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幾個老師說起話來。
“剛剛我過來,看到七班那個莊妍月在高教樓下面,和一個男生一起,看那個架勢,像是在耍朋友。”一個教物理的老師剛剛走進來,在飲水機把茶缸接滿了水,忽忽吹開茶沫子喝了兩口,平時本不苟言笑的他此時一臉的笑容。
教師是一個職業,職業圈子就是職場,雖然教師有為人師表的道德要求,在學生面前自然要維護權威,但大家都是人,在職場上也還是有辦公室話題,瑣碎的生活和個人好惡。
有人抬頭,“莊妍月嘛,知道啊,好多人的女神了,那女娃子厲害著呢,喜歡她的人不少,以後肯定不得了。”
而類似於高中男生女生之間這種事,其實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都是青春情竇初開的年齡,很多時候不會過於干涉,除非特別狀況,比如頂尖的清北苗子,和年級拖油瓶搞物件了,可能才會引來介入。其實老師葉門清,有多少對都心裡有數,根本就內心評估利害關係,而決定介不介入。
“那個男生我知道啊,周鳴你們班的,好像叫張晨。”
“嘶……!”說起是自己班的,周鳴耳朵就豎起來了,再聽到張晨兩個字,周鳴也就惱火上了,他最近本就看他上火呢,又給我搞事情?
“嚯哦。張晨啊…知道知道。”一個男老師點點頭。年級組有些科任老師竄著同時教兩三個班,很多學生都熟。
“好哇,這個張晨!這回給我考了倒數第一,他還好意思耍朋友!”這是英語老師覃桂梅蘊著火氣的聲音。
“他去招惹莊妍月?莊妍月那是什麼人,人家看得上他嗎?”覃桂梅有一種想把張晨喊到教室裡來教訓一番讓他懸崖勒馬的衝動。
要是張晨知道她的想法,恐怕還要說一聲覃老師你人還怪好的哩。
周鳴冷笑著,英語倒數第一,無心學習光想著追人女孩了。
呵呵,這小子眼光還高呢,追莊妍月,明天高低給你媽打個電話數落一頓,看看她兒子一天到晚在學校裡幹什麼!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正這麼想的時候,門口又進來一個年輕老師,聽到了覃桂梅後面的話,笑道,“覃老師,這回你不知道了,我剛剛聽到傳來的訊息,是人莊妍月先給張晨寫情書,今天人張晨在樓下拒絕她了。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受女生歡迎的!”
辦公室驀然一靜,一干人等的交流嘎然而止。
啥?
啥跟啥?
嘶……!
周鳴聽清楚後到抽一口涼氣,這……這還怎麼告狀!?
……
……
教學樓頂側面懸掛的機械鈴打響,晚自習下課,高中部教學樓湧出潮水一樣的人群。
張晨和王爍偉揹著書包出了教室,如果沒有什麼意外和特殊,他們基本每天都結伴回正橫街的南光公司和電視臺大院的家。
回家的路線有兩種,一種是乘坐公交車,經過六站路,車程大約二十分鐘,一種是走路,走得快大概半小時,如果不是當天作業多,一般他們都選後者。
來到大街上,王爍偉還搖頭晃腦的道,“壯舉啊,壯舉!”
最後實在想不通張晨如同變了一個人,扔下一句,“你今天說的那些頭頭是道,你是要考研啊!那可是大波妹,你是怎麼能夠忍住不動心的?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
“搞不懂吧。這就對了,這說明你還很幸福啊。”
張晨笑笑。
十七歲的王爍偉不明白張晨怎麼就能夠狠得下心將莊妍月拒絕推開。
但其實這沒有什麼明不明白的,張晨心想你若是同我一樣栽倒過,便不會想再去跳第二次坑。所以吶,沒有跳過火坑的王爍偉,還有清澈的愚蠢,是幸福的。
張晨只是對照曾經的失敗,這一次在面臨選擇的當口,選擇了退避。
有些事物就是這樣,他若是接受了,恐怕還很平靜。
只是張晨的拒絕,反倒是轟動了整個年級。
“幸福你妹啊!你是王家衛啊!”
