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的艦隊在內格羅蓬特停留了三天。
期間,衛隊新兵40人已經從附近村莊中招募完畢,失去動力的槳帆戰艦順利以2000杜卡特出售給了一位威尼斯私人船主。
稍加維修,他就可以賣到3000杜卡特。
被貶為奴隸的奧斯曼水手被賣給了當地貴族,他們會在田地中勞動至死,或是被賣到新的地方。
當地沒有現成的海軍火炮,添購火炮的事只好以後再說。
三艘戰艦招募船員,修補損傷,購置補給,又耗費以撒500杜卡特。
目前,以撒還有2000多個杜卡特金幣。
三天後的清晨,艦隊出發了。
內格羅蓬特距離雅典城很近,正午時分,雅典的衛城已經遙遙在望。
艦隊打出拜占庭的旗號,不一會兒,一艘小艇前來接應。
以撒走上甲板,海港越來越近。
岸邊的人群歡呼著,顯然已經知道了補給的到來。
為首的一人身著紫色外衣,腰佩長劍,劍眉星目,身材魁梧。
君士坦丁·巴列奧略,未來的帝國巴西硫斯,羅馬末代皇帝。
船靠岸了。
以撒第一個跳下船,大步向著許久未見的父親走去。
“向您敬禮,尊貴的米斯特拉斯領主和摩里亞專制公,”
“此次受陛下所命,護送糧草及軍械火藥前來助陣,航行途中,我艦遭遇奧斯曼分艦隊,擊沉一艘,迫降兩艘,這是繳獲的奧斯曼軍旗!”
以撒接過侍從手中的奧斯曼軍旗,擲於腳下。
眾人高呼起來,君士坦丁剛毅的臉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啊,這就是巴列奧略的王子!這就是羅馬帝國的艦隊!”
5艘艦艇一字排開,黑洞洞的炮口對著岸邊眾人。
人群爆發出更強烈的歡呼,也有人不自覺縮縮腦袋。
“凡立功者,都有賞賜,今天大宴諸位將士!”
君士坦丁下令道。
宴會上,以撒略微呆了一會就起身離開,前往君士坦丁的軍營。
父親早已等候多時。
這時候,以撒才有機會好好端詳一下這位充滿傳奇的末代皇帝。
君士坦丁與哥哥約安尼斯長得很像,但是更加活潑而富有朝氣。
英俊瀟灑,剛毅果決。
烏黑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剛硬的胡茬佈滿下巴,膚色是健康的古銅色,和巴列奧略其他成員的蒼白形成鮮明對比。
此時的君士坦丁意氣風發,他耗費了多年時間經營摩里亞和科林斯的封地,最終集結出一支達到5000人的部隊,與北方的瓦爾納十字軍遙相呼應,先後攻陷勒班陀,雅典等地,使雅典公國的美蒂奇家族俯首稱臣,兵鋒直抵底比斯地區。
這是拜占庭晚期規模最大的軍事行動了,目的是趁著奧斯曼內外交困之際,打通一條從伯羅奔尼撒半島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改變首都孤懸海外的尷尬局面。
軍事行動進展順利,一度打到帖撒羅尼迦地區。
如果瓦爾納十字軍勝利,或者保持對峙,君士坦丁真的有可能成功。
可是歷史沒有如果,十字軍全軍覆沒的訊息此時已經傳到了君士坦丁的軍中。
一些剛剛投降的本地貴族開始蠢蠢欲動,對君士坦丁陽奉陰違。
好兒子以撒帶來的好訊息,震懾了一部分牆頭草。
有些本來對提供軍需推三阻四的地主豪紳,開始“慷慨解囊”。
君士坦丁滿意地看著這個十二歲的兒子。
不錯不錯,主動請纓離開首都,變賣家產,投身軍旅。
眉目犀利了不少,神情沉穩,舉手投足間充滿著自信。
這還是之前唯唯諾諾,沉迷書本的兒子嗎?
