命數,比如出身、父母、血緣親戚,再比如長相、男女,這都是定數。”何子天並沒有回答關得的問題,而是繼續就命數的話題深入闡述。

“後天的努力確實可以改變一些命運,窮苦的孩子可以大富大貴,先天不足,後天可以用努力彌補,但能改變的部分畢竟有限。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其實後天努力之中,也有許多命定的機緣在內,無法改變。就如一個人無論怎樣努力也考不上名牌大學,無論怎樣勤奮都不能成功,無論怎麼用心都追求不到心愛的女人,等等。一句話,都是機緣不到。機緣,也是命數的一部分。

“面相決定了一個人的先天條件,長得好,就擁有了起點高的優勢,所以才有相面一說。而出生時的生辰八字,也決定了一個人和世界的內在聯絡。聯絡得密切而和諧,就一生順利;聯絡得不太密切而牽強,就會總是跟不上世界的大勢,一生事事不順,一步錯,步步錯。所以,有從生辰八字算命一說。

“但面相和八字並不能完全決定一個人的一生,天無絕人之路的道理說的就是,七分定數之外,還有三分變數。而且三分變數還可以透過後天努力擴大,變數越大,就越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能獲得想要的成功。誰都想讓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卻沒有幾人如願,為什麼?因為都沒有改命之法!”

何子天的聲音不大,他和關得又坐在角落裡,因此二人的對話並無外人聽到。關得震驚得目瞪口呆,如聽天書一樣聽何子天說出聞所未聞的秘聞,他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是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是姑且聽之。

何子天又捏起一粒花生米,有滋有味地咀嚼著。他對花生米的喜愛超出了正常範疇,似乎就如他所說的一樣,洩露一句天機可以用吃10粒花生米來彌補。不管真假,反正他在走進一碗香之後,至少已經吃了不下100粒花生米。

“在說到怎樣改命之前,還是有必要再說說算命和相面之術。”何子天呵呵一笑,“算命和相面雖然只能算出一個人命運的皮毛,不能得出定論,但卻是命數之學的基礎。這樣,我先給你講兩個故事,想不想聽?”

“想!”關得現在被何子天完全繞了進去,不管真假,他現在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改命……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一個人如果能將命運掌控在自己手中,成功盡在掌握,該是何等的瀟灑!

何子天微微一笑,說道:“唐朝時,有一位精通相面之術的術士,自覺閱人無數,相面之術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天,他路過一戶人家,一眼看到正在出門的男子時,一下驚呆了。眼前的人衣著破爛,扛著一根木棍,手中拎著一把斧頭,似乎要出去打柴,但他的面相,分明是王公貴族之相。

“術士心中不解,仔細打量男子半天,確定他沒有看錯。男子不管是面相還是氣質,都是大富大貴之命,怎麼會是市井打柴之人?他就向前問道:‘敢問閣下究竟何人?’

“男子很奇怪地答道:‘我就是一名樵夫,正要上山打柴,你是誰,為什麼要攔住我的去路?’

“術士就更是不解了,就對自己幾十年的相術起了疑心,不管他怎麼推算樵夫的命運,都是大富大貴之命。

“但眼前的樵夫明明就是一個樵夫,難道說,他的相術和推演之法全是錯的?術士百思不得其解。”

何子天的故事完全吸引了關得,關得瞪大了眼睛,好奇和激動充滿了內心。他直勾勾地望著何子天,迫不及待地問道:“何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何子天故意賣了一個關子,“先不說答案了,我再講另外一個故事。故事的主人公還是這位術士。他有一次路過一戶人家,天色已晚,便去借宿。主人是一老一少,孤兒寡母。寡母十分熱情,不但同意術士借宿,還為他準備了飯菜。術士吃飯期間,觀察到寡母面露悽容,鬱鬱寡歡,就問寡母是不是有憂心之事。”

關得瞪大眼睛,心想不管何子天是不是騙子,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至少他的故事引人入勝,心想,聽聽也無妨,就當長見識了。

“寡母見術士問起,忽然流淚半晌,然後才說,她早年喪父,又中年喪夫,現在膝下只有一子。本來以為老有所依,前些日子有一名相士路過,見到她的兒子之後,說她的兒子面相大凶,是早夭之相。兒子今年已經17歲,依相士所言,活不過明年了……

“術士一聽,心中一驚,忙挑亮燈光仔細打量寡母的兒子一番,不由暗暗嘆氣,果如先前的相士所說,寡母之子面相孤寒,雙眼下斜,眉毛中斷,正是早夭之相。術士雖然心存不忍,但命乃天定,強求不得,只好如實相告寡母。

“寡母一聽,更是憂愁滿腹,和兒子抱頭痛哭。術士無奈,只好勸慰幾句,但在生死大事面前,空話無用。晚上,術士借宿在孤兒寡母之家,和寡母之子同睡。睡到半夜,術士還是不忍寡母一人一生孤寒,就起床再仔細打量孤兒。但從面相上,怎麼看都沒有轉機,不由長嘆一聲,感嘆命運之數確實是天意,凡人只能順天而行,不可違逆。

“正要熄燈入睡之時,術士忽然發現孤兒沒有了呼吸,不由大驚失色。雖然孤兒是早夭之相,但至少也有一年多的壽命,怎麼現在就夭折了?震驚之餘,術士近前一觀,才知是一場虛驚。原來孤兒睡覺時,呼吸極輕,一呼一吸之間又綿又長,幾不可聞,不仔細觀察還真以為斷了氣。

“明白了此節,術士大為放鬆,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大喜過望,心中驚呼‘孤兒有救了’。天一亮,他就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寡母,說是孤兒雖然面相早夭,但因自身有福澤綿長的龜息之法,可以延年益壽。只要會龜息之法,就可以活到120歲。但因為孤兒面相早夭,抵消了福澤,折中之下,應該也會有70年的壽命。

“孤兒寡母一聽,大喜過望,忙不迭厚謝術士。術士推辭不受,說並非他的功勞,如果他有改命之術才好,可惜他沒有。孤兒之所以得以長壽,還是自身福澤。術士再回想起樵夫之事,終於大徹大悟,明白盡人事聽天命的無奈。相面、算命之術,終究不過是粗淺之術,即使知道一人是夭折、貧寒之命,又能如何?只能聽之任之,如果能進一步參透天機,順應天機,改變命定之數,才是相面、算命的極致。

“術士回去之後,潛心研究,將多年的相面、算命的經驗集結成書,希望可以從中研究出改命之法。結果術士至死也沒有研究出改命之法,最後到底還是因為洩露天機太多,全身潰爛而死。而他一生的研究也就因此失傳,遺憾終生。”

“啊!”聽到此處,一直沉浸在故事之中的關得才驀然驚醒,驚問,“洩露天機,真會遭到天譴?”

“當然了。”何子天白了關得一眼,一副很是不滿的神情,“你當我真愛吃花生米?我是沒有辦法不吃。”

“又來了……”關得擺了擺手,“得,何爺,收起您的花生米高論,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忽然又想起了什麼,關得又問:“對了,你還沒說那個樵夫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知道?”

“想知道!”

“跟我來。”何子天站起身來就往外走,“到了地方,我就告訴你。”

關得現在算是體會到什麼叫被牽著鼻子走了,連他這個想死之人也暫時收起了死的念頭,二話不說跟在了何子天的身後,就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其實關得並不是對術士最後如何看出了樵夫命賤的答案感興趣,而是何子天所講的一切勾起了他心中熊熊的火焰。

求生的火焰。

關得不是得了絕症想要自殺,而是走投無路,在事業和愛情、親情三重打擊之下,他幾近崩潰才想一死了之。但現在突然眼前突現曙光,如果真如何子天所說世間有改命之法,或者說可以將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誰好好的還會去死?

誰不想成功在握?誰不想名滿天下?誰不想功成名就?

暫且不管何子天說的是真是假,反正至少從目前的情形判斷,何子天沒有騙他的意思。關得索性也就死馬當活馬醫,跟何子天走上一遭。

走出一碗香的大門時,碧悠送出了門口。

目光落在碧悠臉上的一瞬間,關得驚呆了。

在下江上大學的四年裡,關得不是沒有見過美女,平心而論,他的第一任女友黃素素就是一位大美女,美如朝霞。但自認閱女無數的關得在第一眼見到碧悠時,心中就突如其來閃過一個呼之欲出的名字——西施。

是的,就是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西施。

西施長什麼樣子,今人誰也沒有見過,但在關得的想象之中,站立眼前一米開外的碧悠就是西施的化身——蛾眉青黛、明眸流盼、朱唇皓齒、細腰雪膚,完全符合關得所有關於古典美女的想象。尤其是她一襲長裙在腰間一收,婀娜之姿令人為之目眩。

碧悠並未多看關得一眼,只是輕啟朱唇,衝何子天輕聲說道:“何爺,下次再來,記得提前打個招呼,花生米沒有來得及精挑細選,怠慢了。”

何子天一揮手:“碧悠,你以後多備一些花生米,我最近說不定會常來。”說話間,他伸手拍了拍關得的肩膀,“就算我不常來,小關也會成為一碗香的常客。”

碧悠的目光此時才落到了關得的身上,衝關得微一點頭:“歡迎。”

關得被碧悠的明媚閃了一下,微微失神,忙說:“何爺是好心,但我不一定就如他所說會常來一碗香,各人有各命。”

關得只是隨口一說,原以為碧悠不會明白他的話,不料碧悠卻微嘆一聲說道:“何爺說你會常來,你一定會常來。你既然認識了何爺,你的命就不由你……也不由天了。”

關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第一步

關得只能算是半個單城人。

關得的父母都是知青,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也不知何故,父母會不遠千里分別從京城和下江來到單城東部的一個小縣。奇怪的是,父母既沒有在返城潮中回城,也從來不向關得提及各自的身世,更沒有帶關得見過爺爺奶奶和姥爺姥姥。關得的童年就和其他孩子的童年大不相同,除了父母的疼愛之外,再沒有一個家族的長輩抱過他。

父母失蹤之後,因為繼母工作調入單城的關係,關得算是對單城有了幾分感情。後來,他還帶黃素素來過單城,在單城的大街小巷,也曾留下過他和黃素素的歡聲笑語。

即使如此,單城對關得來說,仍然算是一個陌生的城市。他只熟識單城幾條有限的大道,對單城眾多的小巷以及城中村,所知甚少。

所以當何子天領著他七轉八拐來到一處陳舊院落時,看到衰敗、破舊甚至有些荒涼的小院,關得很是不解地問道:“何爺,你住的地方和你的身份不太相符呀?”

