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現場版

舊事重揭

第二天一大早,程蘊雪便帶著程佳賾和尹軒來找凌溫言、凌旭升,帶著二人去城中逛逛,被幾人救下後投身程府的焦彩兒自然也隨行。

程蘊雪拖著拉著凌溫言東買西買,讓她無暇思考其他事情,五人逛累了就順道去酒樓吃個飯。

程蘊雪倒沒有姑娘架子,任由小二尋了處角落領四人坐下。只是屁股剛剛落座,就聽見後面傳來聲音。

“大師兄還真是給那程家堡面子。要我說啊,他程家堡今日得罪了昆池山,在這片武林裡哪裡還有立足之處?倒不如趁此機會滅滅他們的威風。”

“是啊是啊,靠姻親壯大的門派,無關懷天下之志,怎能與我金山相比?”

“呵,依我看他們也快要落沒了,獨門劍法傳男不傳女,偏生家裡那幾個婆娘又有好幾個生不出男胎,後繼無人啊。”

“嘿嘿,照我說,指定是那幾個婆娘不行,我上回可見著幾個,舞刀弄槍,毫無女人味,一看就生不出兒子。”

“那可不一定,人家習武說明人家身體好唄,倒是他們家那個長房姑娘,一副病秧子模樣,看著就不好生養,誰娶了誰倒黴哦!”

“可不是……”

三人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張木長凳擊飛在地,渾身疼痛不已。

“都說金山弟子是些耍棍的地痞流氓,今日我倒是見識到了。”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之下,尹軒收了掀凳的手,長身直立,一步步走向倒在地上的三人,身上是壓制不住的戾氣。

“你,你是何人!”

程佳賾按住正欲衝上前去的程蘊雪,同樣是神色不善:“程家堡主武部弟子程佳賾。怎麼?要去找你們大師兄給你們報仇?”

程佳賾的大名這三位小蝦米自然是聽過,萬分心虛:“程,程大公子怎麼在此。”

“哼,現在知道怕了?我程家堡是幾百年的江湖名門,爾等心思齷齪之人怎敢出言不遜!我長姐貌比天仙,文采滔滔,又豈是你們這些鼠輩可以肆意揣度。再說了,我長姐嫁與不嫁,嫁往何處何家,與你們何干?三張麵皮湊不出一張好嘴的下三濫臭皮貨,竟敢當著本姑娘的面說出這種沒臉沒皮沒教養噁心人的話,難不成你們金山都是這樣的貨色!真是狗咬乞丐,畜牲也欺人。”

淩氏姐弟知道程蘊雪脾氣衝,但也沒見過這陣仗,相顧兩茫然。而一旁的程佳賾也因著沒勸住妹妹,掩面無奈嘆氣,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心裡還暗暗感慨哪有人把自己比作乞丐的。

“對對對,就你們金山心懷天下。真是可笑,我雖不通曉什麼大道理,但也知曉君子當恭敬撙節,心懷天下者更當心懷天下人,你們將旁人當做談資笑料,何來心懷天下人一說?又何來心懷天下一說!”

程蘊雪妙語連珠,那叫一個激動,周遭本想看熱鬧的人們也無不為之喝彩,紛紛向那三名金山弟子投去敵視的目光。

“尹軒,我看你剛才那一招可沒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麼傷,你應該再給他們來幾拳,不然我看他們回去不好和那什麼金山大師兄交代。”

金山外門修習長棍,內門弟子才槍棍混修,而高傲的內門弟子們出門在外無不長槍傍身,用以與外門劃分界限,故而程蘊雪並不認為打他們幾下會付出嚴重的代價。

“尹公子一人動手怕是有些累,溫言樂意出手相助。”

“加我一個加我一個。”凌旭升回過神來,出言附和。

“這位姑娘說得就有些難聽了吧!”

