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廣孝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因為朱允熞所說的事情，已經讓姚廣孝敏銳的看到了一個全新的格局，超越當前時代幾百年後的格局！
試想一番。
若是幾百年後，所有國家的航行技術成倍數的增長。
當遼闊的海域變得不再遙遠。
那麼誰能夠征服這片海域，那麼就代表著征服了這個世界！而征服了這個世界的國家，將會從中獲得無盡的好處！
繼續維持自己的霸權！
這將是何等可怕的事情？若是這等海上霸權被一個強大的國家所掌控，只怕大明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後世的海上日不落帝國能夠維持數百年的霸權。
便是因為他們無敵的海上艦隊。
但後來之所以衰落，其根源則是在其本土之狹小，乃是一個島國。
可話又說話來。
如果不是出生在島國，天生便要追逐海權，又哪裡來的內在動力，去尋求出海？
苦心鑽研戰艦呢？
或許，這便是一雕一琢之間，自有定數吧。
儘管這些離海更近，且國土狹小的國家在海權時代佔盡了優勢，但等到一味追逐海權的時代過去，世界的格局立刻又被追逐陸權的國家所掌控。
到了後世。
世界上真正的大國，無一不是有著遼闊的國土面積。
而但凡是國土狹小者。
只能不斷衰落。
畢竟到了後世，大家追逐的都是制空權了，國土面積更大，自然是有絕對優勢的。
比陸地更廣闊的是海洋。
而比海洋更廣闊的則是天空！
但在洪武二十八年，十四世紀末就想要追逐天空的霸權，未免也太過異想天開了，往後幾百年，仍舊是海權的時代。
所以大明想要不落後，甚至是成為最偉大的帝國。
就必須要掌握絕對的海洋霸權！
“殿下。”
“此事……貧僧倒是有一計，可卻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朱允熞頓時眼前一亮。
連忙問道：“但說無妨！”
這件事一直苦惱了朱允熞許久，如今終於能知道解法了嗎？
但姚廣孝的表情卻顯得十分猶豫。
甚至，開始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最後在朱允熞的連聲催促下，方才開口說道：“殿下，其實解決的方法很簡單。”
“在貧僧看來。”
“無論是所謂的陸權，還是海權，其本質，還是百姓內心中最大的呼聲。”
“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民意。”
“可在這片土地上，什麼陸權、海權，統統都大不過一個東西！”
“那就是如今殿下手中握有的皇權！”
“臣之解法，或許會讓殿下揹負罵名，然而，對於如今之大明來說，卻是唯一的解法。”
“那就是以絕對的皇權，壓倒所有一切不同的聲音！”
“強行扭轉百姓的思維！”
“讓百姓不得不出海，不得不想著出海！同時也必須出海！”
“為大明，為殿下，開拓海外！”
姚廣孝的話，讓朱允熞一下子恍然大悟，甚至可謂是醍醐灌頂！
猛然，源源不斷的靈感開始湧現在朱允熞心中！
的確，現在的大明沒有追求出海的內在需求，可朱允熞自己卻忘了，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皇帝的需求，才是最大的需求！
百姓們只有聽從的份兒！
哪裡需要管百姓願不願意？只要去做就行了！
而等百年之後。
朱允熞不在了的哪一天，大明的百姓早就享受到了絕對海權帶來的好處。
自然而然就有了出海的動力！
反倒是如今磨磨唧唧，顧忌這兒，顧忌哪兒的，說不定百年之後，出海大業仍舊沒有完成。
到時候才是一場空！
其實，朱允熞早該想到這一點，以絕對的皇權來壓服所有反對的聲音！
只是一直以來，朱允熞忽視了這一點。