何子天笑了:“我什麼身份?是不是你覺得我住著豪宅、開著寶馬才符合身份?我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頭子。”

關得無所地搖了搖頭:“小隱隱於市,大隱隱於野,想想你住在一個陳舊的院子裡,也符合你江湖騙子的身份。要是你住高樓開好車,才是沒有天理了。”

何子天不理會關得的嘲諷,伸手一指院中的椅子,說道:“坐吧。”

小院不大,也就是30平方米左右,有平房三間,院中種了不少蔬菜,在東西南北方位,還各種了一棵果樹。

仔細打量,院子雖然簡樸,但佈局卻別具匠心,顯然經過精心的佈置。就是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橫平豎直,不見一絲雜亂。簡樸之中透露出一種渾然天成的味道,就連關得這個外行看了也不由暗暗稱奇。

院中有一張方桌,兩把木椅,關得很不客氣地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對正在倒茶的何子天說道:“何爺,我不喝茶,我就等你一句話。”

“什麼話?”何子天笑眯眯地問道,還是為關得倒滿了茶水,“遠來是客,請喝茶。”

“你究竟想打我什麼主意?”關得心想既然來了,喝口茶也沒有什麼,就端起茶一飲而盡,“我無權無勢又身無分文,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何子天微微一笑:“我無兒無女,而且還沒有一個親人,就是一個可憐的孤寡老人。你現在也是孤身一人,同是天涯淪落人……”

“哦,我明白了,你想讓我為你養老?”關得狡黠地笑了,“想法是不錯,但實現的可能性極低,我現在還欠了一屁股債,一輩子都翻不了身了。對不起,何爺,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更沒經濟能力照顧您老人家。

“再說,既然你有改命之法,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是易如反掌?”

“我確實有改命之法,但卻只能幫別人改命,改不了自己的命。”何子天長嘆一聲,“我一生絕學,以為學有大成,到最後卻發現,終究還是難以將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也不知是功力不夠,還是學問不精,總之,總是差了一步。”

“我算是明白了,你想收我當徒弟?”關得總算聽出了一絲端倪。

“也對,也不對。”何子天模稜兩可地答道,“以你的資質,不太適合繼承我一生的絕學。但事無絕對,也許你改命之後,會有出人意料的變化。不過要是真收你當徒弟,你只能算是二徒弟。”

“這麼說,我還有一個師兄?”

“不是師兄,是師姐。”何子天呵呵一笑,“你也見過了,就是碧悠。”

“碧悠?”關得這一下吃驚不小,腦子迅速一轉,嘿嘿一笑,“這麼說,碧悠以前是失足婦女,然後被你拯救了?”

“你小子!”何子天生氣了,伸手拿過一支菸袋打在了關得的腦袋上,“胡說八道,碧悠是良家婦女,哪裡是什麼失足婦女,你就會亂說。”

吃了一記,關得無賴地一笑,揉了揉腦袋,說道:“我總覺得正常人或說但凡有點活路的人,都不會相信你的話。”

“別扯了,我就告訴你一句話,你跟我三年,管你有吃有喝。三年後,你重出江湖,保你一馬平川。等你將來功成名就之後,你不但要為我養老,還要加倍還我今天的投入。”

關得很認真地想了想,他現在債務纏身,吃飯都成問題。如果躲在何子天的庇護之下,藏身在單城的一處民居之中,躲進小院成一統,管他春夏與秋冬,也不失為沒有辦法的辦法。

只要有吃有喝有住有穿,誰還非要去死不成?至於何子天所說的改命和更長遠的前景,暫時不必去管,也管不了那麼多。

“我得先弄清楚一個問題,何爺,你和我素昧平生,你對我這麼好,萬一以後我翻不了身,最後還是落一個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下場,你豈不是白投入了?”關得醜話說在前頭,他雖然有時無賴了一些,但做人的底線還有。

“以後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何子天信心十足地說道,“我只問你答不答應?”

“答應,為什麼不答應?”關得笑道,“有一個神神秘秘的師傅,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師姐,還可以衣食無憂,我何樂而不為?用我不值錢的未來換今天的生存,是一筆很划算的買賣。”

“好,一言為定!”何子天哈哈一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有多寬廣,所以,你先別說不值錢,到時,你別後悔就成。”

“來,握個手。”說完,何子天又主動伸手過來。

關得也未多想,直接就握住了何子天的手。感受到何子天手掌強有力的力量以及他手心的溫度,關得心中莫名地一陣狂跳,彷彿一個關於未來的賭注就在握手之間完成了契約。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夜色就籠罩了整個小院。

由於位置偏僻,暮色四合之中的小院顯得格外寂靜。沒有車水馬龍的轟鳴,也沒有人來人往的喧囂,只有與世隔絕的靜謐。

在和何子天又說了一些天南地北的閒話之後,關得又困又乏,再也支撐不住,早早睡下了。何子天的宅院雖然不大,但三間房間佈置得卻是不錯,關得隨便挑了一間,簡單漱洗一下,倒頭便睡,睡得香甜,睡得沒心沒肺。

關得入睡許久之後,何子天才從院中的椅子上起來。許是仰望夜空太久了,脖子微微痠疼,他輕輕搖動了一下脖子,然後慢慢來到了關得的床前。

關得睡得早,並沒有發現位置偏僻的小院的夜空格外明亮,沒有城市夜空常見的光汙染,而是漫天星斗清晰可見。

在關得床前站立了片刻,何子天慈祥地一笑,轉身又回到了院中,繼續仰望星空。足足過了有半個小時之久,他才收回目光,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天時、地利、人和,都齊了。關得,你的機緣到了,但願也是我的機緣。”

關得是死裡逃生,一下卸下了心頭的包袱,只睡得昏天黑地。別說能聽到何子天的輕聲細語了,就是在他耳邊打一個雷,他也未必能驚醒。

“但願你能改命成功,不負我一生的研究心血。找到如你一樣資質並且走投無路的一個實驗品,花費了我整整20年的時間。”何子天的神情在夜色之中說不出是凝重還是慶幸,“從今天起,你的人生將會改寫,你的命運,將會徹底改變!”

命運將會怎樣徹底改變,關得暫時並不是十分關心。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後,神清氣爽的他起床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問何子天:“何爺,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術士看錯了樵夫的面相?”

何子天正在院中打太極,見睡醒之後的關得精神不錯,呵呵一笑:“術士後來無意中碰了一下樵夫的手臂,頓時恍然大悟。隨後又拉了拉樵夫的手,術士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原來樵夫雖然生有大富大貴之相,但骨賤如紙,面相再好,也要有先天的貴骨才行。一個人如果賤在骨子裡,長得再相貌堂堂,也難成大器。”

關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何爺,這麼說,我應該是有貴骨了?”

何子天笑而不答關得的問題,只是用手一指院中的方桌:“吃飯,飯後還有事情要做。”

現在是早春時節,春寒料峭,坐在院中吃飯還微有清冷,關得嘟囔道:“怎麼不在屋裡吃飯?”

何子天臉色一沉:“趕緊吃飯,趕時間。”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關得只好回敬了何子天一個白眼,然後埋頭吃飯。

不過別說,粗茶淡飯倒也味道不錯,關得邊吃邊想,何子天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說他孤苦無依,他又樂觀向上;說他高深莫測,他又和平常人沒什麼兩樣。

邊走邊看吧,關得打定了主意,反正何子天賭的是他的未來,未來是福是禍,是貧窮還是富貴,還很遙遠,現在先混個衣食無憂再說。

“好了,吃飽了。”關得麻利地起身,說道,“何爺,請吩咐。”

“跟我走。”何子天臉色凝重,一本正經地當前帶路而去。

關得原以為何子天會領他去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等到了地點一看,不由哭笑不得,原來何子天又領他來到了回車巷。

“何爺……”關得見何子天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一塊白布,擺在了地上,又拿出一個馬紮開啟,看陣勢,顯然是要擺攤算命了。關得不由苦笑:“這是幹什麼?”

何子天反問:“當然是擺攤算命了,你說幹什麼?”

“不是……”關得有點急了,“你不是說我是大富大貴之命,哪裡有大富大貴之人在街頭擺攤算命的道理?敢情你之前說得天花亂墜,都是為了騙我?不對,是不是你一開始看錯了,我面相雖好,但現在發現我又是骨賤如紙了?”