金山弟子為首那人黑著臉聽完程蘊雪的話,見對方無一人帶著武器出門,有恃無恐地抄起長棍準備迎敵。

尹軒率先出擊,凌溫言與凌旭升跟上幫忙,金山弟子也是實打實的習武弟子,有緊密的配合,又有武器傍身,故而對戰遲遲沒有結局。

凌溫言瞥見一旁店小二用來夾取冰塊的火鉗,管不得他百般心疼阻撓,一把拿了過來當長劍使用。

火鉗在手,如魚得水。

父親諄諄教導在腦中浮現,她遵循指引繞上金山長棍,或上挑或下壓,一招一式銜接快速,又有精通棍術的尹軒在旁協助,對方根本沒有招架之力。

忽有一陣風襲來,一道棕色身影衝入戰場,從小二那奪了另一把火鉗就直直朝凌溫言襲去,將她與其他幾人隔開。

來者出招霸道且極具攻擊性,凌溫言接下第一招時便連退數步,電光火石間,她甚至還沒來得及看到來襲者的面容,就不得不跟隨他的節奏不斷抵禦進攻。

凌溫言不甘示弱,拼力去進攻,幼時母親教授的以柔克剛之術在此刻被激發出來,運用著蹁躚腳步,順著來襲者的力道卸去力量,她成功使出第一劍。

火鉗摩擦出火花,正面拼劍時她瞧見程裕那張滿是警惕的臉。

與程裕一同前來的是金山大師兄厲虎,他看見自己同門被重重擊打在地,臉上也不是很好看,得知是他們三人無禮在先後更是怒氣沖天,只是尚未發作。

程蘊雪在程裕拿武器衝出去的那一瞬間便恐慌不已,眼睛一瞬都不敢離開交戰的二人,生怕自己父親下死手,凌旭升亦然。

凌溫言此刻也是騎虎難下,不戰恐怕命喪劍下,戰則怕拼盡全力必然暴露身份……更何況,這程裕怕是在逼她一戰。

思考對策間,程裕出手用火鉗夾下凌溫言的面紗,只聽他冷哼一聲:“老夫猜的果然不錯!”

這番態度倒是逼急了凌溫言,喊著主動出擊:“既然早已猜出,何不見歉意!”

見得女孩的廬山真面,程裕手下也似有留情,凌溫言將所學的程氏劍法與淩氏劍法合二為一,玩命一樣一招一式毫不停歇,程裕竟然稍顯下風。

跟著他進來的程家堡諸人見狀就要上前幫忙,凌旭升直接拔了身側人的劍要為師姐清除阻礙,程蘊雪一瞬便懂得了凌旭升的意思,連忙拉住他,又對那些程家弟子說道:“這是家主與凌姐姐的比拼,這麼多人上去幫忙像什麼話?傳出去平白讓人笑話。”

眾人轉念一想覺得三姑娘說得有道理,人家還是程家主的親女兒,她都這麼說了那就算了,便不約而同地去邊上疏散看客,和酒樓老闆算算損失。

“歉意?呵,應該是你爹孃欠我程家堡一個道歉!”

程裕似乎也有了怒氣,稍稍使個招數便重新佔據上風位置。

手上力道越來越沉,凌溫言深知自己根本不是程裕的對手,面對強勁的殺母仇人,深深的無力感湧出心間。

太弱了,還是太弱了!

程裕氣定神閒的樣子無疑打擊著幾乎使出渾身解數的凌溫言。

父親曾經那樣有威名之人,為了保護年幼的她被迫隱居山林,與江湖再無緣。

母親那樣溫柔有膽識的人,為了讓弱小的她安全逃脫,被人殘忍殺害。

哪怕兩敗俱傷,此仇我也要報!

“十一年前你命你的程家堡親衛追殺我凌家,讓我母親身首異處,害我家破人亡,日夜擔心害怕,你還敢說我爹孃欠你一個道歉?!”

幾乎是怒吼著,凌溫言的聲音響徹整個廳堂,程裕也為之一怔,剎那失神間火鉗從脖子前劃過,程裕踉蹌著躲避,險些摔落在地。

“爹!”

程裕抬手示意無礙,沉沉地盯著被程家堡弟子控制住的凌溫言,爾後叫人放開她。

“佳賾,帶你妹妹回府。尹軒,把這位公子押入程家堡地牢。餘下的,將這位姑娘押送程家祠堂!”

向厲虎表達歉意後,程裕帶著一眾人馬匆匆離開,剩下金山的弟子們面面相覷。

“來人啊,把這三個丟人現眼的傢伙,帶回去棍刑,明日送回金山,讓師尊處置!”厲虎人如其名,身形如猛虎一般雄壯,作為金山大師兄,向來也是嚴格約束師弟,大家也無不服從於他。

這聲令下無疑是給他們三個判了死期,嚇得連忙求饒,卻無濟於事。

酒樓二層的隔間裡,趙殷將整場鬧劇盡收眼底。

“是殿下相識之人?”身旁微胖的男子錦衣在身,瞧見雲殷出神便開口詢問。

“是我的救命恩人,不過現在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煩。”

