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軍士兵不一樣,蔣瓛帶來的錦衣衛,並沒有去追擊。
他們的任務不是參戰,而是護衛皇太孫。
不管戰況如何,他們一直都護衛在朱允熞的車駕旁邊。
天色漸漸黑了下去。
但天氣很不錯,萬里無雲,有月光灑落。
雖然光線遠不如白天,但也夠了。
給新軍的繼續追擊創造了十分有利的條件。
夜幕中,不斷有零星的槍聲響起,伴隨著隱約可見的槍口吐出的火焰光芒亮起,很快又平靜下去。
路上四處可見丟棄的兵刃武器,亂七八糟的披甲。
為了加快速度逃命,倭寇和他的僕從軍將能丟的東西全部丟了。
朱允熞沒有給他們一點喘息的機會,新軍一直緊追不捨,死死不放。
而他自己,則是帶著百餘名錦衣衛,折轉向嘉興城而去。
這一仗贏了。
而他也是真正累了。
今晚無論如何,都得好好睡一覺。
……
嘉興城內。
目睹倭寇和反賊全面崩潰,城牆上計程車兵,先是被驚得一片寂靜無聲之後,旋即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狂呼聲。
嘉興城守住了。
再也不用擔心被倭寇屠戮。
親眼目睹幾百大明軍隊,輕而易舉的擊潰數萬倭寇和亂軍,每一個人都被深深震撼。
大明有如此天軍,何患倭寇作亂呢?
可一片歡呼聲中,唯獨知府許東江的臉色卻是難看無比。
黃子澄在給他寄來的信裡面,特意提到了皇太孫訓練的新軍。
對這支軍隊,黃子澄極盡鄙夷,言該軍雖是朝廷花費了大量銀子訓練,卻被太孫殿下任性胡來瞎搞。
不僅服裝怪異,而且無盔甲,無弓箭,連刀矛斧刃也沒有裝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稽。
只要上戰場,此軍必定大敗無疑。
沒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新軍卻彷彿上演了一場魔術般的表演,獲得不可思議的大勝。
原想著讓太孫殿下吃一場敗仗,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有此一戰,朱允熞在朝中的地位,必然穩若泰山。
儲君之位,再也無法動搖。
可自己反而因此而惡了錦衣衛指揮使,甚至是得罪了皇太孫。
剛才拒絕讓他們進城,那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呢?
惶惶不安之際,錦衣衛已簇擁著朱允熞的車駕到了嘉興城下。
“太孫殿下領軍親征,平倭寇之亂,速速開門!”
蔣瓛再次叫門。
城牆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知府。
見證了下方軍隊所創造的奇蹟之後,大家心中都認定此番前來的軍隊,肯定是太孫殿下的親軍無疑了。
畢竟,這般強大,這般可怕的軍隊,指揮他的人,也必定不凡。
皇太孫這個身份,倒是非常符合。
許東江臉色一變再變。
在此之前,他可以用倭寇勢大,守城為重,拒絕開門。
可現在,這個理由也不成立了。
若是再拒絕的話……那就真的是要造反了!
“開門,迎太孫殿下。”
城門緩緩開啟,許東江帶著一干官員出來迎接。
待他們看到朱允熞時,一個個皆是目露驚訝之色。
雖然早知道當今的太孫殿下,乃是一名七歲的小孩子。
可真正見到本人的時候,還是十分震驚於他的幼小。
之前隔得遠,看不到清。
現在到了面前,才看得明白。
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孩子,就在剛剛,還指揮著幾百人的新軍,殺得數萬倭寇和反賊落荒而逃。
這給了他們一種十分荒謬且奇異的感覺。
反而越發覺得眼前的小孩,有若神明,不可以常理視之,對他也越發恭敬。
“立即傳令下去,令嘉興城內的所有兵馬,即刻出城,全力追擊倭寇和賊軍。”
朱允熞進城之後,沒有半句多餘的廢話,立即下令。
新軍經過四日的強行軍,早已是強弩之末。
雖然打贏了這一仗,但軍隊今晚必須休息,不可能再徹夜追擊。
但就此放過倭寇和反賊,放過這個大好的時機,也不可能。
而嘉興城內,還有不少兵馬。
若是倭寇勢大之時,他們當然沒有能力與之一戰,能依靠城牆之利,守住嘉興城就不錯了。
可現在,倭寇和反賊早就被殺破了膽,兵敗如山倒,他們只是去摘勝利果實,收割人頭,那嘉興城內的明軍,應該完全能夠勝任。
而且,朱允熞心中還存著另一個想法。
沿海地帶的軍民,對倭寇都十分畏懼,讓他們去追擊,去親手斬殺倭寇的頭顱,親眼看著倭寇狼狽不堪的逃竄,對破除這種畏懼感,非常有用。
畢竟,新軍不可能一直駐守在這裡。
以大明現在的生產力水平,槍支、子彈的生產速度,也不會很快,無法迅速裝備全國的軍隊。
消除他們的恐懼,對以後防範倭寇,有很大的好處。
至少,不會再聽到倭寇前來,就聞風喪膽,喪失鬥志。
果然。
朱允熞的命令一下,幾個千戶皆是兩眼放光。
沒有比這更好撈軍功的機會了。
一般的軍隊,都很忌諱別的軍隊來搶軍功。
自己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戰果,你憑什麼搶?