何子天哈哈一笑:“小關,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今天是我擺攤,不是你,你只管坐在旁邊看個清楚就行了。”

關得似乎明白了什麼,但還是不滿意地說道:“我可事先宣告,我好歹也是畢業於名牌大學,再怎麼著也不能幹擺攤算命的營生。如果你說我的大富大貴的人生就是當一個江湖騙子,哪怕是一個高階的江湖騙子,我也不幹。”

“以後你就明白了。”何子天也不過多解釋,“等你真正明白了人生如戲的道理,你就知道,生活中人人都是騙子,所不同的只是,騙術有高有低罷了。”

“歪理邪說。”關得嘟囔了一句,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一邊。他也好奇,想親眼看看何子天怎樣給人算命,更想知道何子天怎樣安排他的下一步人生。

欠債上百萬,人生跌入深不見底的低谷,再加上孤苦伶仃一人,愛情也遠去,他的人生全面灰暗,幾乎看不到一絲光亮。怎麼才能徹底扭轉眼下的不利局面?平心而論,關得看不到一絲希望。不提愛情,不管失蹤的父母,就是所欠的一屁股債,如果沒有特殊際遇的話,他一輩子不吃不喝也還不起。

正當關得心思紛亂,不知道人生的下一步會走向何方時,何子天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也別說,何子天世外高人的賣相確實效果上佳,比起周圍不是戴著墨鏡就是拄著竹竿的非正常人類的形象,不知強了多少。他比別人先有生意上門,也確實應該。

正是早春的早晨,天氣微寒,春風一吹,帶來遠處滏陽河河水的潮氣,有一股清新的味道。關得卻無心品味春天早晨的單城散發的洋溢古城風格的生活氣息,他只是將目光落在蹲在何子天面前的中年男人身上。

何子天的第一個客人是一個禿了頂的中年男人,個子不高,頂多一米六七,體重不輕,至少100公斤,腰圍明顯長過腿長。他蹲在地上的姿勢很難看,似乎雙腿承受不住肚子的重量一般。

“我來算一算……”胖子快速眨動了幾下三角眼,目光又掃了關得一眼,似乎在琢磨什麼,說道,“要是算不準,我可不給錢。”

關得好歹也在下江待過幾年,還曾經是百萬富翁,見多識廣。他一眼看出胖子雖然猥瑣,但衣著、皮鞋乃至皮帶都是名牌。也就是說,他一身行頭至少也要值幾千元。

在2000年的單城,一身行頭能值幾千元的人物絕對不是等閒之輩。但捨得為自己一身上下花幾千元的人物,卻開口先提幾塊錢卦金的問題,不由讓關得對他的人品打了一個問號。

“滏陽河水浪濤高,十字衙門風聲急……”何子天突兀地說了一句,當即就點中了胖子的命門,“不管我算得準不準,都分文不取。不過,我要你的一句話!”

胖子當場驚呆!

逆天改命和順天改命

何子天一語中的。

胖子愣了足足有一分鐘之久,張大的嘴巴半天無法合攏,結結巴巴地說道:“老神仙,你眼真毒,我是服了。只要你解了我的難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要我的一句話,你要多少錢,我就給多少。”

關得不敢相信地又仔細打量了胖子一番,再三確認胖子和何子天確實素昧平生,今天是第一次見面,並不是何子天找來的群眾演員,故意在他面前演雙簧,他心中才有了更大的觸動。

如果說先前何子天一語道破他的隱秘,神奇但不離奇,關得在勉強接受的同時,心中始終認為何子天不過是察言觀色,從他的落魄和裝扮上看出了他的處境不好,再隨口用幾句玄之又玄的話一套,他就掉進了圈套。

雖然實事求是地講,何子天對他有救命之恩,並且仙風道骨、學識淵博,還收留了他,對他恩同再造,他不應該對何子天有絲毫的不敬。但話又說回來,從小受到唯物主義教育的關得,又畢業於名牌大學,他一下子還真接受不了相面、算命之術,更無法理解改命之說。

眼前的事實卻讓關得對他二十幾年的人生經驗產生了懷疑,何子天一語道破一個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的秘密,就不是什麼科學或嚴謹的理論所能解釋的現象了。他心中先是震驚,繼而又無比期待地想看看何子天接下來如何擺弄胖子,如何從胖子的手中大賺一筆。

對,現在的關得眼中全是金錢,一個揹負了一身債務的人,最喜歡的東西就是大把大把的鈔票。

“我說過了,我分文不取。”何子天卻還是堅持不收分文的原則,“只要你的一句話,或者說是一個承諾。”

“老神仙,你快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照辦。”天氣微寒,一般人現在都還穿著棉衣。而胖子穿著單衣,卻還是滿頭冒汗,“快救救我,老神仙。”

俗話說病急亂投醫,一點不假,胖子現在將何子天當成了救命稻草。也難怪,任誰被一個只見一面只看一眼的仙風道骨的人物一句話就說中心事,都會心生敬畏,哪怕他是所謂的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救你不難。”何子天十分鎮定,“但你現在的處境已經到了絕境,要想絕處逢生,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改命。”

關得心中一動,隱隱明白了什麼,何子天帶他前來回車巷擺攤算命,恐怕不是為了賺錢,而是另有更深的用意。

“改……命?”胖子拿出手絹擦了一把汗,“命也能改?怎麼改?要花多少錢?”

“改命分為兩種,逆天改命和順天改命。逆天改命是捷徑,能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小的代價達到目的。順天改命是長途,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精力,花費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才有可能成功……你想要哪一種?”何子天說話時,還有意無意回頭看了關得一眼。見關得正凝神聆聽,何子天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當然要逆天改命,誰都想以最小的代價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大的成功。”胖子忙不迭地說道。

“那好,你先具體講講你到底遇到了什麼樣的困難。”何子天高深莫測地一笑,“聽完之後,我會給你指出一條明路。”

胖子蹲累了,順手拉過一個板凳坐下,又從身上摸出一支菸。點著之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陶醉了片刻,長嘆一聲說道:“不瞞老神仙,我叫李東從,在滏陽區政府上班……”

關得心中一驚,何子天好眼力,怪不得剛才一句“滏陽河水浪濤高,十字衙門風聲急”就鎮住了李東從,原來一語就道破了對方的身份,真是了得。他之前還以為何子天信手拈來的一句話是哪裡的典故,原來卻是為李東從量身定做的判語。

李東從不但在政府機關上班,而且還是滏陽區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是副科級領導幹部,小有實權。本來李東從家庭美滿,事業順利,原定年內要提他擔任辦公室主任。從副主任到正主任雖然只升了一級,但手中的權力卻大了許多,而且相當於進入了後備領導的序列。以他40出頭的年紀,極有可能下一步會從正科提到副處,相當於正式邁入了官場的大門。

向來由辦公室主任升至副區長的例子很多,李東從的前景看好,在區里人前人後就風光無限。然而,就在他即將提拔為主任的節骨眼兒上,突生變故!

變故還不是一起,而是兩起。

先是李東從的母親突發重病,住進了單城人民醫院。李東從是個孝子,母親住院他不能不管,就一連三天守候在醫院,終於等母親轉危為安時,他才回到了區政府。結果剛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壞訊息——在他離開區政府的幾天裡,另一個排名比他靠後的副主任翟軍四下活動,成功地讓領導改變了主意,原定對李東從的提拔延後再議。

一延後再議就危險了。

李東從算是切身體會到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的無奈。

但官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領導改變了主意,你沒有說理的地方。如果你執意去找領導問個明白,不但不會收到好的效果,說不定還適得其反,讓領導對你僅有的一絲好感消失殆盡,從此你就會被徹底打入冷宮。

作為多年的“老官場”,李東從自然深諳其中的彎彎道道。但他也不甘心就此失敗,也在背後開展了不少活動,準備反戈一擊。他很有自信,認為只要他出手,肯定可以力挽狂瀾,再次堅定領導提拔他的決心。

然而李東從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有所行動,母親卻又再次病危。

一邊是母親的病情,一邊是自個兒的前程,孰輕孰重,不能用價值衡量,只能用人性的天平來稱重。李東從只有一個母親,但眼下提拔的機會也是隻有一次。錯過了,他或許終生止步於副科的級別。

是在醫院守護母親,還是回區裡四下活動,李東從左右為難。身為母親唯一的兒子,他不在床前盡孝,確實愧為人子,而且作為獨子,他對母親的重要性無法替代。同樣,升遷之事也是大事,只能自己親自出面活動,別人誰也無法代勞。

從來不信命的李東從幾乎崩潰了,他現在終於相信了人定勝天一說不過是人類無知的自我安慰。有時候在命運的殘酷面前,個人想要左右命運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就無法阻止命運車輪的轉動。

吃過早飯,他信步來到回車巷,想要隨意散散步,不料一眼就看到了仙風道骨的何子天。本來對算命十分排斥的他,突然就如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一樣,竟然前來求助於他幾十年人生中最歧視的算命先生。

只是沒想到,才一個照面就被何子天一語道破天機,讓李東從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換了誰被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句話就說出來歷和困境,誰都會從內心深處生起敬畏。

“老神仙,我到底該怎麼辦?”李東從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他的處境,十分謙虛加真誠地向何子天請教。

“不要叫我老神仙,我有名有姓,姓何名子天,一般人都叫我何爺。”何子天並未因李東從是區政府辦公室副主任,而對他的態度有所改變,依然淡然地說道,“你遇到的難題是你的命數,如果不是遇到我,你只能兩者取一,不能兩全。既然是命數,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就只能透過改命來化解。”

“是,是,何爺,改命,改命,我都聽你的。”李東從此時已經完全被何子天的氣勢鎮住了,“怎麼改都行,只要能同時保全我媽和我的前程,我願意奉上1萬元的卦金。”

關得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涼氣,1萬元,在當時人均收入只有幾百元的單城,1萬元相當於一個人不吃不喝三年的收入!何子天果然厲害,一卦千金,不,一卦萬金了。

不用多,每天有兩三個像李東從一樣的人前來算命,一天就能收入兩三萬元,一年下來就是上千萬!關得差點跳起來,真是一條致富的捷徑,他以前賺到的100萬憑藉的是高智商和敏銳的商業眼光,還需要上好的運氣和機遇,花了他整整一年多的辛苦才賺到手中。何子天卻只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三言兩語就能讓人乖乖掏出1萬元送上,而且還不需要一丁點兒本錢,人和人賺錢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看來,不用讓何子天幫他改命了,只要他學會了何子天識人面相斷人前程的本領,別說百萬富翁,就是千萬富翁也不過是囊中之物。想到此處,關得興奮莫名,幾乎要躍躍欲試了,才知道先前見何子天艱苦樸素都是假象,老頭子說不定家底深厚,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大富豪。

何子天不慌不忙地說道:“錢,我分文不收。我不是算命先生,也輕易不出來拋頭露面,出來坐卦更不是為了賺錢。今天遇到你,算是緣分,也是你的機緣到了。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幫你,不是白幫。”

李東從哪裡還有上位者的氣勢,在何子天面前完全就是無助的升斗小民的形象,點頭如小雞啄米:“是,是,是,我知道,我有數。”

“我幫你,是為了他。”何子天用手一指身後的關得,“等我幫你改命成功渡過難關,你也幫我一個忙,為他找一份工作。”

找工作?關得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何子天嚴厲的目光制止,他就只好將話又咽回了肚子裡。他想了一想,今天何子天帶他出來,不止是為了擺攤算命這麼簡單,還要藉助於為李東從逆天改命,讓他在一旁對改命之術初入門徑;還要借李東從之手,規劃他的下一步人生。

這麼說,在為李東從改命的同時,他的人生,在何子天的巧手推動之下,也悄然轉了一個彎?