微胖男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既是如此,小弟便陪您去走一趟,左右是在嶺北地界,程家堡也會賣小弟我一個薄面。”

程家祠堂乃程家堡人謹遵先訓修建的,裡面列著先祖前輩靈位,是族中商榷大事之地,外姓人無權進入此地,就連程蘊雪那樣的嫡出小輩,沒有家主允許也不得擅闖。

祠堂四四方方的天地間,主母龐氏得到訊息,帶著程老夫人侯在此處,程家堡內六部管事也緊接著走進來。

片刻功夫,程裕便領著凌溫言走了進來。

老夫人瞧見凌溫言那張臉,瞬間坐不住了,急切地想要上前詢問一二,但都被淡定的龐氏安撫下來。

程裕帶著在場的全體程家堡子弟向列祖列宗行跪禮,起身後走向不肯下跪的凌溫言:“程家列祖列宗在上,你因何不跪?”

凌溫言神色冷冷,筆直地站在天井中央:“程家與我雖有血脈之實,卻無骨肉之情,我為何要跪?”

“程家堡找你們十餘年,你們此刻竟敢送上門來!”程二老爺是個急性子,見這小丫頭這般不知天高地厚,拍凳而起。

站在凌溫言身後的弟子伸腿狠踢,讓她吃痛地被迫跪在地上。

“你在外說是我程家堡派人截殺你凌家三口,有何證據?”

“我父親信上附帶著一枚你程家堡的親衛令牌,信上說與你程家堡脫不了干係,又有我親眼所見那夥人殺死我母親,豈能有假?”

“令牌現在何在?”

“在我住處,你們儘管拿來查驗。”

趁著去取令牌的功夫,程五老爺道:“你母親是我們兄弟幾個的親姐姐、親妹妹,我們何來理由痛下殺手。”

“我怎知你們如何想,你們本就不同意我父母婚事,再加上母親這番與人私奔的行為,說不定你們覺得有辱門風,這才想著斬草除根呢?”

凌溫言的話說到這裡,程家人無法反駁。

因為程家堡確實是這樣的,雖然仍是江湖世家,但卻保留著男外女內的舊習,程柔與凌鋒定情本就惹怒當時的家主,下令二人斬斷來往,不然就是程家與程柔斷關係。

原以為二人就這樣結束了,結果凌鋒在前家主的生辰宴上帶著程柔私奔,離開嶺北,徹底激怒了程家堡人。

老家主覺得此舉完全是在駁他臉面,甚至放出狠話:程家堡與凌鋒夫婦勢不兩立,程家堡弟子若有能力,定要將二人還有程柔腹中孽種除去。

所以凌溫言所說的確為事實。只不過,那是他們父親的想法罷了。

“當年老家主確實這麼說過不錯,但是……”

程五猶豫再三,還是沒能說出口,其餘幾個兄弟同樣如此。

程老夫人料到這幾個不願意親口對凌溫言說出那件事,自己開了口:“但是我們程家從未真心要與她斷掉聯絡。”

凌溫言手上的程家令牌此刻也正巧送了進來。

程老夫人在龐氏的小心攙扶下接過令牌,摩挲著那傷痕累累的木牌,見他們兄弟幾個支支吾吾不敢揭露真相,面色悽楚:“你們都說不出口,那就由我這個當孃的說吧。”

“你母親當年離去得決絕,甚至留下親筆書信主動斷絕關係。她父親急火攻心,立下那狠心的規矩不久後便與世長辭,程家上下無不悲慼,你母親也音訊全無不知去向,後來只知道他們在玄幽城舉辦了盛大婚禮,她也如願成了劍聖之妻,再後來便是他凌鋒棲身的九闕宮一夜間傾覆,你父母再次不知所蹤。”

“可就在十一年前那個晚上,你母親突然找上門來。”

“老身至今仍然記得,那日大雨瓢潑,我那自小嬌生慣養的柔兒冒著大雨跪在程家堡門外,求著哭著讓兄弟伸出手幫一把她夫婦兩個。”

程老夫人說話間已是紅了眼眶,聲音也越發顫抖:“你……你母親不願與凌鋒過著逃亡日子,勸說凌鋒無果後央求我程家堡與她演一場戲,將你們母女二人擄回程家堡!我憐我的柔兒,便派出我小兒子領著親衛去與你母親配合,卻不曾想那凌鋒武藝如此高強,派出去的親衛全軍覆沒,連帶著我可憐的孩兒也命喪他劍下!你手中這令牌便是他的令牌!”

