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寬仁的帝王面前,李欽載才有拒絕的勇氣。
換了個性格暴虐的,旨意一下,李欽載立馬就跪。
是的,就是遵從內心的指引。
此刻李欽載的直覺是,當老師這件事似乎沒法推拒了,李治的話都已說到這份上,若再拒絕,那就真的不給臉了。
性格再好的皇帝終歸也是皇帝,好言好語跟你商量那是給你面子,你蹬鼻子上臉就等著皇帝翻臉吧。
皇帝翻臉的速度,可比渣男提上褲子還快。
李欽載苦笑道:“陛下,臣那點微末學問,實在不配為師,再說,那些學生都是皇子和京城各家權貴子弟,臣……”
李治打斷李欽載的話,正色道:“景初只管授業,包括朕的兩位皇子在內,若有不服管教者,景初儘可嚴懲,無論任何手段,無論將他們罰成什麼樣,朕皆不罪也。”
殿內的契苾何力也笑道:“我家那不爭氣的老三也送去了,若敢不聽話,景初儘管痛揍,揍死也不怨你,老夫再送個新的來。”
李欽載眼皮直跳,這當爹的夠狠,感覺他家老三應該跟隔壁老王有啥不可告人的關係,不然不會如此狠心。
上官儀捋須笑看李欽載,道:“老夫上官儀,也將家裡的孫兒送去了,孫兒若頑劣,景初亦可隨意嚴懲,嚴師才能教出高徒,我等幼年求學之時,誰不是被恩師揍得傷痕累累,如今回想起來,只會對恩師感激涕零。”
李欽載一聽名字頓時肅然起敬,上官儀啊,馬上要跟武皇后互懟的大佬,雖然後來懟輸了,可……人家孫女漂亮呀。
掐指一算,上官婉兒好像還沒出生。
算算上官婉兒的出生,似乎跟蕎兒差不了幾歲,嗯,可以期待一下,將來若上官家落難,自己搶先出手,先把上官婉兒救下,來個蘿莉養成計劃,長大後給蕎兒當婆娘……
所以說,早戀真的不合適,你永遠不知道人生的後半段有怎樣絕色傾城的美女在等著嫁給你。
回去就讓蕎兒跟莊子裡那個閨女分手,把心思放到學習上……
滿殿君臣含笑看著李欽載,見李欽載神情變幻莫測,時而咬牙,時而皺眉,君臣都以為李欽載在認真考慮給弟子們當老師的事。
誰都不會想到,此時此刻李欽載其實只是在打上官儀他孫女的主意,一個念頭就把他未出生的孫女的終生大事給安排了。
“景初,咳,景初!”李治提高了音量道。
李欽載回神,急忙賠罪:“陛下恕罪,臣失儀了。臣正在思考大唐的未來……”
君臣肅然起敬,忠臣吶!年紀輕輕,隨時隨地為家國社稷而耗費心神。
“大唐的未來若何?”李治含笑問道。
李欽載正色道:“大唐的未來在教育,所謂十年樹人,百年樹木,若能擇天下英才而教之,大唐盛世指日可待。”
李治哈哈大笑,“盛世”二字顯然撓中了他的癢處,千萬句馬屁都不如“盛世”讓他愉悅。
活在父皇的陰影下太多年了,李治迫不及待想要超越李世民,做一個比父皇更令天下誠服的盛世君主。
李欽載苦笑,不管怎樣,他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了。
當老師就當吧,自己隨便編幾本教材,前世小學初中水平的數學物理什麼的,編好後扔給那群紈絝子弟。
自己看,自己學,有問題自己摸索,莫來問我。愛學不學,莫打擾我飛昇。
前世就知道,散養的牲畜肉質更鮮嫩。
見李欽載答應下來,一時滿殿盡歡,君臣寒暄一陣後,朝臣們看出李治和李欽載仍有話說,於是識趣地告退。
殿內留下李治和李欽載二人,李治看著他含笑道:“朕觀景初神色,似乎仍有顧慮?”