朱允熞不自覺的便想要壓制自己的皇權，剋制自己使用至高無上的皇權，畢竟朱允熞乃是從後世而來，雖然已經被當今的時代所潛移默化的影響。
但骨子裡的東西，卻還是保留著不少。
當一個人知道未來的軌跡時，既是幫助，卻也是限制。
因為正是未來皇權不再的軌跡。
讓朱允熞不自覺的認為，皇權不可長久，不能濫用皇權，更是嚴重低估了皇權的威力！
事實上。
在當今之大明，皇權的至高無上，是毋庸置疑的！
朱允熞，還是太過保守和剋制了！
很多事情，其實都可以用暴力一些的方式推進，不服者，殺！而歸順者，獎！忠心者，大賞特賞！
在大明當一個暴君。
雖然名聲不好聽，可實際上的效果，卻說不定要遠超當一個仁君。
所以說到底。
還是朱允熞太過仁慈！
哪怕手段已經儘可能的狠辣，但和暴君這個詞依舊是沾不上邊，反而更多時候展現的是一副仁德的相貌。
“這麼說來。”
“道衍和尚是想要孤以後當一個暴君？”
“以絕對的皇權，推動大明發展？”
姚廣孝聽到朱允熞的問話後。
先是點了點頭。
隨後，又搖了搖頭。
眼見朱允熞不解，隨後才解釋道：“貧僧點頭，乃是因為殿下所言極是。”
“貧僧就是要殿下當一個暴君，好好利用皇權，更加喜怒無常一些。”
“讓人感到畏懼。”
“再以這等畏懼感，促使百官為了討好殿下而大力出海。”
“而下層的百姓為了討好上面的官員，自然也會大力出海了。”
“畢竟說到底。”
“大明的百姓很是淳樸，只要官府說什麼，他們就會做什麼，而面對官府的強權時，也不會反抗。”
“但貧僧搖頭。”
“則是要殿下不能一直做一個暴君，至少表面上的形象，不能成為暴君。”
“殿下仍然要以賢德之名，聞於大明百姓。”
“只不過，是有個把個奸臣聯合起來，蠱惑殿下出海，而殿下被奸人所蠱，這才要求下方的官府出海。”
“但即便如此，殿下依舊仁德。”
“顧念百姓，予以前所未有的獎勵，並且遵循不強迫的原則，鼓勵百姓出海。”
“當然，至於地方官府具體怎麼做。”
“和殿下當然是沒有任何關係，必要時候，砍幾個地方官員的腦袋也就夠了。”
“如此以來，殿下也就只是犯了一個大部分皇帝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但即便如此，殿下也已經足夠賢明！”
聽完姚廣孝的話。
朱允熞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叫‘歹毒’二字，還有四個字，喚作‘假仁假義’！
姚廣孝的意思。
不就是要苦一苦百姓。
但不能讓百姓知道，是他朱允熞要苦一苦百姓，而得是一個叫‘嚴嵩’的人，要苦一苦百姓？
他朱允熞只是被‘嚴黨’迷惑了而已！
本質上，還是賢明仁德的！
這不就是嘉靖帝玩兒的那一套？果然，和這些老狐狸比權術，自己還是差的太遠了！
只不過。
朱允熞的所作所為，和嘉靖帝又有所不同。
畢竟。
出海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有利於大明千秋萬代的好事，更是能讓所有百姓得到好處。
只是暫時體現不出來而已。
但嘉靖帝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慾，為了享受。
根本沒有可比性。
朱允熞利用權術所要達到的效果，乃是正向的效果，而嘉靖帝利用權術所達到的效果，全都是負面效果！
“當真是好手段！”
朱允熞輕嘆一聲。
開始補充道：“你之所言，的確有其道理。”
“但這個奸臣的人選，可是不太容易找到啊，能力太弱，沒辦法幫孤達成出海的目標，能力太強，孤又要擔心尾大不掉。”
“怕是得要找一陣子了。”
而這時，姚廣孝卻又說道。
“殿下，非得一定要是奸臣才行。”
“忠臣一樣能用！”
朱允熞點了點頭。
沒錯，無論是忠臣還是奸臣，朱允熞其實真正要找的還是一個能幫他完成出海目標的權臣，借他的手，去逼迫百官，去逼迫百姓！
這個權臣，就相當於是朱允熞的白手套。
可如果是忠臣，到時候不得不扔掉這個白手套的時候。