“而你的母親!我的女兒!因為事情敗露,被喪心病狂的凌鋒殺害,至今屍骨仍未找到!”程老夫人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悲哀,將舊損的令牌扔在凌溫言腳邊,若非龐氏在旁攙扶,恐怕已經無力站著。

“胡說!當夜我也在場,分明是你程家堡之人刺傷我父親,爾後又殺我母親!”凌溫言自是不相信程老夫人的話,激動得站起身來。

“這兩封信,是你母親親筆!一封是當年的訣別信,另一封……則是她來程家堡求人前,親手寫下的,上面甚至有擬定的逃亡之路,信不信便由你自行決定。”

凌溫言飛快接過書信,越看,她的心越刺痛。

她認得母親的字跡,娟秀清麗,如她這個人一樣好看。這些紙張上的字跡,也與家中那本由她親自謄寫的劍法上的相差無幾。

信中言辭無不訴說著這些年與凌鋒在一起吃過的苦如何讓人難以忍受,凌溫言印象裡那個溫馨和睦的小家在這信上的字裡行間分崩離析,看起來無比熟悉柔和的字跡此刻化作無數根細小銀針,扎得她渾身冰冷。

“或許這之間有什麼誤會。”祠堂裡已是亂作一團,程裕的話有如定海神針。

“我們假設當年,程家堡確實沒有動手殺人,而柔兒確實命喪於拿著程家令牌的人。那麼或許是有人從中作梗,故意挑起兩家矛盾呢?”

“你說你當年目睹母親被殺,那你可還記得那拿著令牌之人的面目?”

凌溫言此刻完全沒了方才的衝勁,她認真思索,可記憶裡只能搜尋到那雨夜的點點回憶。

“雕花面具。”

“什麼?”

“那人戴著雕花面具,可是花紋我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大致模樣……”

“去請尹公子來。”

尹軒依舊穩定發揮,藉著凌溫言的描述大致繪出那雕百花面具的模樣。只是在場無人可以辨識出這面具為何人所有。

片刻功夫,又有人前來稟報:“家主,嶺北郡王在外求見。”

“郡王?他來做什麼?”程裕聞言不免皺眉。

程家堡與朝廷之人可沒什麼交集,更何況這個嶺北郡王是個雲遊四方的閒散皇親,連封地都很少回。

“放肆,你就算不看本郡王的臉面,也得看這位爺的面子吧。”嶺北郡王的聲音就在月門外,看起來已經起了爭執。

程裕還沒走出門,嶺北郡王一行便闖了進來。

“祠堂重地,何人擅闖?”縱使是郡王,他程家也不帶怕的。

“大膽,二皇子在此,怎能無禮!”嶺北郡王見程裕來勢洶洶,嚇得直接喊道。

倒是沒想到有這樣身份的人來,程裕明顯頓了一下,這才看見嶺北郡王身後的趙殷。

趙殷腳步停在祠堂外邊,舉止頗為有禮:“雲殷見過程家主。在下今日不是以皇子身份到訪,這位凌姑娘在來嶺北的路上救過在下,今日特來叨擾想當面感謝一番,不知凌姑娘可還在?”

程裕看這二皇子還算講禮,便稍稍側身讓他瞧見凌溫言的身影:“程家堡家主程裕,見過二皇子。”

“程家主無須多禮,本殿下是專程來尋凌姑娘的。”

雲殷瞧見凌溫言神情木訥,通紅的雙目看不出悲喜,整個人宛若被抽魂取魄,便直接從程裕身旁走入祠堂,旁人行禮問安他也敷衍而過。

只是還沒近其身,他的目光便被桌案上的畫作吸引:“這面具,本殿怎麼看著如此眼熟?”

原本還有些不悅的程裕一聽這話,馬上變了神色。

一旁的程二爺更是直接問:“二殿下見過戴這面具之人?”

雲殷站到桌邊細細端詳,程家幾位主事圍上前去。

“若說起這雕花面具,那自然是羅剎谷中那位的喜好。”

“羅剎谷?”

“世人只知羅剎谷谷主崖無心座下有春夏秋冬四大弟子,卻不知還有一小弟子柏舟深受倚重。現如今崖無心閉關在谷,而這神秘的小弟子柏舟卻是跨過四位師兄師姐,直接受命坐鎮羅剎谷內,掌管谷中事務,可見其能力之強。”

“柏舟鮮少出現在人面前,又因喜好佩戴雕百花面具而不辨雌雄、難知年紀,傳言稱凡是瞧見過他容顏的人都命喪其手,自然是名聲不顯。在下多年前曾遇到羅剎谷襲擊,慌亂躲藏間就見過他,臉上戴著的正是這個花紋的面具!”

