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奇面色一變。
皇太孫不在京師,而宮門剛剛戒嚴,徐姑娘之所以如此吩咐,怕的便是京師有變。
而正在這個時候安慶公主卻來了諮政處。
哪怕楊士奇此時還年輕,可骨子裡敏銳的嗅覺卻告訴他。
此事絕非尋常!
一股猛烈的暴風雨正朝著文華殿撲面而來!
“見過安慶公主!”
諮政處中,諸位諮政大臣見到安慶公主前來。
連忙起身行禮。
一個個趕忙正了衣冠,整肅面容。
楊士奇亦不例外,起身拱手行禮。
安慶公主冷著一張臉,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雙目如電,直視眾人。
說道:“本宮方才在文華殿外,聽到裡面有爭吵之聲。”
“不知你們在爭辯些什麼?”
安慶公主故作不知,向眾人問詢。
可實際上,她早已得知裡面在爭吵什麼,只是找個由頭髮作、介入。
以此達成自己的目的。
幾位諮政大臣頓時眼前一亮。
先前他們雖然被楊士奇辯駁到無言以對,但卻是面服心不服。
其實他們心中對於楊士奇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很是不屑!
此時正好舊事重提。
按理來說,安慶公主是沒有資格過問朝廷政事的。
但這時候,他們卻故意按下不表。
於是幾人上前說道:“今日不知為何,宮門突然戒嚴,守門將領不肯放任何人出宮。”
“必須得到全體諮政大臣的許可,方才能開啟宮門。”
“我等想要出宮歸家,但奈何楊大人卻並不同意。”
安慶公主聽後。
冷冷道:“楊士奇,可有此事?”
楊士奇見安慶公主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
心中一緊。
無奈答道:“回稟安慶公主,倒是有這麼一回事。”
“只是守門將領也是奉了……”
楊士奇還想爭辯。
可安慶公主卻是無情打斷,厲聲斥責道:“楊士奇,區區一個守門將領,也敢擅自戒嚴宮門,不讓諮政大臣回家。”
“這豈不可笑?!”
“你們是堂堂諮政大臣,整日管的都是國家大事。”
“如今天色已晚,而諮政大臣中不乏有人年事已高。”
“只不過是想要歸家而已,有何必要阻攔?!”
“本宮現在命你,立刻同意!”
“讓守門將領把城門開啟,放諸位諮政大臣歸家!”
安慶公主趁機發難。
她此行前來,便是為了與在外的常茂裡應外合。
只要宮門大開,常茂只要說服了傅友德,引領右掖軍前來,屆時便可不費吹灰之力。
拿下皇宮!
朱允熞殺了她的丈夫,安慶公主絕不會讓朱允熞有好下場!
心底的恨意,化作了她的動力。
更添了幾分殺意和威勢。
讓此刻的安慶公主看起來不可忤逆。
身為公主,雖然地位很高,但這些事,還真輪不到她來管。
甚至她進入文華殿諮政處,御史就可以參她一本。
然而,她一定要過問,為了臣子,又不好公然反對。
畢竟是皇帝之女,要懲罰問罪,也只能奏請皇帝,輪不到臣子來管。
楊士奇面對安慶公主威逼,心頭雖怕,但卻仍是咬牙堅持。
鼓足勇氣拒絕道:“請恕在下難以從命!”
說完這句話後,楊士奇只感自己身體一陣虛脫。
此時的他,在朝中既無根基。
年紀也尚未到淡然沉穩的年紀。
能夠做到這一步,已屬不容易。
“楊士奇!”安慶公主勃然大怒:“伱敢忤逆本宮?!”
“本宮爹爹是大明皇帝,孃親是孝慈高皇后!”
“本宮乃是爹爹嫡女!皇室宗親!”
“你楊士奇出身卑微,母親更是改嫁之女!今日能站在這文華殿,全是仰仗咱老朱家的施捨!”
“也敢拒絕本宮?!”
安慶公主言辭犀利,更是揭了楊士奇的老底。
讓楊士奇心頭大亂。
一時間竟然亂了方寸,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而其餘諮政大臣見到他被安慶公主壓制。
心中暗暗叫好。
他們說不過楊士奇,自然有人說得過。
自然不會阻攔安慶公主。
反而推波助瀾。
一個個以安慶公主馬首是瞻,心中暗暗稱讚道:“安慶公主風采過人。”
卻全然不管這已經是逾矩,於儒家禮法,朝廷宗制,皆是大大不符。
“楊士奇,你還有何話可說?”
面對眾人逼問,楊士奇終是難以招架,額頭汗漬隱現。
嘴唇都在發抖!
但仍是死咬著一言不發!
堅持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
安慶公主自覺勝券在握,便不再多說。
而是轉而說道:“煩請諸公幫本宮傳一下話,將軍務處的諸位大臣一同叫來。”
“本宮有要事宣佈。”
幾位諮政大臣看著楊士奇吃癟,心頭快意。
自然聽令。
轉身前往軍務處。
軍務處就在諮政處旁邊,分置於文華殿左右,相隔甚近。
不一陣,便見軍務處的人趕來,其中藍玉、徐輝祖赫然在列!
“見過安慶公主!”軍務處的人行禮。
藍玉早見過徐妙錦,心中對於安慶公主的出現有所警醒,但面上的功夫仍不能少。
一同行禮,冷眼看著安慶公主。
想要看看她把軍務處的人叫來,到底所欲何為!
而安慶公主倒也直接。
並沒有兜兜轉轉的意思。
直接說道:“諸位,本宮這裡有一道命令,還請軍務處的諸位大臣簽發。”
安慶公主從懷中拿出一道早已寫好,只待簽發的通文。
將其遞給諸位軍務處的大臣。
眾軍務處大臣接過一看,頓時駭然!