夜裡只有王爍偉的嚷嚷。
……
從校門走出去是一段上坡路,夜裡的西大街路古老建築裡暗淡的燈豆和矗立新建樓房的星星盞盞對比強烈。
街道兩邊的植木還是比較多,影影綽綽,家在附近的學生們走路回家,散落其間。
有的在路上擺八卦,有的說鬼故事。
那些前方三五一簇的人群聊天聲遙遙飄過來,“所以啊,體育場那邊挖到陵墓了,不知道是清朝還是明朝的……據說一排棺材,各個都是蟒袍大官的裝束……”
“哪裡!我聽說好幾具用來作長明燈的乾屍……考古隊的進去,那些乾屍眼窩子還瞪人呢……”
“霍啊……”
榕城前些年就有殭屍的都市傳說,原因其實也是房屋商品經濟到來,到處都在動工,榕城本身也有兩千多年建城史,所以從古到今市區的陵墓不少。
幾年前東門就挖到過一處清朝墓地,又恰好遇上那附近的一家人得了狂犬病,傳來傳去,據說是建築工地老朽的粽子沾了風,爬了出來,晚上跳到了附近農戶裡,把人咬了,然後感染了一個村子,武警部隊都去鎮壓了,玄乎其玄。
這些年時不時聽說哪裡又挖到墓了,90年代香港殭屍片的輝煌還在餘韻,人們繪聲繪色,殭屍的傳說在這座城市一直都有,都成精怪了,據說就躲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製造大都市的失蹤事件,讓人聽得背脊麻麻的……
總之這些都是高中生們晚自習回家路上帶著奇幻和懼怕津津樂道的話題。
而這也總是這樣的夜,幽靜,啞黑或者深藍的天,帶著一天的學習生活後放松愜意的風。
兩人到正橫街口,一個提著一些個夜宵口袋鬍子巴茬的中年男人喊住了兩人。
“小王!”
王爍偉尋目望去,一臉的懨懨,“老王!爸!”
那個不修邊幅的中年男人就是王博文,這幅樣子壓根看不出當初主持榕城都市頻道財經欄目時精神幹練點評時事的範兒。
“嘿,乾兒子也在啊!”
“乾爹!”張晨也是無奈,當年被王博文摁著頭叫了乾爹,不過這聲乾爹也確實叫得實惠,王博文當初有各種渠道,在買電視機,腳踏車都還要計劃票的時候,就給張晨家搞到了很多稀罕玩意兒,現在張晨家那個電風扇,到了張晨工作時期都一如既往的好用,那時候張晨才明白當年的一些國營工廠怎麼會不倒閉,壓根就沒有後世的“計劃報廢”這概念啊。
只可惜這“乾爹”在乾媽跑了後就一蹶不振,現在也就是個邋邋遢遢的中年人形象了,當年可是電視臺的臺草一名,和王爍偉他媽簡直郎才女貌,遠近聞名。
“我買了些宵夜,東大街橋下的老媽蹄花,一起吃點不?”王博文揮了揮手上的袋子。
“不了,我先回家了。你接王爍偉回去吃吧。”
“好好好,哪天來家裡吃飯啊,咱們好久沒聊天了!”王博文雖然現在性格孤僻了不少,但卻對小孩子非常好,否則當初也不會稀罕明眸皓齒的張晨做乾兒子了。而另一邊,他和自家兒子倒好像平時沒啥話好說,只能透過張晨來做父子倆的潤滑劑。
多年以後,王爍偉創業欠債一蹶不振一事無成頹廢在家,張晨就見到王博文坐在公園板凳上,像是個孤僻的老頭,和誰都不說話,卻看著那些公園裡玩耍的小孩子,眼裡有說不出的慈愛和遺憾。
他喜歡小孩,不知是不是因為成年人的世界太複雜和糟心。才喜歡和孩子相處,體會那種無憂無慮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