朱允熞卻會怕自己有那麼一絲不忍心。
可有時候，卻又不得不狠下心來！
“你說的沒錯。”
“只要能達成目的，就算是必須得付出代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不過。”
“在此之前，孤還有一些事情要讓你去辦。”
這個必須要犧牲掉權臣到底是誰，朱允熞暫時還沒有定論。
但這個時候。
朱允熞卻已經可以提前開始佈局了。
“如今百姓日報的影響力越發大了起來，這些時日，伱挑選一些出海之後獲利的人，塑造一下他們的形象。”
“將他們刊登在百姓日報上面。”
“並且要著重表現他們出海的時候，遇到的不同風土人情和奇遇。”
“你可懂得？”
姚廣孝低聲一笑。
說道：“貧僧自然懂得，想要吸引百姓出海，首先就得要讓百姓知道，海外的世界有多美好。”
“各種金銀財寶自然是不能少。”
“而美人豔遇，更是不能少！”
聞言。
朱允熞和姚廣孝相視一笑。
活像一個老狐狸和一個小狐狸。
……………………
數日之後。
京師。
茶樓酒肆之中。
隨著新的一期百姓日報被刊印出來，京師百姓又多出了許多的談資。
“嚯！這程生的事蹟也太精彩了吧！”
“只是乘著一個破木板船就敢出海，結果剛出海就遇到了海盜。”
“被海盜抓走之後，竟然險死還生的逃了出來。”
“還結識了一位異國他鄉的紅顏知己，人財兩得，自此在南海乾起了跨國貿易的生意。”
“簡直是太幸運了吧！”
如今京師之中。
可謂是人人都在談論著這位程生的事蹟。
自古以來。
精彩刺激的冒險故事，從來都不乏聽眾。
更不缺談論著。
很快，茶樓之中便圍滿了人，紛紛對程生的事蹟品頭論足起來。
而對於出海。
心中則增添了許多浪漫的幻想。
此時。
京師之中不少當混混的單身漢，都已經開始想著要不要出海試一試。
說不定就能名利雙收。
抱得美人歸呢？
只不過像程生這樣早上拜完媽祖，中午就出發，晚上就被海盜抓的軌跡可不能模仿。
好在。
百姓日報下面，還刊登了一則訊息。
大明如今正在大力組織海商船隊，只要對出海有興趣的百姓，就可以加入，積累海商貿易的經驗。
如果實在是嚮往海外。
大明的官府還提供兩個地方可供大明的百姓移居。
那就是在安南和倭國這兩個地方。
不僅有大明的軍隊駐紮，更是可以在當地享受人上人的待遇。
無數異國他鄉的美子追著你跑！
不過現在大明京師的百姓大多都過得富足，就算是一些整日打打殺殺的小混混，也過的都是花天酒地的日子。
讓他們去海外受苦。
還真的不是特別容易。
但至少隨著百姓日報不斷刊登出因為出海貿易而發了大財。
又或者說，因為出海移居殖民海外，在當地組建起了大勢力的幸運兒後。
大明的百姓也紛紛對出海動了一絲心思。
至少，也知道了海外並非是荒蕪一片，只要是有大明軍隊駐紮的地方，大明的百姓去了，就是人上人。
任誰都可以在當地組建起一股勢力。
畢竟有大明的軍隊給你撐腰！
只要你能想辦法給大明的軍隊帶來收益！
許多原本一窮二白的人去了之後。
都再不復在大明一無所有的時候了！
一時間。
前來報名移居海外，參與殖民的百姓越發多了起來。
雖然總數仍舊不多。
但至少也已經有了起色。
大明的海外貿易也越發活躍起來，航行於南洋和倭國之間的船隻，越發多了起來。
許多時候，甚至出現了排成一條長龍等著入港的奇特景觀。
而在朝堂這邊。
朱允熞也已經開始物色那個屬於自己的‘嚴嵩’！
“姚廣孝這個傢伙，光是給我出餿主意！”
“這要是弄這麼一下。”
“怕不是自己後世的名聲就要全毀了！”
“但……毀了就毀了吧，是非功過，任由他人評說。”
“至少，大明是不可能毀在我手中了！”
朱允熞無奈的搖搖頭。
轉身繼續在官員名冊之中，尋找著屬於自己的那個‘嚴嵩’！
而正這時，一個名字出現在朱允熞眼前。
“咦……”
“或許……這個人能夠承擔‘嚴嵩’的重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