為此兩支軍隊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沒有。
可太孫殿下,直接就給自己送軍功了啊!
天上掉餡餅,誰還不要呢?
“遵命,謝太孫殿下!”
幾個千戶喜不自盡,當即跪謝,隨後便各自出去整備軍馬,追擊敗軍去了。
朱允熞的目光,望向一旁的知府許東江。
他頓時只覺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明明眼前的太孫殿下,只是一個年歲不大的孩子。
可給許東江的感覺,就似是一條盤旋於九天之上的神龍,龍眸正凝視著他。
令許東江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這一方面是朱允熞身份地位帶來的。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剛剛帶領新軍所創造的奇蹟,牢牢印在他的腦海中。
令許東江對朱允熞不知不覺,就產生了深深的畏懼。
“說說,為什麼蔣瓛讓你開城門,你卻堅持不開啊?是想置孤於死地嗎?”
朱允熞的聲音淡淡響起。
許東江剎時如遭雷擊。
他連忙驚慌失措的跪了下去。
“下官絕不敢有有此之念。只是下官身為嘉興知府,有守城之重任,不敢辜負朝廷,辜負百姓所望。”
“再者,下官也不敢斷定,蔣大人是不是真的是錦衣衛指揮使,更無法確認太孫殿下已到城下,是不是倭寇假冒。”
“萬一有詐,下官個人生死事小,嘉興城數萬軍民的生死事大,下官不得不謹慎行事。”
“如若不然,下官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冒著誅殺九族的大罪,不給太孫殿下開門啊!”
“還望太孫殿下明察秋毫。”
他拼命的為自己辯解。
旁邊,蔣瓛不動聲色的望了朱允熞一眼,目露感激之色。
以他的身份,竟然叫不開嘉興城的城門,若說沒有絲毫恨意,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過,對方畢竟有著表面上十分“合理”的由頭,他就算想報此仇,也只能留待日後,再慢慢算賬。
本來蔣瓛以為,自己去叫門是私自行動。
太孫殿下早已胸有成竹,要在城下迎戰倭寇和反賊。
那他進城之後,也就不會去追究許東江不開城門的事。
倭寇和反賊雖敗,嘉興仍是戰場前線。
需要知府坐鎮,安撫人心。
沒想到,朱允熞一進城,便立即追問此事。
他這是幫自己出頭啊!
蔣瓛心中流倘著一股暖意。
啪!
啪!
啪!
朱允熞輕輕拍了拍小手掌。
“很完美的藉口!”
他咧嘴笑道。
許東江渾身皆是一顫,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傳遍全身。
他不敢再辯解了,只能靜靜的匍匐在那裡,等候發落。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足足過了半刻鐘。
這才聽到一道聲音,淡淡響起。
“孤看過伱的官簿,你和如今的大理寺卿黃子澄是同一年的進士。”
官簿,就是登記官吏姓名籍貫簡歷的簿冊。
也就是官吏的檔案。
在出徵之前,朱允熞特意將嘉興,蘇州、松江等幾個府的官員官簿,都調了出來。
原本是想著,既然要到前線統兵打仗,就得與這些官員打交道,令官員協助辦事,就得對他們有所瞭解,故而才去翻閱。
許東江是嘉興知府,也是最重點關注的人之一。
對他的資料,朱允熞印象很深。
這個時代的人,講究同年之誼。
同一年考上進士的人,是天生的盟友。
這一點,他十分清楚的。
故而,看到許東江與黃子澄是同一年中進士,朱允熞立即便聯想到兩人可能有密切的關係。
待到蔣瓛叫不開城門,他的懷疑就更進一步加深了。
以黃子澄為首的文官,多次與他交手,早已勢同水火。
是不是黃子澄在背後指使,暗中搞鬼呢?
以為不開城門,就能讓他吃一點大敗仗,甚至是至他於死地呢?
這些人真的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故而,朱允熞此時才出言試探。
不管是與不是,試一下總沒錯。
然而,這句話落在許東江的耳中,便有若五雷轟頂。
他可是收到了黃子澄的密信。
作賊難免心虛。
此際聽朱允熞提起,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眼前的太孫殿下,可是能帶著幾百新軍,就將數萬倭寇和反賊殺得落花流水的“神人”!
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呢?
一定是了!
沒錯。
肯定是如此。
許東江的心理防線,在瞬間崩潰。
“太孫殿下饒命啊!這都是黃子澄那個混蛋指使,下官也是迫於無奈啊!饒命啊!”
他重重磕頭,連聲求饒。
蔣瓛愣在那裡。
朱允熞也驚住了。
只是隨口問一句,試探一下而已,這是主動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