“羅剎谷……”

多年前九闕宮覆滅,江湖中便一直有言是這邪門羅剎谷從中下手,只是崖無心一直不承認。再者崖無心向來喜好收集名兵強器,早年間便一直未斷過奪去這“皓月長煙”的想法,他羅剎谷確實有充分理由下手。

“誒,不知程家幾位為何突然要找這雕花面具人?”

程裕並不想對外人道這多年前的家事,隨便扯了個幌子:“前些日子我家壽禮失蹤,有線索指向這雕花面具,便在此商討罷了。”

“哦,原是如此。”

兩位外人在此,程家人多有不便,程裕便命人領著去前廳敘舊。雲殷倒也沒拒絕,深深看了一眼回過神來的凌溫言後離去。

“九闕宮與羅剎谷水火難容,傳言十四年前九闕覆滅便是羅剎谷的手筆,若當年你家被追殺一事真與羅剎谷有關,那倒也說得通了。”

“晚輩多有冒犯,願受程家前輩責罰。”凌溫言顫著聲音朝面前幾人行叩拜禮,這一拜,她心甘情願。

當年若非程柔央求程家人陪她演場追殺戲碼,若非程家堡願意陪她演上這一場,又怎會讓羅剎谷有可乘之機,害得兩家損失慘重。

程裕心中有愧,扶起凌溫言:“你何錯之有,不過是和我們一樣被羅剎谷那群心思歹毒之人算計了。”

“那時凌鋒早已被人追殺,四處逃難,你尚年幼,你母親定然不願讓兒女跟著受罪。她自小是我程家堡的掌上明珠,是有些脾性和架子的。當年她不敢與凌鋒說那些勸他寄人籬下的話,恐傷其自尊,從而出此下策,卻不想給了賊人可乘之機,此實為我程家堡糊塗……老身說這麼多,只是希望你莫要過多埋怨你母親,她也有她的難處!”

程老夫人的話說得悲慼萬分,凌溫言細想那段逃難的日子,屬實難捱。

那年正值新舊王朝交替,戰亂不休,更有仇敵從四面八方湧來,幾乎沒有一夜是安寧的。印象裡總是驕傲不凡的母親會為了一個饅頭低聲下氣去求助難民,一家三口無不狼狽,也是從那時起,她感覺到父母之間生出嫌隙,她曾在無數個裝睡的夜晚聽見母親與父親簡短的交談。他們從不吵架,在每個即將點燃雙方怒火的緊要關頭都會“恰到好處”地停止交談,轉身陷入沉默。

這種看似和諧的氛圍並不好受,年幼的凌溫言能感受到其中的憋悶。

凌溫言深深叩首:“世事無常,無人能算到後來之事。母親也是為我與父親考慮,程家堡在當時願出手相助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因此事所生出的變故諸多,導致多年來誤會未解,還害死諸多無辜之人。這幕後之人我凌溫言勢必梟首示眾,以慰亡者之魂!我凌溫言在此,為母親程柔請罪,為父親凌鋒請罪。”

程裕連忙扶起凌溫言,對她的言辭很是感動,也很是歉疚:“此事我程家堡也有責任,柔兒是我程家堡的女兒,你們一家也因程家堡而失散,我程家堡定然也不會放過那奸人!”

程府地牢,程蘊雪站在關押著凌旭升的牢門外:“所以你是打一開始就知曉這其中之事?”

凌旭升接過程蘊雪偷偷帶進來的吃食:“我師孃慘死敵手,師父大難不死卻從不准許我師姐尋仇,然而她卻時時將尋仇視作自己的首要目的,這樣的執念隨著年紀增長也變得越發深,這幾個月來甚至練劍都心有旁騖,再無長進。師父多有不放心,便想著趁此次放我們下山的功夫,讓我師姐一了心結。”

“我也並非遇到你們時便知你們是她所謂的仇人,那日我師姐收到師父的回信的同時,我也收到了他的密信。”

凌旭升從懷裡掏出那張被儲存良好的信紙,程蘊雪接過來掃了幾眼,看畢輕嘆出聲:“這便是溫言姐打架你不攔著,任她發洩的原因?凌劍聖真是用心良苦。”

“姑娘……主母喚您去院子一趟。”放風的焦彩兒被龐氏的丫鬟抓包,顫顫巍巍地走進來通傳。

程蘊雪自然覺得大事不妙,將那封密信藏在懷中,臨行前不忘告誡程家弟子好生對待凌旭升。

剛進自己母親的院子,她就望見龐氏搬了套桌椅坐在院中,正前方還擺了一張讓她再熟悉不過的團墊。

“娘!”張口想要撒的嬌被龐氏冷冷的眼神制止,程蘊雪只得跪在團墊上。

“私跑出府的賬我還沒來得及跟你算,正好今日一起罰了!”