或許是帝國越來越糟糕的處境給了他觸動吧。
君士坦丁如是想。
“目前戰事較為明朗,你的叔叔托馬斯正在前方督戰,底比斯不日可下。”
君士坦丁的手指劃過軍事地圖,由南向北,在帖撒羅尼迦這個地方逡巡不前。
帖撒羅尼迦是曾經帝國的主要城市之一,奧斯曼大空位期間,曾被帝國短暫收復。
後來,皇帝難以籌集兵力抵擋奧斯曼人咄咄逼人的攻勢,主動將它賣給了威尼斯人。
事實證明,戰略上的大劣勢,誰來也無法逆轉。
威尼斯人也沒能擋住奧斯曼的攻勢,於1430年將該城完全移交奧斯曼。
如果能收復這一商業中心和軍事重鎮,拜占庭帝國極為不利的戰略態勢將得到部分改善,新佔領區也不再無險可守。
“以撒,你怎麼看?”
“父親,帖撒羅尼迦不能打。”
以撒想都沒想,直接說。
“哦?為什麼?軍中可是又很多人建議我趁奧斯曼主力尚未回防,一舉拿下。”
君士坦丁神色如常。
以撒清清嗓子。
“帖撒羅尼迦防禦設施充足,駐守有奧斯曼正規軍,我們就算能打下來,也必將損失慘重,到時候奧斯曼主力回撤,我們又怎麼抵擋他們呢?”
“帖撒羅尼迦地區人口眾多,且正教徒居多數,我們可以發動民眾,組建新軍……”
“您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父親。”
以撒毫不客氣打斷了父親的妄想。
“當地人民懷戀故國不假,但是要讓他們拿起刀槍對抗奧斯曼人,恐怕沒人願意,”
“據我所知,奧斯曼對於正教徒的政策相當寬容,並沒有大規模的壓迫,大家的反抗意識不高。”
以撒頓了頓,補充道,
“他們的日子也許比原來還好。”
君士坦丁的臉青一陣紅一陣。
這沒什麼丟人的,王朝末年,戰亂頻仍,土地兼併,稅務沉重。
帝國又多次內戰,雙方互不承認,軍費不可能平攤。
這就害苦了帝國的百姓。
奧斯曼開明的民族和宗教政策,可以在短時間內整合新徵服的土地,將雪球越滾越大。
好傢伙,比羅馬還羅馬。
“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終於問到了!
來的路上,以撒就這個問題進行了思考,有了一個大概的計策。
怕就怕君士坦丁剛愎自用,聽不進忠言。
“父親,我有四個主要計劃。”
以撒站起身。
“第一,托馬斯叔叔打下底比斯城後,停止進軍,就地休整,安撫百姓;”
“第二,將雅典和底比斯地區的民眾,糧食,金錢強制遷往科林斯和摩里亞地區,安置費用由繳獲的財務支出,同時要求商人出錢出力;”
“第三,發動民夫,就地採石,修繕科林斯地峽的六英里長城,同時購買火器加強防禦;”
“第四,聯絡威尼斯和熱那亞人,看看他們願不願意購買新佔領區的港口。”
這是準備完全放棄新佔領的地區,堅壁清野,以逸待勞。
但是放棄幾個月的全部戰果需要極大的魄力,內外阻力肯定不小。
君士坦丁久久未回答。
“明天你隨我北上,艦隊火炮的事我會給你安排,把你的衛隊一併帶上。”
君士坦丁擺擺手。
唉!還是下不了決定。
以撒只好答應,走出軍營。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從後世史學家對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評價來看,他是一位優秀的騎士,堅定的指揮官,合格的政治家和差勁的外交家。
他對世界大勢和各方勢力的把控比較膚淺,總喜歡想當然,這是理想主義者的通病。
歷史上,君士坦丁十一世在雅典和底比斯的統治一直不穩定,當地民力沒有得到很好的運用。
直到奧斯曼緩過勁來,興師動眾前來討伐,君士坦丁才決定放棄兩地,守衛六英里長城。
底比斯和雅典的當地勢力反手投降蘇丹,成為奧斯曼攻打長城的馬前卒。
自己不能坐視這樣的結果出現,一定得做點什麼!
