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嫻回到工位,看見椅子旁靠著一個黑色袋子。
開啟,裡面是個明黃色的包裝盒,上面印著一排黑色的字母:
LouisVuitton
陳家嫻的手頓住。
她看了眼四周,沒什麼人注意她,於是她拆開盒子,拿出一隻半舊的棕色棋盤格中號neverfull,五金有不明顯的使用痕跡。
內線電話響起來。
關晞說:“來我辦公室。”
陳家嫻推門而入,關晞告訴吳箏:“關門。”
吳箏穿著一套灰色西裝,衣襟上彆著香奈兒的珍珠胸針。她神情複雜地看了陳家嫻一眼,退出辦公室。
門關緊。
陳家嫻看著關晞:“您這是什麼意思?”
關晞坐在人體工學椅上,把身子轉過來。她語調中的溫和一如既往,語言卻很直白:“你不是喜歡別人的東西嗎?送給你,你感覺好嗎?”
陳家嫻卡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裡,她的胃迅速絞成一團,痙攣的麻感竄上大腦,整張麵皮都火辣辣發燙。
但她想不出該說什麼,於是簡單地說:“對不起,是我自作主張。”
關晞卻說:“做都做了,道歉沒有意義,對吧?你不是說,我們共贏嗎?你不是說對我忠誠嗎?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個具備商業社交屬性的包,舊了點,有什麼問題呢?”
陳家嫻直直地看著關晞,眼睛裡好像一團火。
關晞也看著她。關晞的眼神從來不避讓。
陳家嫻說:“……沒有問題。我們是共贏的。”
關晞又說:“一個包而已,能有多貴?難道我會在乎?但你在乎,不是嗎?”
陳家嫻垂下眼,又抬起:“這東西挺貴的。是的,我在乎。”
關晞敲打完了,露出一個笑,和緩了語氣:“我不缺包用,你也不要太敏感。請收下我的好意。我們是共贏的。”
陳家嫻控制著面孔表情,也露出一個笑:“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關晞點了點頭:“請你天天使用它,直到專案結束。”
陳家嫻垂下眼,盯著腳下的地磚。燒灼感沿著面孔蔓延向上,一直延續到頭皮。
良久,她說:“我會的。”
關晞說:“真聽話。去吧。”
陳家嫻轉身走出辦公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麵皮依舊火辣辣地滾燙。她走進洗手間,開啟水,把手放在龍頭下無意識地衝著。
鏡子裡的她,整張臉都漲紅了。
吳箏也走了進來,對著鏡子補口紅,旋即擰開水龍頭。
陳家嫻正準備轉身離開,吳箏忽然轉過身,一捧水直直地潑在陳家嫻臉上。
涼。
陳家嫻閉緊雙眼,水潑了她滿頭滿身,沿著碎髮滴滴答答流進領口,胸口溼了一大片。
水流聲中,吳箏哽咽地說:“又不是公關部的人,怎麼有臉做公關部的專案。”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轉身離開了。
陳家嫻睜開眼睛,和鏡子裡狼狽的自己對視。她慢慢把自己的臉擦乾,伸手把面孔調整成面無表情。
只要專案在她手上,別人說什麼,都不過是無能嘴炮。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她清楚自己付出的代價,也不後悔。
……
吳箏洗過手,回到關晞的辦公室門口。她咬牙,推門進去:“晞姐。”
關晞“嗯”了聲,溫和地看著她:“怎麼?”
吳箏鼓起勇氣,說:“我們談談。”
關晞看了眼日程:“你說。”
吳箏哽咽著說:“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關晞說:“為什麼這麼問?”
吳箏張了張嘴,眼淚撲簌簌流下來:“引進八家非遺工作室的專案,應該給我的,為什麼給陳家嫻?”
關晞明知故問:“你想參與這個專案?”
吳箏抹乾眼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應該獨立牽頭這個專案,而不是參與。”她的能力足夠,各方面條件都優秀,本應做專案負責人。
關晞直接戳破她:“你是想問,為什麼我的資源,沒有傾斜到你身上,是嗎?”
還沒等吳箏說話,關晞就問:“那你有爭取嗎?”
吳箏悲憤道:“我自認為做好了本職工作。”
關晞說:“本職工作是本職工作,但你想要更多資源,這是你自己的野心,不是別人的,對吧?為了你額外的野心,你有額外去爭取嗎?”
吳箏無言以對。
關晞說:“你不是學生,我也不是你老師。你想要什麼,就要想辦法獲得我的幫助。你想要這個專案,這是你自己該操心、該盯著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去獲得幫助,而不是等著別人給你幫助?”
吳箏的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那憑什麼是陳家嫻?她哪裡比我好?”
關晞反問:“這是學校嗎,你要和陳家嫻爭個排名先後?你有你的優勢,她有她的能力。你不把精力放在專案上,放在比較上,除了毫無意義的自我消耗、衝動、焦慮和嫉妒,你還能得到什麼?”
吳箏質問:“她做了這麼壞的事,您還喜歡她?”
關晞說:“我很看好她。至於喜不喜歡——有必要?我是靠著喜歡拿這份薪水的?你是靠著喜歡工作的?多人參與的複雜大專案,難道是靠著喜歡、情懷和理想來執行的?”
吳箏說:“那你為什麼幫她?”
關晞說:“因為她付出了代價。想要實現自己的目標,就必然要付出代價。而你——你說你想要這個專案,你給我做提案了嗎?這個專案,你有什麼想法,說給我聽聽?”
吳箏說不出話來。
關晞語氣溫和:“跟在我身邊,熟悉全套材料,還能被人踩下去,只能怪你自己。如果你的愚蠢再一次拉低這個職位應有的水平,你就去拆遷組吧。我的意思表達清楚了嗎?”
……
下班的時候,陳家嫻擠在等電梯的人群中。關晞的舊包背在她身上。
就好像施遠大張旗鼓地為她升職,這是他對李卓秀的態度;她很迅速地把包背在身上,這是她對關晞的態度。
宋卓湊過來,摸了摸她的包,很羨慕地說:“什麼時候我也能背上LV。我也想做你這樣的精英,體面,光鮮。”
精英?體面?光鮮?
陳家嫻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看待潘喬木、關晞等人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而此刻,她說不清自己懷著怎樣荒誕的心情。
她只能自嘲地笑了笑,用力攥緊舊包的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