李欽載最頭疼的其實是兩位皇子,頭疼的不是如何管教,而是如何對待他們。
一個是蕭淑妃之子,一個是武皇后之子,這兩人若鬧出矛盾,自己如何處置才能不得罪武皇后?
李欽載沉思半晌,咬了咬牙,道:“陛下,臣能力有限,只能教授一位皇子,陛下您看……”
李治愕然:“一群都教了,為何皇子只能教一個?”
見李欽載神情掙扎,李治終究是個聰明人,立馬明白了李欽載的顧慮。
自家的事,沒人比李治更清楚,兩位皇子的出身確實是個避不開的問題。
“景初是大才,朕為大唐天子,必量才而用,不會讓你捲入無端的朝堂和宮闈爭鬥中。”李治若有深意地道:“你只管教授學子,別的事,朕為你擔之。”
李欽載欣然躬身:“臣謝陛下厚恩。”
走出太極宮,李欽載回首望著厚重古樸的宮門,不由嘆了口氣。
莫名又揹負了一堆責任,自己想過的日子恐怕又要延後了。
正要上馬車,宮門突然又開啟了一線,一名宦官匆匆走出來,見李欽載仍在宮門外,宦官不由大喜。
“李少監沒走遠就好,省得奴婢跑一趟了。”
李欽載含笑道:“這位內侍有事找我?”
宦官躬身道:“奉皇后懿旨,給李少監帶句話。”
“皇后有何吩咐?”
“皇后說了四個字,‘一視同仁’。”
李欽載呆怔片刻,明白了,心情頓時一陣舒暢。
宦官又道:“皇后還說,學堂是乾乾淨淨的地方,學堂裡只有恩師和學子,不應摻和其他的東西,請李少監盡心授業。”
李欽載抿了抿唇,默默地朝宮門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上了馬車,在劉阿四等部曲的護侍下,馬車緩緩行上朱雀大街。
李欽載坐在馬車裡,思緒複雜地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
這次李治仍然沒給他封任何官職,好像真的只是把他當成了普通的鄉村教師。
但李欽載隱隱能明白李治的意思。
越是信任的臣子,越不會拿官職名利去籠絡他,因為帝王相信這個臣子一定是忠心的。
反過來也是,一旦有了真正的大名大利,帝王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個臣子。
這是出於君臣之間的信任。
或許,不久以後的某個契機,李欽載會突然當個大官兒,從家族的角度來說,沒有資格繼承英國公爵位的李欽載,已經具備了獨立門戶的底蘊。
馬車搖搖晃晃,李欽載突然有點想睡了。
正打算眯瞪一會兒,馬車外,劉阿四恭謹地敲了敲車廂。
“何事?”李欽載懶洋洋問道。
“五少郎,有熟人。”
“假裝沒看到,出城回渭南。”李欽載毫不猶豫地道。
生性寡淡的人,沒那麼多精力跟別人應酬,不是缺少交際的能力,而是沒有應付別人的興趣。
誰知車外的劉阿四卻道:“五少郎,怕是不能假裝沒看到,是那位青州崔家的小姐……”
馬車內,李欽載睜開了眼,愕然道:“怎麼哪兒哪兒都有她?她來長安城作甚?”
劉阿四道:“崔家小姐和那個丫鬟行走匆忙,後面還跟著幾個人,好像在追她們,五少郎,咱們要不要……”
李欽載掀開車簾,見前面不遠處,崔婕和那位騙子丫鬟各自拎著包袱,在人群中匆匆穿行,二女的後面,幾個青衣打扮的漢子正亦步亦趨地加快腳步追趕。
儘管頭上戴著斗笠和麵紗,但李欽載還是一眼就認出她們來。
也不知是影視劇中了毒,還是古代人本來就智障,一劍削掉帽子,露出瀑布般的長髮,於是女扮男裝被發現了,臉上蒙個面紗,就以為改頭換面,誰都認不出她。
硫酸潑臉才真的認不出好不好。
李欽載冷笑,呵,英雄救美?多狗血呀。
“假裝沒看到,她跑她的,我走我的。車伕,快馬加鞭,一騎絕塵,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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