以撒叫來安德烈侍從總管,趕著馬車一同前往雅典城的奴隸市場。
基督教對於奴隸的態度一直不明不白,教會反對將同宗兄弟販賣為奴,至於異教徒奴隸,根本沒法管。
此時市場上有著不少穆斯林奴隸,男女老少都有,他們大多數是近年來遷來的奧斯曼人平民,也有部分被俘虜的戰士。
以撒的目標就是他們。
很容易區分戰士和平民。戰士們的目光充滿不屑,彷彿在嘲弄異教徒的愚蠢,他們相信蘇丹馬上會來救援。
平民則是拖家帶口,目光呆滯,神色驚慌。
奴隸是很好的勞動力,並不會被濫殺,但是他們擔心和家人分離。
年輕力壯的男性奴隸是搶手貨,貌美的女奴更是供不應求。
老人和孩子被棄之如敝履,被買走的年輕男女往往會央求主人將父母兒女一同買走,可是大多時候他們只能得到奴隸主的鞭子。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慘劇到處都在上演。
以撒走走停停,時不時下車看看賣相不錯的奴隸,掰開牙口,脫下衣服,看看有無隱疾,是否強壯。
都不太滿意。
這時,人群起了爭執。
一位父親不願和妻女分開,竟掙脫了木枷,打翻了強行拉人的奴隸商人。
“混賬!”商人捂住流血的眼睛,一旁的衛士將男人團團圍住。
“殺了他!”商人用拉丁語吼道。
他懷中的女兒嚇得閉上雙眼。
以撒走上前。
站在衛士和男人之間。
衛士認出了以撒衣服上的徽記,收槍敬禮。
“向您致敬,年輕的殿下,雅典治安兵團第三小隊小隊長里奧聽從您的指揮!”
拉丁商人也認出了以撒,上前訴說著自己的冤屈。
“殿下,此人定是間諜,其罪當誅!”
“他們一家我都要了。”
商人立刻裝作為難的樣子。
“恐怕不行,殿下,那兩個女人都很珍貴……”
以撒轉過頭,男人手持損壞的木枷,將他的妻女護在身後,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
他的妻子和女兒容顏秀麗,商人買來很可能是作為禮物送給權貴。
“他們值多少錢?”
商人頓時喜笑顏開,綠豆大小的眼睛擠作一團,剛剛流血的眼角也瞬間好了。
“殿下想要,本來應該送給殿下,但是……”
“多少?”
“不貴不貴……兩個女的一共100杜卡特,男人就送給殿下好了……”
以撒扔出一個錢袋。
動作瀟灑不已,內心滴血不止。
人群散去,以撒把買來的一家三口帶回住處,讓他們洗澡更衣並吃頓飽飯。
收拾好後,以撒接見了他們。
男人仍然警惕著,將妻子女兒攔在身後。
看見他,以撒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好,100杜卡特。”
以撒用生硬的突厥語講到。
男人愣了一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卡菲勒,你想幹什麼?”
“如果你再用這種帶有侮辱性的詞語稱呼我,我就把你的妻子賣到妓院去。”
男人立馬老實了。
“你曾經是個士兵,對吧。”
以撒慢慢品著葡萄酒,斷定道。
“大人,我是個逃兵。”
不出所料,男人有過服役的經驗,他手持木枷的樣子極其標準,只可能出自奧斯曼正規軍。
“為什麼逃跑?”
“貝伊老爺讓我們撤退,但是不允許帶上家眷。”
顯然,家人是這位逃兵的軟肋。
以撒拿定了主意。
“我準備放你自由。”
以撒拍拍手,一旁的侍從解開他的木枷。
“需要我做什麼?”男人有些驚異。
“我給你1500個杜卡特,你去招募散落在鄉間的逃兵和土匪,然後打起奧斯曼的旗幟,搶劫基督徒的村落和商隊,將他們向南方驅趕。”
男人一愣,眼光一轉。
“你的妻女留在我這裡,她們會改信東正教,雅典的教會學校會有你女兒的位置。”
“我怎麼確保你說的是真的?”
“你可以拒絕,我會留著你,然後把你的妻子女兒送到各個貴族的床上。”
男人惡狠狠的眼睛瞪著以撒,以撒漫不經心地回望著他。
“爸爸……”女兒嚅囁道。
男人兇狠的眼神頓時充滿淒涼。
“你就不擔心我捲款外逃嗎?”
“你已經逃了一次,奧斯曼容不下你。”
“我沒法一個人招攬一支大軍。”
“我會安排。”
與此同時,安德烈總管帶著從奴隸市場買來的50名奴隸,回到住處。
他們有的是逃奴,有的是通緝犯,有的和男人有著相似的經歷。
他們將改頭換面,變成土匪,將雅典周邊的平民向南方驅趕,為帝國保留更多元氣。
“你叫什麼名字?”
“易卜拉欣,尊貴的殿下。”男人單膝跪下,妻女也一同跪下。
“好吧,易卜拉欣,祝你成功。”
以撒舉起酒杯,美酒殷紅如血。