關得愈加迷茫了,何子天到底何許人也?他的所作所為到底有何所圖?每個人做事情,肯定會有一方面的訴求,或求名求利,或求幸福安康。何子天如果無慾無求,也不會幫了碧悠又來幫他,而且面對1萬元的鉅款毫不動心。到底是他淡泊名利,還是演技高超,放長線釣大魚?

李東從打量了關得幾眼,猶豫了片刻,猛然一點頭:“好,沒問題。只要我過了關,在滏陽區的範圍內找一份體面的工作,不是難事。”

“不會讓你太為難,他叫關得,是興元大學畢業的高才生。”何子天說到關得時,面露欣慰之色,彷彿關得真是他的晚輩一樣。

李東從微微吃了一驚,興元大學名氣太大,在單城能見到畢業於興元大學的人才已經是難得了,況且就坐在算命先生身後,就不由他心中接連打了幾個問號。

“手伸過來。”何子天捉住李東從的左手,仔細看了一會兒,又問了問李東從母親的生辰八字,隨後又有模有樣地掐指一算。反正普通算命先生的三把刀他都會,也都演示了一遍。

演示完畢,何子天低頭沉默不語,顯然是在思索什麼。

關得明白,掌握氣場很關鍵,他相信何子天早已胸有成竹,之所以不一口說出,就是為了故作高深。其實就和官場中人端著架子、明星出行要有人前呼後擁一樣,講究的就是一個派頭。

一分鐘後,何子天開口了:“你這樣……”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而是等李東從俯耳過來。

李東從愣了半天才明白什麼,訕訕一笑:“對,對,真言不傳六耳。”隨即湊了過來,聽了何子天密語幾句,他的臉色變了一變,驚道,“何爺,就這麼簡單?真能過關?”

“信我的話,就照辦;不信,就請便。”何子天臉色一沉,雙眼一閉,一副得道高人漠然世事的表情。

李東從低頭想了一想,瞬間下定了決心:“行,就照何爺說的辦。”

關得見事情辦妥,心中暗喜,以為接下來該有他出場了。不料李東從起身之後,衝何子天鞠了一躬,還衝他點了點頭,轉身就走了。

怎麼就走了?關得不解地問道:“何爺,怎麼回事?”

“沒什麼,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何子天淡然地答道,起身收起馬紮,“走,到碧悠的一碗香坐一坐。”

計算一生的命運

第二次坐在一碗香裡,第二次和碧悠面對面,關得的心境大不一樣了。

和上次坐在一個角落中不同的是,這一次坐進了包間,不但有雅座,還有美人作陪——碧悠在忙完手中的活計之後,坐在了關得的對面。

碧悠依然穿了裙裝,只不過和上次素淡的顏色相比,色彩鮮豔了許多,也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

上次見碧悠,她的神情落寞而淡泊,給關得的印象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有一種超脫世俗的飛揚。但今天的碧悠又給他帶來了截然不同的感覺,彷彿和上次判若兩人,變得活潑開朗了許多。

一個人的前後差距怎麼會如此之大?關得心中大為不解,不知道初見時的碧悠和眼前的碧悠,哪個才是最真實的碧悠。

碧悠對關得的態度也大有不同,如果說上次她當關得是路人,那麼現在她施施然坐在關得面前,不再矜持和漠然,而是笑靨如花,明豔照人,當關得是朋友。

單城是古城,歷來古城都盛產美女。碧悠周身上下氤氳的小家碧玉的味道濃烈而奔放,就讓關得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碧悠絕對是賢妻良母的不二人選。

“三年了。”碧悠悠悠地說了一句,“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關得,歡迎你的加入。”

“加入?加入什麼?”關得不解地問道,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何子天。

何子天呵呵一笑:“碧悠,你太心急了,不是說要過一段時間再告訴關得?”

“我等不及了,都等三年了。”碧悠在何子天面前憨態流露,小女孩神態活靈活現,展現出關得從未見過的嬌美之態。

“你才等三年,我都等20年了。”何子天神情凝重,“如果關得再不出現,我幾乎都要絕望了。”

關得看看何子天,再看看碧悠,實在想不明白他到底重要在哪裡。看樣子,他的出現對碧悠、對何子天都事關重大。

“天地有平衡之理,我和碧悠的命數正好達到一個平衡,平衡是好事也是壞事——好的一面就是維持現狀、平穩向前;不利的一面就是再也無法前進一步,需要有外力的介入才能有所突破,但又不是誰都能有富貴之命可以打破我和碧悠命數之中的平衡。你命中本有大富大貴之機,但卻被你的貪心毀於一旦。不過,你在回車巷中做了一件小事,卻又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重得機遇的機會。”何子天深入解釋了幾句。

經過接觸,何子天對關得的人生經歷已經完全瞭然於胸,他現在要對關得言傳身教,等於是正式拉開了關得改命的序幕。

關得瞪大了眼睛,事到如今,不管他對相面、算命或是改命之術相信多少或排斥多少,他都必須接受的一個事實,就是他的人生在他遇到何子天之後,驀然轉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他的前方,充滿了各種可能和重重迷霧。

不過關得也清楚一點,他現在的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掌握在何子天的手中。何子天對他究竟有何企圖,他不得而知,但他能確定何子天對他沒有惡意。一個面對唾手可得的萬元鉅款而毫不動心的人,他的人生追求肯定不是金錢,而是比金錢更寶貴的東西。

到底是什麼?關得當然說不清楚。他的人生經歷雖然比同齡人豐富,但在深不可測的何子天面前,還是淺薄得如一池春水,一眼就可以看到池底。

甚至相比碧悠,他也自嘆不如。碧悠和他同齡,只憑她以一人之力就可以支撐一個一碗香,又是一個女人,一個單身女人,一個漂亮的單身女人,便足以證明她的能力和不凡。

關得收起了全部的輕視之心,恭恭敬敬地說道:“請何爺明示。”

“哈哈,我就說,孺子可教。”何子天對關得的態度十分滿意,哈哈一笑,“關得,你肯定想知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最驚訝的是什麼?”

關得點頭:“是想知道。”

“宅心仁厚!”

何子天的回答出乎關得的意料,他以為何子天會說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以及耳高過眉、聰明過人,等等,沒想到何子天開口說的卻是性格。

一想也是,相由心生,一個人的性格是什麼,命運就是什麼,性格即命運確實大有道理。

只是,他怎麼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宅心仁厚的一面?

見關得不解,何子天解釋說道:“可能你自己都忘了,你從回車巷出來的時候,遇到一個叫花子,你只是猶豫了一下,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

關得笑了:“何爺,你高抬我了,我當時對人生都絕望了,而且身上一共才幾十元,生死都置之度外了,錢財就更是身外之物。錢對我來說既然沒用了,不如送給需要的人。我當時的想法可不是基於宅心仁厚的高尚,只是任何一個將死之人的正常做法……”

“也不是,關得你不要妄自菲薄。雖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對人生完全絕望之時,還能替別人著想。一念善心,必種善因,而且你毫不猶豫就把身上全部的錢都拿了出來,比一名億萬富翁捐出100萬的福德還要大上很多。福德的多少和金錢的多少沒有直接的關係,和發心有關係。”何子天說道,“相由心生,一個人就算生有大富大貴之相,也許可以功成名就,富貴加身。但如果沒有一顆仁心,不用多久,富貴就會遠離。

“你或許不會相信,你意識不到的一個小小的舉動,又為你爭取到人生之中一次轉折的機遇。但天地之理就是如此,平衡、公平而絲毫不差。”何子天伸手拈起一粒花生米扔到了嘴裡,“老了老了,還不如年輕時嘴巴嚴,現在總是洩露天機,罪過,罪過。”

關得默默地替何子天數了一數,也怪了,何子天吃花生米的數量,確實是以10為數量單位,一次10粒,不多不少。他心中不免又想,難道說吃10粒花生米可以化解天譴的說法不是無稽之談,而是確有其事?

關得很清楚何子天所說因他的貪心而毀掉的人生機遇是什麼,是他炒期貨的瘋狂之舉。在期貨上的慘敗,他事後不是沒有痛心疾首,但後悔有何用?除了徒增煩惱之外,一無是處。不過他還是吸取了經驗教訓,如果以後他的人生路真的可以重來,絕對要一步一個腳印,腳踏實地地走好每一步。

“當然,你的面相也很不錯,更好的是,還有貴骨。再加上你宅心仁厚,我就決定拉你加入,借你的命數來打破我和碧悠命數之中的平衡。”何子天又抿了一小口酒,品味了片刻才說,“除此之外,我最看重你的一點就是,你的命格十分奇特,六分命,四分運。”

提到命格,關得又來了興趣:“命運、命數和命格,都有什麼區別,或者說,有什麼不同?”

