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泰霍地一下,站起身來,走向外面,看了看周圍,輕輕關上門房門。
“小心隔牆有耳,你在瞎說些什麼呢?”
他深深望了黃子澄一眼,道:“你該不會有什麼大逆不道的想法吧?”
勾結倭寇和反賊,殺害皇太孫,這種事,齊泰連想都不敢想。
爭權奪勢是一回事,真要去行兇殺朱允熞,那又是另一回事。
他雖然認為朱允炆才應該被立了皇太孫,繼承大統。
但現在朱允熞才是老朱親立的儲君。
他只是想扶朱允炆上位,絕不是想造朱明天下的反。
“你想啥呢?我豈是亂臣賊子!”黃子澄正氣凜然。
他一直堅信自己做的沒錯。
對陛下忠心,對大明忠心,所以才要正本溯源,擁立朱允炆。
這也是算是大明的特色了。
後來的東林黨人,皆是自許“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在他們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明好,為了天下好。
至於因此而造成了多少不良後果,那就不管不問了。
反正我的初心是好的!
黃子澄便是典型的代表,也是這樣想的。
“那伱是何意?”齊泰低聲問道。
“此次倭寇作亂,都起源於太孫殿下建議的加徵商稅。”
黃子澄憤憤不平,道:“當初加徵商稅的方案一出來,我就是極力反對的。”
“朝廷與商人爭利,成何體統?”
“可恨趙靖、趙勉之流,鼠目寸光,趨炎附勢,一味迎合皇太孫。只看到加徵商稅能解決朝廷一時的財政困難,卻看不到這是在毀我大明萬世之基業啊!”
他狠狠的跺了跺腳,道:“如今可好了。加徵商稅才出臺多久,就捅出瞭如此之大的婁子,若再由他們這樣瞎搞下去,大明江山,還能安穩嗎?”
他頓了頓,又道:“加徵商稅的事還沒有結束了,又要開放海禁,這是能隨便開的嗎?”
“還沒有開放海禁,倭寇都已經四處為害了。”
“一旦開放海禁,倭寇輕易便能混跡於商人當中,再加上一些刁民與倭寇勾結,江南富庶之地,從此再無寧日。”
“諮政處改革,什麼都要求保密。讀書人以後都難以掌握輿論,向朝廷施加壓力,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胡來。”
黃子澄痛心疾首。
一番改革,讓讀書人喪失大權。
對於未來的前程,更加惶惶。
“我以前只道他會寫詩詞,也算有些才華。”
“萬萬也沒有想到,竟如此會折騰。”
“持才傲物,隨便改變成法,任性胡來。偏生陛下像是中了邪似的,對他無比寵信。”
“若是再任他這樣下去,將來繼承了大位,大明江山只怕就要毀於他的手中了。”
齊泰沉默不語,他心中的看法,也與黃子澄差不多。
朱允熞有才華,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有才與能不能很好的治國理政,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李後主也很有才華啊!
在他們這些人看來,唯有老成才能謀國。
可朱允熞心性不穩,雖然聰慧,各種奇思妙想卻有若天馬行空,完全不受約束。
這讓他們感到不安,害怕。
諮政處和軍務處的設定,讓他們看到了朱允熞的政治手腕,更進一步加劇了這種恐懼感。
一個將權力死死握在自己手中,不願受他們讀書人“約束”的未來天子,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情來呢?
“那你的意思是?”齊泰問道。
黃子澄道:“倭寇作戰,松江府被佔,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其一,我去發動京中的諸位同僚,一起上書,勸諫陛下放棄加徵商稅,同時承諾永不開放海禁。”
齊泰點了點頭,道:“這是正理。”
“加徵商稅的事,惹出了天大的麻煩,現在放棄,是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倭寇未平,開放海禁便絕不可能,更不應該。”
“我等當聯名上書,進諫陛下。”
黃子澄道:“你我皆明白這個道理,但以陛下對太孫殿下的寵信,未必能聽得進去,還得想其他的辦法。”
他摸了摸鬍鬚,微微笑了笑。
“其二,太孫殿下開辦金陵軍事學堂,訓練新軍,自許為奇兵,還以軍事機密為由,不許我等過問,我始終沒有看出來,奇在哪裡!”
“鬼神之道遠矣,戰場上未必能有用。”
“我聽聞陛下已經降旨,召宋國公馮勝、穎國公傅友德、曹國公李景隆、開國公常升、全寧侯孫恪回京。”
“算起來,曹國公李景隆距離京師最近,連夜便可趕回。”
“我與他還算有幾分交情。”
“太孫殿下要帶五百新軍出征,我只怕因此誤國,我可以讓他去路上攔截新軍,試探虛實。若是有也好將新軍的蓋子揭開。”
“此策可行!”齊泰道:“曹國公深得陛下信任,執掌左軍都督府,由他去阻攔新軍,試探虛實,很是合適。”
“其三嘛”黃子澄的聲音放低了許多。
“實不相瞞,嘉興府現任知府許東江與我有同年之誼,我會修書一封,讓他……”
“萬萬不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齊泰打斷。
“你瘋了嗎?真想謀害皇太孫?此事恕齊某無法奉陪!”
“非也!”黃子澄搖了搖頭。
“只是嚇一嚇他,讓這場仗打敗而已。他有蔣瓛親領的五百錦衣衛護衛,情況不對,自然會撤離,不至有什麼危險。”
“那也不行!”齊泰正色道:“嘉興府的百姓何其無辜,我等且能因朝廷爭鬥,而置嘉興數十萬生民於不顧?”
“糊塗!”
黃子澄斥責道:“我等身為朝廷大臣,心裡裝的應是九州萬方,是整個大明天下。”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我且問你,究竟是嘉興府的幾十萬百姓重要,還是我大明億萬民眾更重要?”
“何況我的意思,只是讓皇太孫吃一場敗仗,也不是說,要將嘉興府拱手送給倭寇和反賊。”
“若是能廢除他的儲君之位,就算是因此死一萬人,死十萬人,死一百萬人,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不值得嗎?”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登基為帝,禍害大明嗎?”
“若是可以的話,我黃子澄願意第一個去死!你齊泰難道就只知道明哲保身嗎?是我看錯你了嗎?”
他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
大有捨生取道,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
自以為自己掌握真理,所做的事情,皆正確無比,卻不知早已誤入歧途,越行越遠。
齊泰的神色,慢慢萎靡下去。
半晌,嘆了口氣道:“真的就只能如此嗎?”
黃子澄道:“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齊泰良久不語。
足足過了差不多半刻鐘,他站了起來,踱著步子走了幾步,問道:“說吧,要我做些什麼?”
“你是兵部左侍郎,只需……”黃子澄的聲音越來越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