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趙佗參加了始皇帝為任囂等功臣舉行的慶功晚宴。
不知道是因為始皇帝身體有恙,還是修仙之後對這些宴會漸漸無感的原因,他在宴會途中便擺駕離去。
由太子扶蘇留下來,負責代父招待諸位功臣。
“任將軍英勇善戰,剿平西南蠻夷,乃我大秦忠良,扶蘇甚為佩服,當敬將軍一杯。”
在皇帝離去後,扶蘇主動起身,面帶微笑,彬彬有禮的向任囂敬酒。
任囂受寵若驚,連忙站起來,紅著臉道:“太子謬讚了,囂一介武夫,能為國征戰便是榮幸,安敢由太子相敬。”
扶蘇笑道:“將軍功勳卓著,是我大秦柱石,自是當得。”
一番誇讚後,任囂已經是紅著臉飲下了杯中酒水,看著太子扶蘇的眼神滿是激動。
太子親自敬酒,這可是極大的榮耀啊。
眾公卿在跟著扶蘇一起吹捧任囂的時候,也是各有想法。
“太子懂事啊。”
李斯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他作為政壇老手,自是看出經過這一次的敬酒,任囂這位戰將已經對扶蘇有了好感。
趙佗是扶蘇親妹夫,蒙恬與扶蘇有共事之情,如今又透過宴會拉近了任囂的關係。
有這幾位軍方重臣支援,扶蘇的太子之位自然是穩固的很。
從這方面來講,現在的趙佗、任囂都是他李斯的盟友啊。
“只要幫我女婿,一切恩怨都好說。”
李斯眯著眼睛,看向趙佗、任囂的目光多了一絲柔和。
相比於李斯重點關注於太子身上。
在趙佗眼中,今晚的事情其實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訊號。
太子扶蘇代始皇帝招待臣子,這實質上是一種身份上的替代。
始皇帝正在將各種事務逐步移交給扶蘇。
按照這個情況繼續下去,要不了多久,或許扶蘇就能真正的掌握實權了。
“一切都會變得更好。”
趙佗笑著,也站起來向任囂等有功將士敬了一杯酒。
晚宴結束,賓主盡歡。
趙佗帶著一身酒氣,回了府邸中。
此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小趙徹沒等自家父親,早早就進入了夢鄉。
趙佗睡不著,讓人為他送來紙、筆,然後坐在案前,一邊繪圖,一邊思考著。
沒一會兒,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時間不早了,良人歸來為何不睡,在做什麼呢?”
趙佗回首,看到妻子走過來。
因為已經是深夜,嬴陰嫚只穿了一身輕薄舒服的絲衣,如此更顯她身材凹凸有致,露在外面的肌膚白如美玉,在搖曳的燈火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在畫地圖呢,你先睡吧。”
趙佗笑著回了一句,轉頭又看向自己面前的紙張。
“地圖?”
嬴陰嫚有些驚訝,不僅沒有離去,反而走過來,看向趙佗面前的案几。
只見寬大的黃紙上,被趙佗用筆勾勒出奇怪的形狀,看其模樣,還真像是某個地區的地圖。
“這是哪裡的地圖,這怎麼看上去就像一隻大公雞?”