何子天呵呵一笑,笑而不答,看向了碧悠。

碧悠會意,接過了話頭:“命運是指人一生的運勢,一般人都是七命三運,就是一生的大事,包括生老病死,包括賺多少錢做多大官,包括一生是順順利利還是命運多舛,冥冥之中都已經有了定數。人生的旅程就好比坐火車前往一處目的地,火車前方的風景對你來說是花團錦簇還是一片荒涼,你不得而知,但對天地來說,是早就布好的佈景。不過人生並非凡事都有定數,在七分命定之外,還有三分運勢。有些人天生運勢就強,會有六分命四分運。”

關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如果一個人天生就有六命四運,那麼他的命運就和大多數人大不相同,就可以稱之為命數了。命數是命運的高階階段,簡而言之,就是將命運數量化,用一種數量的手段來科學地計算一生的命運走勢。”

碧悠的話引得關得微微一笑,說道:“我一直認為算命、相面是迷信,聽你說到命運也可以科學地計算,感覺很彆扭。”

碧悠也笑:“科學未必就不是迷信,迷信未必就不科學,人類對事物的認知總有自己的侷限性。而且說白了,‘迷信’這個詞才被創造出來有幾年?當年口口聲聲聲討迷信的人,其實他們自己不但也對命運深信不疑,還特意找人算命,甚至定都哪裡也要聽聽風水大師的高見,又怎麼說?

沒想到碧悠也有爭強好勝的一面,關得笑道:“先不爭論科學和迷信誰是誰非了,請師姐繼續為我解疑答惑。”

“師姐不好聽,就叫我碧悠姐好了。”碧悠明眸一笑,“如果一個人天生六命四運,再經高人指點,改命成功,達到了五命五運的隨心所欲的命數,就上升到了命格階段。”

“命格……”關得聽了出什麼,何子天說他是六命四運,但卻用五命五運的命格來形容他,是他隨口一說說錯了,還是故意為之?

關得疑惑的表情讓何子天哈哈一笑,說道:“怎麼,想明白了什麼?”

關得點頭,毫不隱瞞地說出了自己的不解,何子天聽了,點頭說道:“你果然細心,細心是一個想要成功的人士必須具備的優點之一。不錯,我剛才確實是說你的命格十分奇特,是六命四運。嚴格來說,六命四運應該用命數來形容,但對於你,命運、命數、命格的劃分,似乎又都不十分合適,所以我才用命格來形容你的命數。”

關得就更是迷惑不解了:“何爺,我更迷糊了……”

“你迷糊就對了。”碧悠倒是意態輕鬆,她輕舒右臂高抬右手,為關得倒了一杯鐵觀音,說道,“我也很是納悶,怎麼絕大多數人適用的規則,到你身上好像有失效的可能,難道你的命數之中,還有什麼我看不透的變數?”

關得心中驀然閃過一個強烈的疑問:“我想知道我加入的是什麼組織,也想知道如果我要改命,是不是要向何爺學習相面、算命之術?我還想知道,何爺和碧悠姐的命數達到了一個什麼平衡,以及今天遇到的李東從,何爺又想借他開啟什麼局面?”

何子天聽了關得一連串的問題,先是和碧悠相視一笑,隨即微微點頭:“別急,關得,今天就會回答你心中的所有疑問,但在之前,還要先從你身上的奇特之處談起。”

“來,喝茶。”碧悠又細心地為關得斟了一杯茶,她的動作輕柔且美,在青花瓷茶壺的映襯之下,雙手如玉。

不知何時外面天色轉陰,竟然瀝瀝下起了春雨。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透過紗窗向外望去,街上行人腳步匆匆,沒有一人為春雨停留片刻。

心境不同,對待春雨的感受就大不相同。今年春天干旱少雨,一場春雨會讓久旱的莊稼得到甘霖,卻讓城裡出行的人們感到不便。

對關得來說,陰沉的雨天並沒有影響他高漲的興致,他心中充滿了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和渴望。就連房間內因為天色昏暗營造出來的怡人氛圍也被他忽視。甚至因一盞蒙皮檯燈散發的幽幽光芒照在碧悠臉上,讓碧悠的容顏如夢如幻,古典之美讓人幾乎窒息……也被關得視而不見。

關得只是下意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雙眼直直地盯著何子天,就等何子天解答他心中越積越多的疑問。

“你加入的不是什麼組織,如果非要起一個名字的話,其實叫互助會也可以。我和碧悠,以前也只是素昧平生的路人,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之後,我幫她走出了人生的困境。當然,我也不是隻付出不求回報,希望她能破解我的人生難題,但遺憾的是,她的命格格局不夠。”

碧悠插話說道:“當年我其實比你還慘,不過卻沒想過要去自殺。當時我流落街頭,也是春天,也下著雨,我被雨淋得精溼,又冷又餓,就想,實在不行,我還有身子可以去賣,總之只要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就在我差點邁出走向深淵的第一步時,何爺出現了……”

即將面臨的命運

原來碧悠還有這樣傷心的往事,她回憶過去時臉上浮現的堅強和剛毅讓關得汗顏。“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如一記耳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感到火辣辣的痛。

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就想一死了之,確實不是男人所為!

“何爺不但救了我,還幫我走出了困境,並且開了這家一碗香。”碧悠攏了攏了頭髮,臉上閃現出一抹無奈和失望,“只可惜我命數不夠,幫不了何爺。”

“碧悠你不要自責了,命運之中,有太多的定數無法改變。主要是你的命數和我的命數太契合了,不怪你,只怪我功力不夠。”何子天倒是一臉坦然,又呵呵一笑,“我不是總說,功夫不負有心人,你看,終於還是等來了關得。”

關得現在已經完全是一頭霧水了,感覺雲山霧罩,根本看不清東西南北。不過他耐住了性子,等何子天繼續說下去。

“自古以來,相士、術士或風水先生,大多不得善終,要麼早死、橫死,要麼孤苦一生,為什麼呢?就是因為洩露了太多天機。”一說到洩露天機,何子天好像條件反射一樣,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到了嘴裡,“其實有時出於善心洩露天機也沒什麼,但人心總是貪慾不足,見利忘義。往往初學算命、相面的時候還好,會不違祖訓,堅守底線,但到最後大多數人都會把持不住,將祖訓、底線統統拋到了腦後,只顧眼前的利益,不管將來的後果。”

“我當年初出茅廬,也犯了一些不該犯的錯誤,結果就落到了今天的下場,遭了天譴。”

“啊?”關得驚叫一聲,“何爺,你現在不是好好的,仙風道骨……”

“我現在孤單一人,無兒無女,孤苦一生,你說哪裡是好好的了?”

關得不說話了。

“還好我後來及時醒悟,從此小心說話,決不算命、相面賺錢。即使偶爾洩露天機,也是出於公心正心,再加上有花生米的補救,所以才養成了現在的仙風道骨的形象。哈哈……”

“呵呵。”關得也笑了笑,“有了碧悠和我,何爺也不算是孤單一人了,孤苦一生的天譴,就算破解了。”

“不算你,自從有了碧悠之後,我孤苦一生的天譴就已經破解了。”何子天說道,“碧悠的命數和我的命數非常契合,有父女之緣,有了她,我就不會老無所依了。但是,碧悠只化解了我的孤苦和心病,卻化解不了我的痛苦和身病!”

一句話讓關得怦然心驚,他一下站了起來,震驚萬分。何子天猶如老神仙一般的高人,怎麼還會有痛苦和身病?

何子天擺擺手,悽然一笑:“人活在世間,從來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也是人,不是神仙,肯定也有逃不過的關卡。而且以我的能力,這一輩子只能達到運師的境界,沒有辦法再前進一層了。”

“何爺,到底是什麼關卡讓你過不去?”關得緩緩坐回了座位。

“現在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等以後你到了運師的境界,不用我開口,你就會清清楚楚了。”何子天並不過多解釋,反而繼續深入剛才的話題,“你現在六命四運,還沒有到五命五運的命格境界,之所以說你的命格奇特,也確實有客觀原因。”

“世間絕大部分人是七命三運,如果遇到運師指點,前進一步成為六命四運並不難,就是說,世間人人都有改變命運的機遇。但難就難在相師容易遇到,運師卻很少露面,而大部分人又沒有改命之術,所以很多時候明明有機遇降臨,卻白白浪費,空過一生。”

“街上算命、相面的人中,10人之中就有一人是有真才實學的相師。相師可以斷人前程,可以知人禍福,但卻沒有改命之術,相師對改命之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何子天侃侃而談,顯然今天要為關得解說許多不傳之秘,“如果一個相師得到名師真傳,學會了改命之術,就能利用各種手法改變一個人的運勢,他就脫離了相師的初級階段,成為運師。一名相師想要成為運師,不但要靠機遇和機緣,能夠得遇明師,還要自身擁有極高的天賦,並且發心要正。如果機緣有了,天賦也有,卻心術不正,就算成為運師也沒用,早晚會遭遇天譴而死。”

“一般情況下,100個相師裡面,只有一人能夠有機緣成為運師。五命五運的命格,才是運師之命。”

關得暗暗一算,就是說,如果按照比例計算,在大街上見到1000個算命先生之中,才有一個可能是真正的運師。而大街上的算命先生比起正常人來說,已經少之又少了,如此說來,遇到一名運師,還真是可能性極低。

“表面上看,能夠成為一名運師肯定是一件非常榮耀的事情,不但要有極高的天賦,還要有非同一般的機緣。但是實際上,運師的侷限性也很大,雖然運師比相師更高深,能真正斷人前程改人命運,但運師就和醫生一樣,卻不能自己為自己改命!”

“如果一名運師想自己為自己改命,就必須更進一步,成為傳說中的命師!”何子天的眼睛驀然一亮,“命師的命不叫命數,也不叫命格,而叫地命,是四命六運之命!而且命師不但可以斷人前程替他人改命,還能將自己的命運由四命六運突破極限,成為三命七運天下縱橫的天命!”