“等,等等!等等!”龐氏拿著《女誡》和戒尺走來,程蘊雪慌忙叫停。

“我幫你們把表姐找回來了怎麼能罰我呢!您說是吧,徐姑姑。”

程蘊雪唯恐說不動自己的母親,連忙點了邊上一直侍奉在母親身邊的婦人。

徐姑姑倒是上道,斂著眸子勸說:“主母,此番能解家主心結,的確多虧三姑娘陰差陽錯下帶凌姑娘回府。”

“這件事我不和她計較。她擅自出府惹得整個程家堡跟著憂心,你祖母即將大壽,你卻氣得她成日成夜不能好好休息,回府之後更是未曾去你祖母那請安請罪,如此叛逆小兒,不罰定是不能的。”

自程九身死後,程老夫人便開始偏信佛門,苦心吃齋十餘年,從不過問其他事務,府中哪些個小輩出生、離世或嫁娶,她一概事不關己,全然做個隱身之人。

闔府上下對老夫人的印象都不深,只是程家諸子都是極為孝順的,哪怕老夫人不在堂前也嚴格要求媳婦子女孝敬著。

程蘊雪不懂祖母為何如此沉溺於所謂看不見摸不著的神明,如果神明當真有用,又怎會在眾人苦心求佛之後,仍然奪走作為天之嬌女的長姐那原本耀眼絕塵的未來;又怎會在無數難民徹夜泣淚哀求過後,仍然放任權貴軍閥為非作歹,踐踏著每一處安寧。

故而她常覺得這位常年浸身佛堂不外出、不與家人相聚的孤僻老人是愚昧的,是無知的,是可笑的,從不心甘情願地行忠孝之事。

她透過經久不散的煙霧看那佛堂里老人落寞蒼涼的背影,那將這位母親鎖在陳年往事中不得解脫的“佛”何嘗不是一種“魔”。而事到如今,這“魔”已然困住這位耄耋老人十餘年,實在是沒必要再纏著她餘下不多的光陰。

“若母親是想讓我去多陪陪祖母,那我去便是了。”想到今日程凌兩家恩怨將解,或許祖母也願意從過去走出來,多看看眼前陪伴在身邊的子女孫輩。

若是如此,程蘊雪還是願意真心孝敬的。

龐氏知曉往日的程蘊雪是絕不會說出這話的,倒有些欣慰,收了戒尺只將那本《女誡》扔在她手:“那我今日便只罰你私自出府不歸與今日在大街上出口成髒之事。唸到綿延堂傳膳為止。”

程蘊雪聽出來龐氏的意思,也不蹬鼻子上臉,端端正正地跪著開始唸書。只是還沒念多久,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大叫出聲。

“一驚一乍地做什麼?”

“母親!孩兒差點給忘了,”程蘊雪趕忙合上書,掏出懷裡那封凌鋒陳述前因後果的信,跑到龐氏身邊指給她看,“這是剛才凌公子親自交給我的信,凌劍聖也是用心良苦。”

龐氏將信將疑,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

一封信看完,她心裡便有了定奪:“凌劍聖真是深思熟慮也。”

程蘊雪立馬笑道:“既如此那就由女兒去將這訊息告知父親吧!”

馬上就能順利開溜,她笑得格外甜。

龐氏卻是收下信,莞爾一笑,笑得程蘊雪心頭髮麻:“不急。你父親正在前廳招待客人,無暇顧你,你繼續跪著念。”

“這些天我化名趙殷遊歷大雍,在嶺南地界被秦家人刁難,還多虧凌姑娘相救。若無凌姑娘,恐怕本皇子都沒命來嶺北領略青河風光了!”

“二皇子身為皇脈有龍氣護體,自然是逢凶化吉。”

程裕心不在焉地說著客套話,幸而雲殷本就只是為凌溫言解圍而來,既然事端已經解決,他也不打算在程家堡久留,與凌溫言簡單寒暄幾句便帶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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