這一紙通文之上,竟然寫著要將新軍盡數全部調出城去,同時還指名道姓讓右掖軍接管京師防衛!
只要這道命令被簽發。
就代表著右掖軍可以輕易的掌控整個京師!
這絕對是一件天大的事!
大明自建立以來,設立京營,拱衛京師。
其重點,便是在互相制衡之上。
為的就是一軍有變,四軍制衡,形成互相牽制的局面。
故而,將京師防衛徹底交給一軍掌控這種事情,於京營軍隊而言,乃是大忌!
在場的軍務處大臣看了這道命令之後。
都默然不語,沒有說話。
只有徐輝祖性子直,第一個跳了出來。
反對道:“安慶公主,這道命令無論如何,咱也不能簽發。”
“右掖軍接管京師防衛,此乃大事。”
“豈能如此草率的便決定?”
徐輝祖倒是沒往其他方向去想,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秉公行事。
京營換防,自有法度、章程。
不能任由安慶公主說什麼時候換,就什麼時候換。
這豈不是給了有心人可乘之機?
如此大事,她一個公主,有何資格處置?
“你是在說本宮決定之事草率?”安慶公主眼神一冷。
發難道:“哼,徐輝祖,你仗著自己是中山王徐達之後,就以為本宮不敢懲治你嗎?!”
“你莫非忘了身為臣子的本分?!”
安慶公主以勢壓人。
徐輝祖雖然是中山王徐達之後,可安慶公主畢竟是皇室宗親。
皇室嫡女!
旁的不說,當今權勢最大的兩位藩王,晉王與燕王,可都是她的親兄弟!
而當今太孫,還有衡王、吳王,都是她的親侄子!
就這一層關係。
也不得不讓徐輝祖感到棘手……
畢竟中山王徐達餘澤雖厚,可畢竟人已經走了,再大的功勞也有耗盡的一天。
可這大明江山,總歸是屬於老朱家的。
和安慶公主為敵,實屬不智。
徐輝祖也只能閉口不言,不再多說。
眼見徐輝祖被自己駁倒,安慶公主面露得色,問道:“還有誰有意見?”
皆沉默不語。
“既然如此……”安慶公主剛想一錘定音。
可正這個時候!
藍玉卻站了出來!旗幟鮮明的反對道:“京師防衛,事關重大。”
“咱反正是絕對不會籤的。”
“並且咱把話說在這兒,今日有一個算一個,誰要是敢籤這份命令。”
“就是和咱藍玉過不去!”
藍玉心中謹記徐妙錦的命令,常茂便是喬裝打扮去了右掖軍營。
如今安慶公主來軍務處讓新軍出城,由右掖軍接管京師防衛,其意圖已經昭然若揭!
只是現在這一切都只停留在猜測。
藍玉能做的,也就只有死守軍務處,監察各軍動向,不給有心人可乘之機!
“藍玉!”安慶公主憤怒的一指藍玉。
斥責道:“你著實太過囂張!”
“你眼中可還有君臣之禮?簡直放肆!”
“來人!給我掌嘴!”
跟在安慶公主身後的兩個宮人走到藍玉跟前,一把就要抓住藍玉掌嘴。
但藍玉是誰?
他可是大明悍將!
又怎麼會讓兩個細胳膊細腿的宮人抓住?
只見藍玉頓時暴怒,一拳將兩個宮人放倒。
冷哼一聲:“我藍玉就囂張跋扈,怎麼了?”
反正他現在背後是太孫在撐腰。
藍玉自然肆無忌憚。
直接叫囂道:“今天有我藍玉在這裡,你這命令就簽發不了!”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安慶公主被藍玉這幅囂張跋扈的模樣氣到不行。
本來還想著勸說眾人簽發命令。
免得橫生變故。
可現在看來……有藍玉這個難啃的硬骨頭在,怕是沒機會了。
“藍玉!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只見安慶公主一揮手。
門外陡然進來數十名帶刀侍衛,鐵甲如林,刀光如芒!
“今天這命令籤不簽發,可由不得你!”
安慶終於圖窮匕見。
身後數十名侍衛,將眾人團團圍住。
夜風凜冽。
將眾人的臉吹得越發蒼白。
所有人都不禁大驚失色。
沒想到安慶公主竟然早有準備……如今眼見智取不行,竟變成了威逼!
這是宮廷政變?
這一刻,許多人腦海中閃過這個想法。
一時間,場面變得詭異起來。
藍玉更是面色凝重。
沒想到,在這皇宮之中,竟然也滲透進了安慶公主的人……
但仔細想來,她本就是皇室宗親。
皇宮本就是她的家,能安插進來人手,也實屬正常。
“諸位,現在應該沒人再有意見了吧?”
安慶公主笑著看向眾人。
雖是一介弱女子。
可在數十名帶刀侍衛的襯托下,卻顯得高大無比!
不容置疑!
藍玉心中發苦……諮政處和軍務處一同被安慶公主拿下……他就算是想要阻止,也是已經有心無力……
難道真的要讓自己那蠢甥孫的計劃達成?
導致京師大亂?
太孫殿下到底想幹什麼?
難道說……藍玉腦海中念頭一閃。
那麼聰明伶俐,多智近妖的太孫,就真的沒有料到這一點?
還是說,他另有謀劃?
想到這裡,藍玉突然閉嘴不言。
可就在這時!
“我有意見!”
文華殿外,一道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女身影出現。
渾身被夜色籠罩。
看不清面容。
其聲音清澈、有力。
藍玉只一下便聽出了這道聲音的主人!正是今夜曾找過他,讓他來軍務處值班的徐妙錦!
嘩啦啦。
另外一群人從殿門湧入。
安慶公主猛然回首,咬牙道:“馮勝?”
“徐妙錦?!”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