“只可惜……”何子天的目光又黯淡了下來,“1000個運師之中才能有一人成為命師。在我的眼界之中,古往今來,歷史上有記載的相師無數,運師也有十幾人,但命師卻並無一人。可見,成為命師的難度之高,幾乎就是無法突破的人類極限。”

關得聽到了聞所未聞的事,心中一陣亂跳,他想了一想,問道:“運師既然能夠堪破命運的真相,掌握普通人無法掌握的改命的手段,為什麼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只要自己為自己改命成功,由五命五運突破到四命六運,就不可以成為命師了?”

“是,一開始我也這麼認為,覺得事情再簡單不過。但等我成為運師之後卻發現,是自己想得太簡單了。世間萬事萬物都有平衡之理,醫生治不好自己的病,老師可以教出狀元學生,卻自己成不了狀元,人的眼睛長在前面,顧前不顧後。運師也是一樣,想自己為自己斷命,卻很難發現自己的缺點,找不到自己的不足,找不到自己的缺點和不足,就沒有辦法改命!就算拿著一個鏡子想看看自己長什麼模樣,結果鏡子中的人影也是反的。”何子天苦笑著搖頭,“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管運師怎樣守口如瓶不洩露天機,也不管運師如何懲惡揚善,他畢竟是奪天地之造化,是逆天而行。因此,每個運師都有一個大限,以八年為期,每八年一次劫難,越到後面劫就難越兇險,基本上每個運師都可以平安度過前六個劫難,但第七個劫難,十有八九在劫難逃。”

“我今年52歲了,呵呵,關得,你算算我還有幾年的好日子?”

七八五十六,關得心中一驚,四年之後會有什麼厄難降臨到何子天身上?而且從何爺的面相上看,關得以為他已是年過六旬,不承想,何爺才50出頭。大概是作為運師,胸中掌握天機而不得透露,久而久之,鬱結成氣,表現在面容上,就頗顯衰老。

“你猜對了,只有四年了。”何子天無奈地一笑,“四年之後,如果我無法化解劫難,就是我的大限。”

關得的臉色為之大變,沒想到,他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原以為可以借何子天之勢改命成功,從此一改先前黯淡的人生,然後揚帆起航,扶搖直上,誰料何子天只剩下了四年的壽命!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關得一下站了起來,臉色慘白,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沒有站穩:“怎麼會?何爺,你不要騙我……不要嚇我。”

何子天搖頭苦笑:“我怎麼會騙你?為了找到一個可以化解我的命中大限的合適人選,花了我整整20年的時間。”

關得頹然地坐到座位上,心中一片灰暗。四年……只有短短的四年,他能在四年之內改命成功並且揚帆起航嗎?估計不能。

何子天就如關得人生之中最後一盞指路明燈,猛然聽到明燈燈油將盡,他難免心中無比神傷。

碧悠反倒勸導關得:“關得,別失望,何爺雖然只有四年的時間,但在四年之內,說不定你能逆天改命。一舉突破運師的界限,邁入命師的境界,就可以找到化解何爺大限的方法。”

關得又是一驚:“什麼,我要成為命師?”

“不錯!”何子天目光堅定,“剛才已經說過,我和碧悠的命數正好達到平衡之數。我是運師,可以替人改命,趨吉避凶,但無法為自己改命。碧悠是六命四運的命數,可以在我的幫助之下,功成名就,但她沒有成為運師的資質,不能替別人改命。不能替別人改命,就很難獲得更大的成功。因為一個人如果沒有左右別人命運的能力,成就終究有限。

“如果一個人既是六命四運的命數,又天生具有成為運師的資質,那麼他不但可以在另一個運師的幫助下獲得想要的成功,也可以自己學習相師、運師之術。透過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另一個運師的助力,兩相結合,就能在很短的時間內突破六命四運的界限,達到五命五運的命格。此時,他成功在握,命格在手,以他運師的能力和運勢,突破四命六運的界限成為傳說中的命師,也不是沒有可能!”

關得沉默了,長久的沉默,他終於聽明白了何子天想要表達的意思。碧悠雖然有六命四運的命數,但何子天卻發現她沒有成為運師的天賦,不能成為運師,就更沒有可能成為命師。

而何子天大限將至,只憑個人之力怕是無法渡過最後一道關卡,必須憑藉外力來化解。而他的出現,讓何子天視為關鍵的機緣,並且何子天認定他不但是為數不多的六命四運的幸運兒,而且還天生具備成為運師的天賦,能夠突破五命五運的關鍵一關,成為一名少之又少的運師。

只要他成為運師,在何子天的幫助之下,就有可能成為傳說中的命師,如此,就能幫何子天改命。

平心而論,關得最初聽到改命之時,並不認為他要學習相面、算命之術。他只是想被動地接受何子天的安排,卻從來沒有想過他自己也要成為一名運師。

運師也好,命師也罷,何子天雖然說得神乎其神,但對關得而言依然遙遠得不可觸及。他完全就是一個門外漢,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過關得至少明白了一點,他肩上的擔子很重,不但要挑起自己失敗的人生,還要突破命運極限。在完成自己人生飛躍的同時,必須和時間賽跑,搶在四年的期限到來之前,挽救何子天的命運。

話又說回來,相師、運師、命師,每一級都是一個難以逾越的高山。以他現在對相面、算命尚未入門的水平,想在四年之年突破古往今來無數能人異士都無法突破的極限,談何容易。

命運……命運,不管是普通人七命三運的命運,還是少數人六命四運的命數,或是運師五命五運的命格,哪怕是命師四命六運的地命,都還是難逃命運的範疇,都有命定中無法更改的部分。也就是說,他就算付出了全部的努力,或許最終還是難逃命定部分的劫難,最終功敗垂成。

但……不試過怎麼知道成不成?關得迎著何子天和碧悠徵詢的目光,心中瞬間堅定了信念——他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也算是死過一回,面對以後的人生,還有什麼困難可以難倒他?

“如果何爺認為我行,我就能行!”關得斬釘截鐵地說道。

知道了自己今後即將面臨的是什麼命運,關得反倒看開了許多,有了努力的方向,就有了前進的動力。況且何爺對他有救命之恩,重新給了他生的希望,他理所應當不惜一切代價以回報。

“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關得弄明白了今後人生的重大意義,但還有一件事情不明,“既然我要先從相面之術學習,為什麼何爺又要讓李東從為我安排工作?”

何子天和碧悠對視一眼,二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有讚許也有欣慰。

“想要成為一個運師,在成功的道路上,都需要一個契機,或者說是跳板。”何子天直言不諱,“李東從就是你的跳板,而且你也不用專門跟我學習相面之術,可以邊改命邊學,成功和學習兩不誤。”

“對,先從加強你的運勢開始。關得,你現在不僅是何爺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你可要努力,不要讓我失望……”碧悠眨動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無限期待地望向關得,“你放心,我也會盡我所能,助你起飛成功。”

節外生枝

春雨瀟瀟的夜晚,燈光闌珊。

雨不大,雨絲如織,飄飄蕩蕩之間,如泣如訴。碧悠和關得各撐了一把傘,在夜雨的單城街頭漫步。雨絲偶爾被微風吹到脖間,帶來微微的涼意,不覺煩惱,反倒更清涼了許多。

何子天有事先走一步,讓關得自己回去即可。關得也看了出來,何爺是有意留他晚走一步,就是想讓他和碧悠談談。

在細雨的烘托下,路燈散發出一團團光暈。在光暈的映照下,碧悠的容顏宛如天人,有驚心動魄之美。

關得走在碧悠的左側,隔了一把傘的距離,鼻中隱隱傳來清香之氣。再看碧悠走動時輕微擺動的腰肢,以及她從腰間一收到臀部微翹的完美弧度,彷彿雨夜之中的單城也變得迷離了許多。

關得曾經被一個女人傷透了心,黃素素是他的初戀,是他人生第一次投入了全部感情的戀情,直到今天依然刻骨銘心,一想就痛。他不是不能原諒黃素素的離去,是不能原諒她的絕情。就算分手,也要當面說個清楚才好,直接就如陌路人一樣避而不見,難道幾年的感情在一場失敗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碧悠有過什麼傷心的往事,她沒細說,他也沒有多問。他只是知道,碧悠和他一樣的是,也是孤兒。和他不一樣的是,他是父母雙雙失蹤,而碧悠是父母雙亡。

至於碧悠從小在哪裡寄人籬下地長大,又經歷了怎樣的人情冷暖和世態炎涼,最後又是如何和何子天相識,他並不知道內情。他只是知道,碧悠在和何子天相遇時,她已經走投無路,只差一步就要賣身求活了,是何子天及時出現,挽救了她。

然後在何子天的幫助下,碧悠白手起家,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之下,只用了半年時間就開起了一碗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一碗香開業半年之後,碧悠就準備籌劃開一家分店。

但當時何子天沒有同意,說是時機未到。

現在的一碗香,每月的收入都在20萬元以上,而碧悠雖然年輕,卻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百萬富翁。以她現在的實力,可以在單城同時開三家一碗香分店。

此時距離碧悠身無分文來到舉目無親的單城,才僅僅過了三年時間。三年,透過改命,碧悠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何爺說,你的出現,是他的機緣,也是我的機緣。”碧悠的普通話很標準,聽不出來她是哪兒的人,她輕輕地看了關得一眼,“是何爺什麼機緣,你也心裡有數了。而在我的機緣,就是開分店的時機到了。關得,我相信何爺沒有看錯人,你的出現,會為何爺、為我都帶來好運。”

關得“嗯”了一聲,點了點頭:“盡我所能。”

在昏黃的燈光下,碧悠的眼睛亮如明星,她的目光在關得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忽然問道:“明天的事情,你準備好了沒有?可以說是你重新開始人生之後邁出的第一步,祝你一切順利。”

“謝謝。”關得話不多,微有拘謹。

“你……是不是第一次見面,我給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碧悠小心地問道,或許是覺得和關得熟了,比較在意關得的看法,她的表情微顯緊張和不安。

關得搖頭一笑:“不是,你別多想,我是在想明天的事情,一是覺得事情似乎哪裡不對,為什麼明天不直接和李東從見面,而要繞一個彎兒?二是一直想不明白逆天改命和順天改命的區別。何爺說,要為李東從逆天改命,可以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化解危機,為什麼何爺不為我逆天改命,也讓我在一年內就改命成功,兩年內突破五命五運的命格?這樣也好在四年期限到來之前,提前達到命師的境界……”

碧悠微微嘆息一聲:“當年我和你一樣,也是覺得逆天改命比順天改命好,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讓我改變了看法。”

“什麼事情?”關得好奇地問道。

“嗯……”碧悠的神情有幾分不安,停住了腳步,支吾了幾聲,“不好意思,現在不方便告訴你,等以後時機成熟了,你自然就會知道了,你現在只需要知道的是,逆天改命雖快,但卻有嚴重的後遺症,而順天改命雖然慢,但是順應天時、地利、人和,而且可以長久,總之……你明白了沒有?”

