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頻頻刮在手背和臉上的雨絲沒了。
夏燭手從臉上拿下來,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她眨了眨眼,透過眼前的水霧看到地面上的影子。
頎長,印在不甚模糊的光影下。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茫然抬頭,再入目的是遮在頭頂的傘和打傘的人。
黑色襯衣,西裝外套搭在另一肘上,眉眼如雕刻般,精緻,硬朗,清冽冷峻的氣質,在此時的夜色格外濃郁。
和幾天前電梯內相比,他這次穿得更休閒一些。
鳴笛聲刺耳,響在他身後,繼而是車輪摩擦瀝青地面的聲音,接連幾輛車裹挾著雨水透過已經亮了綠燈的十字路口。
夏燭迷茫愣住,鼻子上還掛著淚珠。
身前的男人單手撐一柄黑色雨傘,眉心輕蹙,道:“又哭。”
他偏眼掃了下她還扔在地上的手機,須臾,移眸回來。
短暫的沉默後,夏燭聽到他問:“跟我試試?”
……
二十分鐘後,夏燭坐在周斯揚住處餐廳的椅子上,大腦一片空白。
這地方離中寧近,不過幾分鐘的車程,大概是平時周斯揚工作時的落腳地。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四百多平的高樓平層,客廳落地窗另一側,交織在墨色夜空裡各種五光十色的霓虹燈。
進來時沒敢多打量,只覺得是和想象中一樣的黑白灰裝修風格。
夏燭半低頭,摳著手心裡剛用過的紙巾。
客廳安靜,這房子的主人正在不遠處的陽臺接電話,屋內隔音好,她只能看到磨砂玻璃後模糊的身影,聽不到那人的聲音。
夏燭盯著那個側影看了幾秒,修長挺拔,單肘撐在身前的欄杆上,只單單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子,足以勾住人的全部視線。
她目光收回來,低頭,看手心。
屋子靜悄悄的,牆上掛著的時鐘,秒針每次走動時都發出咔噠的聲響。
從跟著周斯揚回來,已經過了有一會兒,她精神緩過來一些,沒剛剛蹲在馬路邊哭的時候那麼懵,此時抬頭從餐桌上抽了幾張紙巾,擦鼻涕。
捏在手裡的手機螢幕亮了亮,她吸了下鼻子,接起來。
“合約結婚?你沒跟我開玩笑??”林冉的聲音
幾分鐘前,還在車裡,林冉打過來的電話被掐斷,她當時還在聽周斯揚說話,隨便回了條訊息,解釋情況。
聽筒裡聲音不算高,但房間太靜,夏燭怕被聽見,下意識往陽臺看了下,低眼看回來時,小聲糾正:“我還沒答應,只是……”
林冉打斷她:“只是什麼,你都跟他回家了,能不能長點腦子?騙你怎麼辦!”
夏燭蹭了下鼻尖,嗓音帶著哭後的虛啞:“不會吧……”
能騙什麼,騙財騙色?
論財,她打工五百年,不吃不喝攢下的錢都沒有中寧一天的流水多。
論色…她抬眼,看向正對著她的玻璃櫃門。
餐廳這處光線明亮,門上印著她的影子,能看出五官姣好,相貌清麗,是個美女,但因為剛哭過,現在頭髮凌亂——像個女鬼。
如果是色,周斯揚騙她不如騙自己。
夏燭微微嘆氣,再低頭,又聽林冉問她:“他怎麼跟你說的合約結婚?
“就……”夏燭食指壓在桌面,輕輕搓了搓。
剛在車上,時間倉促,周斯揚中途又接了一個電話,只三言兩語講了一下。
合約半年,結束後給她一套公寓和三百萬,條件是幫他跟家裡演戲。不用住在一起,每週末跟他回家裡吃一次飯,另有活動會再通知她。
當然,在他私人有時間的情況下,也可以配合夏燭應付她的家人。
“所以你答應了?十分鐘,我上個廁所的時間你跟我說你要結婚?”林冉覺得不可思議,“你倆到底誰腦子發熱?”
“不知道啊……”
夏燭揪著桌布邊沿垂著的流蘇有點鬱悶,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就跟著周斯揚來了這兒。
這麼大晚上的,來一個單身男性家裡,她抬眸,往不遠處的陽臺再度看了眼。
林冉說的沒錯,她不光腦子發昏,膽子也挺大。
“但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她隱隱有點心動,“就在中寧旁邊,以後我上下班就不需要通勤一個小時了。”
“……”
林冉就知道,她肯定是被那套房子衝昏了頭腦。
“不過那誰,”林冉忘了周斯揚的名字,“你當時想進中寧不就是衝著他去的嗎,說是行業的標杆,你的偶像。”
夏燭收回視線,回憶了一下,想起來有這回事。
她本科在國內top級的學校讀的城規,大五找實習首選的就是中寧,扒完創始人的履歷,有的只有崇拜。
“那你不知道他長什麼樣?”林冉問。
夏燭頹喪:“我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厲害,又不看顏值,找什麼照片。”
更何況媒體對周斯揚這人的評價都是冷漠寡情,不好接近,網上很少能找到他的照片。
後來進了中寧,意識到底層社畜和大佬的差距,知道那是她摸不到的金字塔頂尖,漸漸也就忘了中寧大佬這號人。
所以是真的不知道周斯揚長什麼樣子。
又聊了兩句。
“行吧,”林冉整理手邊的資料,提醒她,“報警電話是110,你手機按鍵2的緊急電話是我的號碼,如果有事兒先報警再打我的電話。”
“……哦。”
電話結束通話,夏燭呵了口氣,腦袋一垂,繼續頹然坐著。
……
而另一側周斯揚的通話也接近尾聲。
聽筒那端好友程昱非叫住他:“這麼急掛幹什麼,正事聊完跟你聊聊私事,老三叫咱們這週末……”
“明天聊,現在有事。”
程昱非不信:“晚上十二點了,你能有什麼事兒,你這人又沒夜生活。”
三十了,清心寡慾地跟個和尚似的,平時喊他去夜場,他都嫌往他身上貼的美女煩。
“你這輩子就跟你的工作過去吧。”程昱非道。
“周女士還盼著你結婚給你爸媽交代,結屁啊,你能結我把頭砍掉,明天給你寄過去。”
周斯揚嗯了一聲,轉了轉手裡的打火機:“現在去看看廚房什麼刀好用,我等著收你的快遞。”
“啥玩意兒?”他話題轉得太快,程昱非沒反應過來。
周斯揚懶得解釋,也不管程煜非要再說什麼,手機從耳側拿下來,結束通話了電話。
按滅螢幕,捏在手裡轉了下,右臂往後,手肘支在陽臺圍欄上,再抬眼,眸光越過玻璃門,落在幾米外的餐廳。
坐在餐桌東側座椅上的人,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垂著頭。
周斯揚盯著看了兩秒,難得的笑了一聲。
也是離譜。
等了三分鐘的紅燈,撿回來一個姑娘。
一直轉著的手機塞進口袋,直起身,推開陽臺的門,走了進去。
夏燭數羊數到第三百四十二隻,聽到對面椅子被拉開。
她抬頭,看到男人在她對面坐下。
灰色襯衣,單邊袖子挽在袖口,黑色的皮質錶帶,銀色錶盤,沒有任何太過奢靡的裝飾,但一看就價格不菲。
她摸了摸自己托特包的表面,還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
接著聽到對面的人敲了敲桌子:“哭完了?”
夏燭手背抹了下臉,點頭。
“那聊聊結婚的事。”對方把手機輕丟在桌子上,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