嬴陰嫚好奇的伸手。
趙佗嘴角微勾,為自家妻子敏銳的洞察力點了個贊。
他畫的是整個亞洲的地圖,按照自己的記憶,自然是最先畫出類似於大公雞的中國地圖,然後再往四周擴充套件。
在原本的中國地圖外,他在東邊畫了一個朝鮮半島作為雞嘴,下面隔著大海畫了幾個大島作為雞飼料。
南邊則是用東南亞和印度半島作為兩隻雞腳,陡然一看,還真像一隻完整的大公雞呢。
“你看大秦在這裡。這東邊狹長的半島是李將軍正在攻打的海東,從海東再渡海過去,就能到扶桑,現在上面應該都是些野人蠻夷,沒什麼威脅。”
“西邊是王離正率軍攻打的月氏,從月氏過去就是西域,這地方有許多好東西。然後這裡是南方的百越之地,從百越和夷人這裡,再往西南方向走,應該就是身毒了。”
趙佗一邊在紙上指點,一邊向嬴陰嫚介紹著這些地方。
對於自己的妻子,這種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趙佗並不想隱瞞。
嬴陰嫚也沒問趙佗是怎麼知道的。
“就算問了,還不是用公輸子來糊弄。”
嬴陰嫚心中嘀咕著,同時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地圖,等到聽完趙佗的講解,讚歎道:“這天下可真大啊。”
然後她漂亮的眉毛就皺了起來,說道:“這地圖你可別讓父皇看到了,他要是知道,恐怕就想去打下來了。”
趙佗苦笑一聲。
扶桑、西域先不說,至少現在海東朝鮮半島和月氏河西走廊都在秦軍的攻伐中,而且百越恐怕也在皇帝的計劃裡。
趙佗已經聽說了,自今年以來,在南方擔任郡守的屠睢已經連續上書三次建議攻伐百越。皇帝雖然沒有采用屠睢的建議,但也沒有駁回呵斥,想來是存了這個心思,只是感覺時機還不成熟。
如今各處戰事未定,更南邊的身毒使者居然跑到咸陽來出使求見,誰也不知道始皇帝在見完身毒使者後會是個什麼想法。
“希望修仙能讓皇帝慾望小點啊。”
趙佗暗歎。
印度是個好地方,據說那裡的水稻能一年三熟,物產豐饒無比。
但離秦國本土太遠了,更別說這個時代交通條件有限,沿途盡是蠻荒道路,讓使者商隊往來還行,真要是派軍隊去征伐,那可真是難上加難。
對此,趙佗也有自己的看法。
“地方暫時打不下來,還是可以先了解一下對方的情況,開啟國門和世界交流,終歸是利大於弊的。”
“而且日子還長的很,現在不行,等以後時機成熟了,派幾個皇子帶點人分封過去,也不是不可以。對待這些不屬於華夏的地方,完全可以像周人一樣,分封諸侯慢慢侵蝕過去,這不失於一個擴張諸夏領土的辦法。”
分封的想法,趙佗埋得很深。
他覺得華夏熟地以郡縣統治,未開化的生地則以分封慢慢同化侵蝕,其實比全郡縣制度更適合這個時代的國情。
不過分封這東西畢竟和秦始皇的理念有衝突,他可不敢隨意說出來。
至於始皇帝對於遠在西南千里外的身毒國,到底懷著怎樣的想法,還是要看那幾個使者朝見時的情況。
大概在秦軍凱旋的第五天,始皇帝終於想起了這支來自南方小邦的朝見隊伍,命其上朝覲見。
秦國負責處理蠻夷的官吏和機構有兩個,一為典客,另一個則是典屬國。
兩者一主內一主外。
典屬國顧名思義,負責的是國內歸降秦朝的少數民族,管轄各地屬國,比如之前被打降服的匈奴和月氏三部,以及剛剛投降的西南夷。
至於典客,負責的就是與秦國交好的少數民族事項。
身毒使者來訪,正是由典客負責。
“蒙庶長都升成典客啊,這是熬的資歷吧。”
趙佗目光從典客蒙裕身上掃過。
這人是他很久之前跟隨荊軻進入關中時,負責迎接的五大夫蒙裕。
九年的時間過去了,蒙裕升到了卿級爵位,成為九卿之一的典客。
趙佗猜測,這裡面或許還有皇帝想用蒙氏之人,來進行朝堂平衡的意思。
在典客蒙裕的引領下,來自遙遠身毒國的使者,正式入殿覲見大秦皇帝。
“好白!”
這大概是殿中眾人看到使者的第一反應。
異於中原人的膚色和長相,十分引人注目。
不過有蘇迦莎在前,始皇帝和眾公卿略微驚訝後,就恢復了平靜。
“身毒國使者辛格,拜見大秦皇帝陛下!”