關得其實還是不明白,但見碧悠迫切的眼神,他就點了點頭:“明白了……”後半句話悶在心裡沒說出來,完整的一句話應該是——明白了一點點。

碧悠高興了:“那……我就等你的好訊息了。”

雖說和碧悠的一番談話讓關得的心情放鬆了許多,但他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明天讓他做的事情並不大,如果只是讓他當成一件工作去完成,他也許不會亂想,但一想到明天的事情將會是他全新人生的第一步,他還是不免暗暗擔心,唯恐有一點兒閃失。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許久後,碧悠還站在原地未動。又過了半晌,她才挪動了腳步,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有期待也有些茫然。

關得回到方外居的時候——何子天的小院名為方外居,顯然,何爺是自稱方外之人了——已經午夜時分了。奇怪的是,何子天並不在家。關得的床頭上放了幾本書,都是一些算命、相面的入門之書,他翻看了一會兒,睏意襲來,就不等何子天,先睡下了。

天一亮,見床頭的書上又多了一張紙條,上有留言:“我有事出去,你自己吃過早飯,就去辦事。”字跡蒼勁有力,筆走龍蛇,頗見功力,不用說,是何爺的真跡。

關得搖頭笑笑,起身來到院中,呼吸了一口早晨新鮮的空氣。見院中樹木吐綠,花草返青,感受到越來越逼近春暖花開的時節了,他忽然心情大好,有一種重獲新生的喜悅。

吃過早飯,關得推開方外居的大門,一步邁出方外居。

滏陽河是單城的母親河,因發源於滏山南麓,故名滏陽河。滏陽河貫穿整個單城市區,出市區後一路流向東南,經子牙河後匯入海河。

每天早晨,不少單城市民都早早起來,沿滏陽河兩岸散步、遊玩或鍛鍊身體,今天也不例外。早春的枝頭已經有小鳥在鬧春,8點鐘左右,滏陽公園就熱鬧非凡了。

一陣汽車的轟鳴聲驚跑了在枝頭鬧春的小鳥,不少晨練的老人驚奇地發現,一向肅靜、平和的早晨,被一件意外的事件打亂了。

兩輛汽車開進了公園,沿公園的中間大道一路向裡挺進,來到滏陽河邊。滏陽公園依滏陽河而建,滏陽河在市區繞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半圓,滏陽公園正好在半圓的包圍之中,借地勢之妙,滏陽公園相當於三面環水。

不少晨練的老人都被汽車的轟鳴聲吵得厭煩,紛紛停下晨練,跟在汽車後面,要看個究竟。不多時就圍了100餘人,浩浩蕩蕩來到了河邊。

車一停穩,就從車上跳下一個年輕人。年輕人20多歲,長得十分精神,他先是向圍上來的老人們解釋一番,對打擾了大家晨練表示歉意,宣告今天是特殊情況,以後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件。

老人們本來對汽車開進公園十分氣憤,見年輕人很有禮貌,又是賠著笑臉又是道歉,就都消了氣,原諒了年輕人。但好奇心還在,老人們留在原地想看看年輕人到底要折騰什麼。

年輕人指揮幾名工人從車上卸下了許多塑膠袋,袋子很沉,兩人抬著都有些吃力。圍觀的老人就更是議論紛紛,到底要幹什麼?

不多時,至少有幾十個塑膠袋子被擺放在了河邊,密密麻麻擠在一起。也不知裡面裝了什麼,袋子裡還不時發出“砰砰”的聲響。

隨後,年輕人指揮幾個人將袋子開啟,他也親自拎起一個袋子,抬頭望天,也不知說了幾句什麼,然後一聲令下,將袋子向滏陽河中傾倒……

從袋子中傾瀉而出的是水,水中翻騰跳躍的是魚。幾十個袋子一齊向滏陽河中傾倒,在早晨的陽光的照耀下,成百上千條魚兒歡快地躍入滏陽河中,獲得了新生。

圍觀的老人們此時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是誰帶頭,掌聲雷動。

“放生是好事。”

“放生好,小夥子心地善良,原來是做大好事,剛才誤會你了。”

“一下放了幾千條魚,少說也得花個幾千塊錢,真是一個不錯的小夥子,有善根。”

老人們紛紛議論,對領頭的年輕人讚歎不已。

年輕人沒想到一次放生竟然引發了圍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援。”

人群中,有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微微頷首讚許:“不錯,年紀輕輕就如此宅心仁厚,福德深厚。上天有好生之德,諸罪業中,殺業最重;諸功德中,放生第一。天地自有平衡之理,你讓別人活,天就讓你活。”

老者是誰,關得不認識,老者說了些什麼,他也沒聽到。他只是按照何子天的要求,順利地邁出了第一步,或者說,正式開啟了他改命的第一局。

放生完畢,關得做完全部的儀式,收拾乾淨一切準備離開時,卻被人攔住了。

“小夥子,請等一下,我有話問你。”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笑容滿面地攔在關得的面前,和顏悅色地問道,“能不能請問你一句,你為什麼要放生?”

面前的老者雖不如何子天仙風道骨,但穿了一身練功服的他神態凜然,如青松挺拔、如雲霧高深。比起何子天的神仙風姿也不遑多讓,甚至可以說,他比何子天更顯得高深莫測。

如果說何子天的仙風道骨之中還有一絲入世的平和,那麼眼前的老者就是完全出世的超凡脫俗,是絕對的世外高人的形象。

關得愣了一愣,單城是千年古城,而且還是古都,到底是人傑地靈之地。他以為如何子天一樣的高人有一個就足夠了,不想才幾天工夫,就又遇到一位。

因之前得遇何子天的緣故,關得現在對世外高人形象的老人家不敢再有絲毫輕視之心,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是為了一位重病病人,希望借放生的功德,迴向她,助她早日康復。”

“以放生幾千條生命的功德迴向一位病人,不覺得浪費嗎?”老者微一點頭,又問了一句。

關得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對放生迴向可以救命的做法,也是將信將疑。只是何子天說了讓他怎麼做,他沒有理由懷疑更不會不去做,況且,放生之舉是為了救李東從母親一命。

老者見關得回答不上來,微一沉吟,擺手說道:“你不知道……就不勉強你了。我再問你一句,是誰教你用放生的方法救人的?”

“何爺。”關得老老實實地回答,唯恐對方不知道,又補充說道,“何子天。”

“我猜就是何子天。”老者哈哈一笑,“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關得。關心的關,得到的得。”

“關得……名字不錯,有意思,很有意思。”老者揹著雙手,仔細打量了關得幾眼,忽然面露驚訝之色,“果然,果然,何子天呀何子天,你也真是了得,沒白苦等20年,還是讓你搶先了一步。”

話一說完,他臉色驀然一變,轉身就走。

關得一下愣在當場,也察覺到了什麼,老者怕是和何子天不但認識,而且說不定還有什麼過節兒!

“老人家,請留步。”關得當機立斷,喊住了老者,“請問尊姓大名?”

老者只是腳步停了一停,又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不過還是扔了一句話給關得:“我姓畢,你一問何子天,他就會告訴你我是誰。另外我還有一句忠言相告,小夥子,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賭何子天的命……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邁出了第一步

如果僅僅是一次放生,倒也用不了一上午的時間,遇到了畢姓老者,讓一次本來順利的放生節外生枝,也讓關得心思浮沉。他一人在公園的一個角落裡坐了許久,思前想後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繼續向前邁出第二步。

但也不得不說,畢姓老者的話在關得的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

按照何子天的劃分,相師只是初入門徑,運師是中等成就,而命師才是最高境界,以關得的見識,畢姓老者至少也是運師的層次。原以為運師就如鳳毛麟角一樣難值難遇,沒想到短短時間內遇到兩人,讓他在震驚之餘,又一次對何子天的真正用心產生了懷疑。

也不怪關得再次動搖,畢竟讓他一下接受未知的事物,要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如果不是畢姓老者的意外出現,他就會按照何子天的精心安排,一步步向前邁進,直到撥雲見日的一天。但今天的事情太過突然,尤其是一句以命賭命的暗示,還是讓關得堅定的信心多了一絲陰影。

好在關得做事情不是一個有始無終之人,他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要繼續推動事態朝第二階段發展。

關得來到滏陽區政府的時候,正是上午9點左右。他跟在上班的人群之中,順利地進入了區政府辦公大樓。到底只是區政府,如果是市政府,怕是要被門衛盤查一番了。

李東從的辦公室在二樓,關得微微穩定了心神,敲響了205的房門。

說實話,李東從雖然級別不是很高,但卻是關得第一次單獨面對的最高階別的實權人物,他還是稍有緊張。

“進來。”李東從的聲音淡然而漠遠。

推門進去,李東從端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和當日無助地蹲在何子天面前的李東從判若兩人,他官派十足,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居高臨下的意味。

“什麼事?”李東從第一眼並未認出關得。

關得微微一笑:“李主任,我是關得。”

“關……得?”李東從仔細想了一想,又上下打量了關得一眼,臉色驀然一變,“是你……你怎麼跑到我的辦公室來了?上次我和何爺說好了,這件事情要私下接觸。”

說話間,他還緊張地向門口望了一眼。

關得並不過多解釋,當時何子天對李東從耳語幾句,交代了一番什麼,他也不是十分清楚,也並不想知道。他只需要按照何子天的吩咐在李東從面前露上一面,傳上幾句話就算完成任務了。

“何爺怎麼和你說的,我不清楚,不過何爺讓我來,是想讓我向李主任傳幾句話。”關得的態度不卑不亢。

李東從起身來到門前,開啟門,朝外面張望了幾眼,隨後又關緊了房門,還特意上了鎖。然後他才回到座位上,壓低聲音說道:“何爺有什麼話要吩咐?”

