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深。
夜風愈冷。
篝火卻越燒越旺。
火光照映下,幾人的臉色若隱若現。
紅火滿面,眸珠有光。
風聲和說話聲,相映而響。
如刀如歌。
平靜的語言中,似已有殺氣迴盪。
又似有一張無形的網,正向陽山撲下。
只是,到底誰是漁翁呢?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在等待。
隨著老朱的聲音落下,一直端坐,不動如山的朱允熞終於站了起來。
卻不是正面回答老朱的問題,而是轉向朱允炆和朱允熥。
稚嫩的喉嚨,清澈開口。
“承蒙兩位哥哥關心,弟弟有幾件事不明,想要詢問一二。”
……
……
……
金陵城內。
徐妙錦並沒有立即去宋國公馮勝的府上,而是先回了一趟徐府,去找自己的哥哥徐輝祖。
他承襲了魏國公的爵位,也是如今的太子少師。
簡短的說明了一下情況,她讓徐輝祖馬上前去軍務處坐鎮。
“大哥,你去軍務處後,立即與其他軍務大臣一起簽發命令,令城中駐軍,一律不許出營。”
“還有,凡是有軍務大臣在今夜前去軍務處的,皆不許離開。”
她語氣鄭重。
徐輝祖微微皺眉,道:“或許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常茂去軍營難道是想造反,他應該不會這麼瘋吧?”
“常家有開國之功,位高權重,縱然被太孫削爵,也不影響後代子孫仍享榮華富貴,與皇氏亦是姻親,造反對他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就算常茂想反,恐怕常家的其他人,也都不會支援。”
“再則,衡王和吳王才幹平平,與太孫相處甚遠。”
“如今太孫之位已定,治國理政數月,國庫豐盈,百姓稱道,天下歸心。”
“就是那些從前與他作對的官員,也不能不承認太孫之能。”
“在這個時候,他們兩個人,能掀起什麼風浪呢?”
徐妙錦搖頭。
“大哥,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但我總是感覺十分不安。”
“希望我只是想多了,但有備才能無患。”
“無論如何,做好準備,總不會錯。”
“不管他們想做什麼,這些舉動總是極不尋常,我們必須應變。”
“寧可是虛驚一場,不可毫無防備,事到臨頭,亂了陣腳。”
徐輝祖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通知徐家的家將,皆做好應變之備。再立即前往軍務處坐鎮。”
徐妙錦又道:“我已經令守宮門的將領,今夜不得開宮門。”
“伱前去軍務處,恐怕也只能吊籃進入。”
徐輝祖道:“沒事,大哥又豈會計較這些。”
徐妙錦不再多言,當即離府,前往宋國公馮勝府上。
馮勝見到她的時候,非常驚訝。
他曾是徐達的部下,多次隨徐達出征。
對徐家之人,自是熟悉。
不過,自從徐達過世之後,馮勝就很少再去徐家。
徐輝祖承襲爵位,同樣是領兵大將。
若是私交太密,難免惹來嫌話。
而這,也是武將勳貴的大忌。
故而,這次被調回京,入軍務處行走,在太孫殿下眼皮子底下辦公,雖然能時常見到徐妙錦,卻也沒有什麼交往。
“侄女深夜造訪,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馮勝很關切的問道。
雖然交往不多,但畢竟是多年的徐達部下,稱呼上還是十分親切的。
徐妙錦看著他,直截了當的開口:“馮叔叔,若有變故,你是支援太孫殿下,還是支援別的王爺?”
馮勝大驚失色:“陛下尚在,太孫乃陛下親封的儲君,治國理政,號令天下,我豈敢不聽?侄女何出此言?”
徐妙錦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馮叔叔曾是我爹爹的部下,當今大明的太子太師,軍功赫赫,威望極高。”
“我今日是掏心掏肺說這樣的話,若馮叔叔只想以場面話搪塞,那我現在立即就走,決不多言。”
馮勝一驚,看著她沉默不語,半晌才開口道:“太孫殿下今日去了陽山,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倒沒有。”
徐妙錦搖了搖頭,道:“但我相信以馮叔叔在軍中的根基,回京之後,又一直在軍務處主事。若我所料不差,馮叔叔想必也應該聽到了一些風聲。”
她這句話,實際上是在試探。
自從藍玉閉門謝客,而馮勝、傅友德兩人從外地調回京師,入主軍務處,京師附近的將領,便隱隱奉兩人為尊。
特別是李景隆被殺,常茂被打了板子,再到駙馬都尉歐陽倫被處死,朱允熞嚴厲處分偷逃商稅之人……
一系列的措施,極大的損害了許多武將勳貴的利益。
也令他們更加抱團。
徐家雖然在軍中也有很大的影響力。
但由於她與太孫殿下不尋常的關係,那些不滿的將領,自不會在徐家人的面前表現出來。
馮勝在軍中根基深厚,又不是太孫殿下一脈,或許會有不一樣的信源。
如果沒有,那也沒啥。
一句話輕輕帶過就是。
若能試探出一些別的東西,那就是意外的收穫了。
不料,此言一出,馮勝臉色大變。
“不瞞侄女,我此前確實聽到了一些風聲,但事涉帝室,是真是假,我也不知,也不敢去深入追查。”
徐妙錦見他神色不對,頓時大吃一驚。
隨口一說,還真套出一點訊息來了?
她極力讓自己保持平靜,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聽到傳聞,說吳王殿下悄悄派人前去沿海各府,帶回了一批松江府戰役中戰敗逃亡的叛逆。”
“按大明律來說,造反者死。這些人被抓獲之後,都應處死。”
“但不知是什麼原因,吳王先後指示,讓地方官府和衛所,不要將抓獲的人殺頭,要送回應天府審問,先後運回來數百人。”
“不過,這些人並沒有送入京城內,到底去了什麼地方,就不太清楚了。”
“除此之外,我還聽聞吳王委託軍中的將領,尋找書法大家,能模仿各種字跡的藝人。”
“這兩件事都頗為奇怪,叛逆如何處置,本與吳王無關,亦非他之許可權範圍內的事。”
“若說想要奴僕,也未聽聞他府中有進人。”
“至於書法大家,吳王隨姚廣孝一起編纂《洪武大典》,其中就有不少是書法高手,朝中大臣,更是不乏精通諸多字型的人。”
“可吳王殿下卻不找他們,反而是拜託不通文墨的粗鄙武將去尋人,就很讓人尋味了。”
“這兩件事,我也只是聽到了一些閒言閒語。”
“後來追問打探,並沒有查出什麼真憑實據,僅有風傳。”
“事涉吳王,我只能令他們不要胡亂傳謠,詆譭帝室。”
“今日聽侄女說起,細細想來,莫非這其中,真有什麼陰謀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