使者看上去三十多歲,身材高大足有八尺。
他穿著一身充斥異域特色的服裝,操著滿口怪異的秦語,進入殿中後並沒有東張西望,而是上前對著始皇帝行拜見之禮。
看來相關禮節,此人是弄清楚了。
“果然要去當使者,或是外出經商,必須得有語言天賦才行。”
趙佗暗暗點頭,按照陳平說的,這個身毒使者辛格在剛見到秦軍的時候,根本不懂秦語。
他和陳平交流,都得連比帶劃,十分麻煩。
但辛格在從滇地到咸陽的路上,展露出極強的學習天賦,一路幾個月的時間就將秦語摸索的差不多了,雖然說話的音調還很奇怪,但至少讓人聽得懂,能夠和秦人正常交流了。
見這辛格能說秦語,知道些禮節,始皇帝微微點頭,問道:“起來吧,身毒國使者此番朝見於朕,所為何事啊。”
辛格起身,看著帝榻上的始皇帝,說道:“大秦是北方大國,我身毒是南方大國,我今日代表身毒國來和大秦通商貿易,互為友好,還請皇帝能夠用貨物與我身毒國的商人進行交易。”
始皇帝剛剛對這使者建立的好感,隨著辛格的這些話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
蠻夷毫無恭敬之心。
身毒是個什麼玩意兒?
在秦軍打下滇國之前,始皇帝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古怪的名字,想來就是個和什麼昆明、哀牢一樣的不起眼的小國。
始皇帝之所以召見他們,是以為這個使者會獻上禮物,恭賀始皇帝征服西南夷的威德,並表示臣服。
如此始皇帝就可以贏得一個外夷朝服的威名,順勢吹噓一波。
哪知道對方一點眼力勁都沒有,竟然張嘴就是要和大秦通商貿易,完全是將什麼身毒擺在了和大秦同一個平等的位置上。
豈有此理!
不知大小尊卑!
眼見始皇帝臉色變了。
殿中諸臣同樣面色不愉,治粟內史王戊一直觀察皇帝表情,其反應最快。
他立刻站出來呵斥道:“好一個從南方來的蠻夷,未識得天高地厚,竟然敢在我大秦的朝堂上自稱為大國,還妄圖與我大秦通商貿易。”
“哼,你可知我大秦自攻伐天下以來,共滅萬乘之國六個,剿服草原強國三者,兵力強盛,無敵於天下。你既然說你們身毒是什麼南方大國,那不知有兵多少啊?”
王戊神色嘲諷。
據他所知,除了昔日被誅滅的六國諸侯能出兵四、五十萬外,就連匈奴、月氏這等全民皆兵的草原強國也不過一二十萬兵力。像南方的百越、夷人就更少了,有幾千人的兵力就可稱作大國。
區區身毒,能有多少兵力?
王戊這樣詢問,正是要等這使者辛格說出一個可笑的兵力後,他就以“大秦持戟百萬”對其進行震懾,讓這些不懂事的蠻子開開眼,知道天下強國到底是何種模樣。
聽到王戊的問話,趙佗好奇的看著身毒使者,他對這個時代的印度情況十分感興趣。
帝榻上的始皇帝則是臉露不屑。
南方蠻夷小邦,能有個一萬人的兵力恐怕就能吹噓半天了吧,根本勾不起他的興趣。
就在秦國公卿的注視中。
使者辛格卻是毫不畏怯,他昂首挺胸,環視殿中諸人,然後高聲道:“既然你們秦人要問,那我就不隱瞞了。”
“我身毒國,地大物博。”
“共有戰象六千二百萬頭,戰車四千一百萬輛。”
“有能夠殺人的勇士,十二億九千八百萬!”
“我主阿育聖王攻滅了六百五十二個國家,殺死了敵國一億八千九百三十一萬人,俘虜三億六千五百二十四萬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