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郭國柱家,先是一間兩三步大小的過庭———武英強覺得只能稱作過道,他沒好意思說出自己的感受。因為可看出,這間房顯然是自己加蓋的,比裡面低矮,頂棚用白紙裱糊,中間突出的一長溜鼓出的粗稜,顯然是一根房梁。隨著郭國柱再進一個小門,面前就是一溜炕。門和炕之間,也就是一步距離。
“坐哇,喝不喝水?”郭國柱微笑著說。武英強原來來過幾次,對郭國柱家還有炕並不感到驚奇,實際上,武英強原來第一次來郭國柱家時,也沒有像班裡幾個咋咋呼呼的同學那樣,流露出大驚小怪。武英強有時候的確是很不喜形於色,也由此,有時候給人有點內向的印象。
“不喝水不喝水。”他想打聽一下,哪天正式上班。“我記得是今天上班,所以一回來趕緊就來了。”
“沒事,昨天第一天上班。”
“昨天就上班了?”武英強有點急。
“沒事沒事,”郭國柱安慰到,“這兩天正好車間領導都忙的都找不見,哪能顧上咱們了,而且,咱們班組,基本上都去參加培訓了,昨天白班,第一爐,就劉師傅,大臭,還有我和李太根四個人,其他人都去培訓去了。可他媽的,第一爐快到了那啥時候,人們才回來,可把劉師傅著急壞了。”
“大臭,是不是那個小眼睛,經常講些笑話的那個?”實際上,武英強印象裡,大臭並不是愛說笑話,而是愛說葷話,只不過他不好意思直說。他和郭國柱在這個班組實習時,就是跟著大臭上夜班的。
“是呢,就是他。大臭那傢伙一般,不是一般,可以說就是混呢,一天就是胡說八道,幹活不咋地,大劉,劉師傅,那人可以,還有就是於文,於師傅是咱們組的爐長,爐長的技術一般來說最好。嗨,今天早晨,可真叫個玄乎呢。”郭國柱說著說著,就開始感嘆起來。
“咋了?”武英強問。他不知道怎麼,對車間裡,尤其是對班組裡的事情,不像郭國柱那麼熱情。
“今天早晨,是車間安排的特殊鋼,好像廠裡都特別重視。一大早,大劉,於文,還有段長也來了,尤其是於文,一大早四五點就來了,我是按劉師傅要求的早晨七點來鍾來的,關鍵還不是這,關鍵是一大早折騰的總算到快出爐呀,突然發現,出鋼水的出口堵了。可把大劉和於文著急壞了,哈哈。”郭國柱無論說起啥來,無論多著急的事,都是不急不忙,看他樣子也著急,可說出來的話,給人感覺並不是什麼大事。
“後來咋了?”
“後來,大劉和於文兩人,一人拿大錘,一個人拿鋼釺,叮嘎叮嘎叮嘎,一頓猛砸,好傢伙,如果晚了,一爐鋼就完了。”說完,郭國柱又嘆口氣,“唉,太佩服了。咱們啥時候能做到於文,於師傅那水平就出徒了。”
武英強哈哈笑了。他沒說出口,但心想,郭國柱不會就在爐前幹下去吧。他想到這兒,本來有件事順便想對郭國柱說,但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不想說了。
他黏糊糊地坐在那兒,心裡不由自主地翻騰著,說不清什麼滋味。有一陣,他猛一下子想說什麼,但一下又咽回去了。武英強有時候的確是有點自卑。郭國柱特別能理解人,他把武英強的猶豫,理解成下二班後去哪兒住這個老問題。就說:“沒事,雖然我家那個小平房頂棚要翻修呀,你如果下了二班回不去,還住那也行。”
“不用不用,實習那時候,是剛開始到爐前幹,一下不適應,現在沒事了。”武英強客套地推脫著。實際上下二班到哪兒住,他已經不放在心上。主要是習慣了———聽說班組裡的那些老師傅,有許多家在幾十裡以外的,多少年都是腳踏車風幾十里路,風裡來雨裡去,有個在大廠的工作,已經很美了,從沒有擔心過跑遠路,習慣了。
武英強有時屁股很沉,想站起來走,但他沒站起來,卻又問了郭國柱一個問題:“國柱,咱們班除了老熊,還有誰調走了?”這句話一出口,他又有點後悔了,因為他覺得郭國柱對留在車間幹,還挺有興趣的。
郭國柱說:“好像,咱們班除了老熊,其他還沒有聽說,倒是機加班李生華,不對,是李生華的物件,調走了。聽說去了哪了?呀,沒記住,反正是走了。”
“李華生?嗷對了,想起來了。他物件是哪個?”武英強問。
“他物件也是他們班的,就是那個長得像個洋娃娃似的……”
“嗷,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