“三天後,當見分曉。”關得也壓低了聲音,不是為了配合李東從的緊張,而是為了襯托他的神秘和高深。第一次扮演相師的角色——確實是扮演,關得說到底到目前為止還是門外漢——心理戰術很關鍵。自己本身有沒有真本事,對方並不知道,但要讓對方認為自己深不可測,就是初步的成功。

放在床頭的幾本入門的相術大全不是在外面隨處可以買到的地攤文化,而是手寫的不傳之秘。關得昨夜雖然只是簡單地翻了幾眼,卻也記住了相面、算命的第一要素——首先要在氣勢上勝過對方,要掌握談話的節奏。簡要言之,就是要單刀直入,讓對方在心理上先輸了自信。

果然,此話一出,李東從的官威一下消失不見,甚至悄然間腰還彎了一彎:“讓何爺費心了……”又一遲疑,“小……關,你跟了何爺多久了?”

雖然今天是關得第一次出道,但他還是一眼看出了李東從患得患失的心理。既想相信何爺的改命之術,又怕萬一不成功,不但耽誤了大事,傳了出去還成了笑柄。

當然關得不是官場中人,無法深刻理解政治人物在面臨升遷的緊要關頭時,眉毛鬍子一把抓的迫切心理。

“我才認識何爺不久。”關得實話實說,他不想騙人。

“才跟何爺……”李東從的神情變了一變,“何爺今天怎麼沒有親自過來?”

關得笑了笑,笑容中有三分神秘四分高深:“何爺走方位行五運去了。”

“什麼?”李東從沒聽懂,“走方位行五運是什麼?”

“改命是一項系統工程,煩瑣而龐大,不但要積善行德,而且還要從天干地支五行之上改運,從五行改運就是走方位行五運。因為每個人五行不同,命運的方位也不同,何爺一早就在你的命運方位之上為你逆天改命去了。”

關得說得雲山霧罩,李東從聽得更是山高雲深。李東從聽不懂也情有可原,關得剛才的一番話本來就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相師術語,是他根據只看了幾眼入門的相書又綜合了個人的看法,信口一說。

要的不是解釋清楚的效果,而是越莫測越高深越好。

李東從果然被鎮住了,頓時收起了對關得的輕視之心:“真是勞煩何爺了,事成之後,我一定當面向何爺表示謝意。”他起身親自倒了一杯茶遞到關得手中,“小關,你是興元大學畢業的高才生,想找一份工作還不容易?怎麼就……”

後面一句話沒點明,言外之意,自然是指關得怎麼就跟何子天行走江湖了。

關得半真半假地答道:“我命中有一難,只有跟了何爺才能解。”

李東從相信了,連連點頭:“是呀,不管是什麼大學的高才生,遇到命中有難,就都白瞎了。”他揹著雙手,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步,“說說看,你喜歡做什麼工作?”

關得雖然不是很理解何爺讓他借李東從之手找一份工作的長遠用心,但既然何爺決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聽李東從問起,他也不客氣地說道:“想進醫院,市第一醫院。”

李東從愣了一下:“進醫院?你進醫院能做什麼?”

“雜工、護工、閒雜人員,都可以。”關得呵呵一笑,“我吃得了苦、彎得下腰、受得了氣。”

李東從還是不明白關得的選擇,搖頭說道:“你又是何必?跟了何爺,賺錢如流水。”

關得笑了笑,沒有過多解釋,回到了正事上:“市第一醫院雖然歸市裡管轄,但還是在滏陽區的地面上,所以……”

李東從擺擺手:“市第一醫院的院長,我能說上話,安排你去當醫生肯定不行,但真要當一名勤雜工,肯定沒問題。不過,我實在不明白……”

關得打斷了李東從的話:“李主任,三天後我是再來辦公室,還是約一個地點見面?”

李東從在滏陽區政府大小也是一個人物,輕易沒人敢打斷他說話,但關得很不禮貌地打斷他的話並且轉移話題,他卻沒有感到絲毫不快。實際上,連他也沒有意識到,別看關得比他年輕了許多,又無官無職,但經過剛才的一番接觸,在他的心目中,關得已經被他列為僅次於何爺的高人之一。

而關得也沒有意識到,如果不是何爺在見李東從第一面就一語道破天機,從而迅速接近了李東從,否則以他一個不名一文的小角色,想要認識並贏得李東從的信任也不易。別看李東從級別不高,也不是哪一個平頭百姓想認識就能認識的。

說到底,憑藉相面之術和改命之法,關得在何子天的一手推動下,還是走了捷徑。再深入一想的話,在關得遇到何子天的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改寫。

有時命運就是如此奇妙,一個人可以落魄,可以一無所有,但只要他命中有貴人相助,也有可能時來運轉,從而改變人生的軌跡。

“你說一個地點,我過去找你。”李東從說道。

“三天後,一碗香,我恭候李主任大駕光臨。”關得起身告辭,“老太太的病情三天之內必有好轉的跡象,李主任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我再送李主任一句話……”關得和李東從握了握手,“時運有高低,天壽有長短。”

走出滏陽區政府大門,關得不用回頭也可以猜到此時的李東從正站在窗前,居高臨下地凝視他的背影。對於今天一早的放生以及和李東從的正面交鋒,他自認做得還算到位,基本上可以說,邁出的第一步比預想中順利。

除了……除了橫空出世的畢姓老者之外。

畢姓老者到底是何許人也?關得不得而知。但他隱隱約約有不好的預感,畢姓老者或許會成為他前進道路上的阻力。

按說他才和畢姓老者見一面,畢姓老者也沒有給他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但不知何故,他從第一眼見到畢姓老者時起,就對他有一種本能的牴觸心理,也許稱之為直覺更為恰當。就連關得自己也暗暗納悶,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也不是輕易對一個人下結論的人,怎麼就能強烈地感覺到畢姓老者身上散發的充滿攻擊意味的氣息?

難道僅僅是因為畢姓老者的一句“以命賭命”,有挑撥他和何子天之間關係的原因?

關得邊走邊想,想得有些入神,過馬路的時候就沒注意看過往車輛。猛然間耳邊傳來一聲急剎車的聲音,一輛黑色的大眾汽車停在了離他半米遠的斑馬線外。

一個司機探頭出來——長相很兇悍,光頭、三角眼、孔武有力,衝關得怒吼:“沒長眼睛呀?想死去撞火車,別擋在路中間!”

關得本來心情很好,卻一下被光頭三角眼激得心頭火起,索性也不走了,站在原地不動:“過斑馬線不減速,你會不會開車?”

“好小子,還敢耍橫?”光頭三角眼推門下車,晃晃悠悠來到關得面前,用力一推關得,“怎麼著,欠揍了不是?”

關得一閃,就躲過了光頭三角眼的一拳,他也不還手,說道:“先別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有話好好說。”

“說個屁!”光頭三角眼見一拳沒打中,更是氣急敗壞,抬腿就是一腳。

關得沒有多少打架的經驗,他從小就是三好學生,他最大的優點是不惹事,但同時最大的缺點是不怕事。雖然他沒有多少打架的經驗,但也不會任由光頭三角眼拳打腳踢而不還手。

他又向旁邊一跳,躲過了光頭三角眼的第二擊,關得還手了。

說是還手,其實是還嘴,關得剛才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不是說說而已,而是大有道理。

早在關得接受了何子天改命的理論之後,他就意識到,如果真能掌握了改命之術,不但對自己的人生大有幫助,還可以影響許多重要人物的命運,推而廣之,甚至可以透過影響重要人物的命運進而改變大局。

在畢姓老者出現之後,有關改命學說的運用,引發了關得更深的思索。改命既然受人力左右,那麼既可以推向好的方向,也可以推向不好的方向,好壞全在運師的一念之間。

換言之,運師可以幫助李東從逆天改命渡過難關,也可以讓李東從左右踩空,跌入深淵。成與敗、生和死,只在運師的操作運勢之時的一念善惡。

關得現在還不是運師,確切地講,他現在連相師還不算,充其量只是一站在門口的門外漢。雖說比別的門外漢離命運大門近上幾步,但畢竟還沒有入門。但今天在光頭三角眼衝他窮兇極惡揮拳之時,關得腦中靈光一閃,驀然想起早上畢姓老者所說的“以放生幾千條生命的功德迴向一位病人,不覺得浪費嗎”這句話。

關得不敢確定以放生幾千條生命的功德迴向給一位病人是不是浪費,但既然畢姓老者說了,關得相信按照天地平衡之理,放生的功德肯定有剩餘。那麼,他是否可以利用剩餘的部分,來調動天地運勢,從而讓光頭三角眼倒個大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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